叶长岐仰起头,见面前金佛庄严肃穆,慈颜微笑,掌中金花若有露水似泪而泣,他不由得失神。
叶长岐又在佛像下枯坐了五日,他抱着那把饮风剑,面上笑意淡去,心中冷然,虽然旁人瞧不出什么,可叶长岐却知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五日又五日,那缕魔气在体内游走,占据了他的四肢,如同编织了一张巨网将他裹缚起来,灵力阻塞,他已经无法使出剑招,更无法绘制阵法。
比起修为受制,更叫叶长岐迷茫的是,师尊,为何不来?
他的金丹被浓郁的黑雾包裹住,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小腹源源不断传来,叶长岐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可却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开枢星君,为何不来?
隔着佛门,燕似虞立在外面,还未说话,叶长岐便问他:“师弟,师尊还会来吗?”
燕似虞只是说:“大师兄,师尊说今夜在石阴山相见,你要去吗?若你想去,我会请求诸位佛修网开一面,放……”
佛子辨识修士有没有入魔,往往比剑修还要厉害。叶长岐担忧他去见佛修暴露自己,左右思量,知道自己体内的魔气有古怪,不能再等下去,只道:“我去。石阴山距离雨花寺不过数里路,我见了师尊,就回来。”
叶长岐想得很清楚,等见了师尊,弄明白那股魔气从何而来,如何打散,他便会回到佛堂同佛子们解释清楚,随后领着燕似虞回罗浮山治疗,有开枢星君与门内医修二师弟在,定能消除心魔。
佛门开合,无人得见,殿中金佛落下一滴金泪。
…
天色将昏,风云欲来。石阴山巅风尘散尽,唯余两人相对而立。这两人原本势均力敌,可当其中一人将一柄飞剑召唤出,霎时间,风雷激荡,石阴山下传来了吞天沃日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柄飞剑直直朝着山巅的其中一人掠去——
然后一剑穿腹!
叶长岐恍惚想到,剑很冷。那一瞬间,他的面上先是怔忪,带了点困惑与茫然,随后又忍不住垂头看向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把古剑,剑名为将倾,剑身古朴,玄光内敛,是他师尊开枢星君的佩剑。
他面上终于是带了一丝后知后觉的悲凉。
罗浮山宗剑修,剑器从不离手,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佩剑,当为剑修第二性命。
不过却有一个人例外。罗浮山宗宗主开枢星君,九州剑修名士,手中无剑也能御敌,并且剑随心动,身在千里之外也可御剑杀敌。
如今正是开枢星君千里外开御剑诛杀他。
原来,他不来见自己,是因为不再信他?
古剑奇长,玄光凛然,捅过体腔时,叶长岐听见一声极轻的声响,随后是钻心的疼,刺骨的寒。剑身是冷的,剑主人的心也是冷的。
叶长岐以为师徒一场,开枢星君至少会听听他的解释,未曾想,他的师尊到死不愿见他,只在千万里之外派将倾诛杀他。
为什么?
燕似虞缓步上前,在他身前两尺站定。他见昔日的天之骄子叶长岐被师尊的剑诛杀,眼中有片刻快意,随后又露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大师兄,佛修们说你欺师灭祖,戕害同门,不得不叛离罗浮山宗,我知你有苦衷,今日你随我回宗请罪,师尊他一向疼爱你,定会护你周全。”
叶长岐面色苍白、嘴角噙血,将饮风剑倒插在地,得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体内的将倾吸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灵力,现在正震颤着企图吞噬他的剑骨,他拧着眉,五指用力拔出那把剑。
顿时鲜血四溅——
他不愿来见我,那我就去找他……
他没有在意燕似虞古怪的说辞,只想着问一问开枢星君到底是如何想他的。
长剑离体,也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灵力。叶长岐体内空荡荡的,唯余一脉剑骨散发着隐隐灼光。他身体一软,伏跪在地,吐出一口猩红鲜血,并未答复燕似虞,只是苦涩地想。
可开枢星君既然狠心叫将倾诛杀他,又何谈相护与澄清?
想他年少与开枢星君相遇,弱冠之年拜其为师,数载光阴,师徒共同苦乐,殷切相护,忠心不二,最后却只换得一句“欺师灭祖,戕害同门”。
可他欺的哪门子师,灭的哪门子祖?
叶长岐怔忪。
若只是因为他的秘密,若……只是因为他倾慕自己师尊也算,那大抵称得上逆骨从生,欺师灭祖。
戕害同门?
他想起燕似虞放在桌上的紫极,因为那把剑,弄成现在的局面。在佛修眼中,的确是他想要谋害自己师弟。
回宗请罪?
他确实可以回宗请罪,等师尊将一切查明,还他清白。可开枢星君真的会信他吗?若是信他,师尊为什么不来接他?
冷开枢,你为何不来见我?
叶长岐知道自己该冲回罗浮山,找到那人同他当面对峙,问他为何不来,问他为什么不愿见他,为何只是听信传言,便要舍弃他?
为何不信我?
为何……
燕似虞再次开口:“若师兄不回去,不如将剑骨赠与我。”
原来,这才是燕似虞的真实目的。
叶长岐便沉默下来,石阴山上掠起了寒风,他掌上染着血,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剑骨。”
罗浮山宗大师兄叶长岐,天生剑骨,手持长剑摘星逐月,曾于风行九部点剑击鼓,九州众人无不记得明君灿若朝霞的剑器行,以及那句“饮风怀月,流目长岐”。
可以说的是,叶长岐是九州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世人羡艳其人,亦有人妒其万里挑一的好身世。
叶长岐只是没想到,觊觎剑骨的人中,还有他带大的师弟燕似虞。既然是要取剑骨,恐怕就算他答应返回罗浮山,燕似虞也根本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叶长岐压下喉间腥苦的血液,随后挺直脊背,一手持沾血的饮风剑,一手紧握嗡鸣的将倾剑。面对这位自己看护长大的燕似虞师弟,他并没有恶言相向,只是缓慢而镇定地回答。
“……似虞师弟,你可告知师尊,我叶长岐一生光明磊落,不做愧于心之举。对于莫须有的罪名,我叶长岐不认。”
他顿了片刻,垂下明眸,耐着腹部剧痛轻声道:“但身为开枢星君门下弟子,罗浮山宗大师兄,长岐未能及时阻止师弟堕入魔道,是大师兄之过,师尊派将倾惩治徒弟是应当的。至于剑骨,师兄不会给你。”
燕似虞的脸色一变,死死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他没有得到叶长岐的回答。
对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清浅,当如明月淌过岩石。白金的灵力滚若沸水,围聚着叶长岐形成涡旋,他站在罡风中心,衣袍猎猎:“我欲捉月踏鲸去,行地千里石如珞……若悬天倾白玉碎,岂覆江河不落拓。”
燕似虞抵挡着罡风,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叶长岐!你疯了!”
在这时,天地间形成了一柄透明的金光巨剑,叶长岐倏然抬眸,巨剑轰然劈向燕似虞。
但却在接触到燕似虞额心的一瞬间骤然消散。
燕似虞从惊惧中回神,察觉到骇人剑意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伤害:“叶长岐,时至今日,你悟出剑意又如何,不过是强弩之末。”
他说的不错,叶长岐耗尽大半修为凝出剑意,最后却因为体内的魔气与腹部的剑伤再无法控制。
叶长岐握剑的手颤抖不止,他垂下头,叹息一声。
“罢了。师弟,回吧。天寒,当心身体。””
话音落下,他的最后一缕灵力也融入风中,似春雨般散入天地——叶长岐竟然当着燕似虞的面散尽了修为,随后又捧起将倾剑。
那柄剑剑锋冰凉,剑身嗡鸣不止。
燕似虞既然想要剑骨,那他便用将倾剑自刎,到时剑骨必定被将倾剑吞噬,燕似虞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孤山风雨来,孑然独身去。
开枢星君既然不愿见他,叶长岐自当与剑尊划清界限,从此了无纠葛。所以他将得来的修为还与天地,把剑骨送与将倾剑,全当作还谢师恩。
从今以后,他与冷开枢不过陌路人。
他再也不愿做冷开枢的弟子了。
叶长岐横剑在颈项上,血滴沿着将倾的剑身缓慢流淌,连若悬河,体腔中有什么抽离出去,浑身剧痛,颈项上自刎出的伤敌不过剑骨被抽离的钻心疼痛。
过去重重浮现在脑海中,叫他难以释怀,叶长岐合上双眼,眼前万物化为一片浓重的黑,耳畔只有血液往外流的声音。
很轻,很静谧。
似是金佛泣下的那一滴无声金泪,落进虚无的河流中。
天地为剑骨而悲。
他的意识涣散,往事也如同断裂的长剑一并消失在记忆中。
唯有一句弥留于心。
“冷开枢,若来世,我定不拜你为师。”
他的灵魂游离出躯壳,浅金色的灵魂飘过万水千山,乘着长风去往梁州。
群山回响,江河低语。那道魂灵徘徊在罗浮山之上,罗浮山宗隆起的山脉似乎在召唤他归去。
“我叶长岐前生飘零,无家可归……领我回宗,予我居所,保我衣食无忧……罗浮山群山青天、一草一木皆与长岐血脉相连……”
叶长岐的灵魂张开双臂,迎着梁州百川扑了下去,笔直而落,在天宇上拖出一尾硕长的金痕,当如倦鸟归林、天宫垂星。
本章于2024/1/31替换为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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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西南边陲,传闻有一座石像藏在败落苗寨中。该石像栩栩如生,面若桃花,周身绘满诡谲的图腾,立在密林深处眺望着远方。
是鬼?是仙?众说纷纭。
车辇从山崖跌落,林中瘴气弥漫,丝丝冷风吹来三点鬼星。太子呼救不成,却见掌中灯被吹成长长一线,雾气中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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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赋长书此行后一蹶不振,成了双腿残疾的病秧子。
唯有他一人知晓,夜中有艳鬼来访,巫山**,共赴极乐。艳鬼吸食了精气,叫他长病不起,赋长书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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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后,“艳鬼”功德圆满,将要离开。
赋长书请来国师,将艳鬼镇在殿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听西南天迹传来丝竹之声,万蝶群飞,艳鬼化成石雕,而远在深林中的石像表面寸寸剥落,鬼族祭祀玉琢的容颜重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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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景行穿越了,身份是某**文里活不过三章的病弱世子。
旁人见世子冷清似松下风,就算被人囚在怀中抚玩,也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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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他日,南景行拖着一副病体登基,将传出疯言疯语的野狗们全部拔舌问斩。
世人觉得南景行疯了。
南景行不以为然,轻咳几声,待人系好斗篷,才笑吟吟道:“朕只是将自己随手养的几条疯狗斩了,诸位爱卿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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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南景行取了封赏,随手抛在行刑的藩王面前,眼眸低垂,语调轻柔:“爱卿,这是朕赏赐你的,拿着你的封赏从朕的大殿滚出去,要跪着,不准起身。”
藩王提着衣袍,从殿前膝行至殿外,南景行自始自终,未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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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虽是病骨支离,一触即碎,却要这江山无改,要这万象新天,更要一天明月,满怀冰雪,百川归流。皆为自己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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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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