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宗千山万嶂,烟海渺茫,云池萦绕,如同一幅壮阔宏图。云海之下,层林尽染,目力所及,如见卧佛含丹。
天池之巅,重建的瞻九重依山而立,阁楼飞檐,花冠围簇。
忽然,一声清越剑鸣以瞻九重为中心荡开,所过之处罗浮秋云俱散,飞花悬停,天池生波。
飞花流云似万河归流,朝着瞻九重汇聚,最后在瞻九重之上堆砌出一柄倒悬的金光巨剑。
就在此时,无数柄剑器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
如同一场铺天盖地的剑雨!
剑器之后是追剑而来的各位罗浮山剑修。剑修们面面厮觑,不知发生何事。
就在几息前,罗浮山宗弟子忽然觉得一阵跌宕灵力冲刷过自己身体,这灵力激得弟子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拔剑激战,谁知下一刻异象突生!
剑修们心爱的佩剑突然躁动不安,随后挣脱掌心往云湖天池方向疾速飞来。
要知,罗浮山宗剑修,剑器从不离手!
剑修们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追剑。
修士大能自然是各使本领追剑而来,至于新入门的弟子,暂未习得御风之法,又失了佩剑,只能从罗浮山宗各处狂奔而来。
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剑修们自然目睹了金光巨剑的产生。
他们听见群剑长吟,又见群剑围聚着金光巨剑形成数里宽的圆形剑阵,剑气凛冽,无人匹敌,当称为万剑归宗。
追剑的弟子中,有一位衣着干练的剑修,乌发高束,目光深邃,卓尔不群。
此人收藏有一百六十把名剑,群剑被召走后,剑修当即提携衣摆,飞身跨越群山草木而来。
落地时,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几乎铁青,剑修扫过四周,见弟子们将山头围得水泄不通,烦躁地一皱眉。
可他一转头,见到瞻九重之上的巨剑时竟然面色一改,生生抵御着剑灵猛烈的剑气冲击,想往瞻九重前行。
“和风师兄!当心危险!”诸位弟子拉住他。
路和风却充耳不闻,一把拂开众人的手,欣喜地念叨着:“大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再不顾众人,拨开道上的花枝,顺着瞻九重之前的阶梯飞掠上去。
弟子们疑惑不解:“和风师兄这是怎么了?”
路和风作为罗浮山宗排行第六的弟子,是门内年岁最小的剑修,新晋弟子们常与他切磋论剑,交流融洽。不光是他,医修二师兄与五师兄许无涯众人也极其面熟,唯独他口中的大师兄许多人未曾见过。
有剑修沉吟片刻:“大师兄?莫不是二十四年前自刎于石阴山的那位?”
“那是谁?”
剑修瞧着万剑归宗的方向,回答他:“你们是这几年新入宗的弟子,所以不清楚当年之事。二十四年前,罗浮山曾出过一位惊世剑修,世人称之为饮风明君。可后来,这位明君戴罪自刎于徐州石阴山,其佩剑断折,尸骨无存。”
“这位饮风明君,便是罗浮山剑尊首徒。叶长岐。”
小弟子诧异道:“他犯了什么错?为何自刎?”
“据说,东窗事发前,明君曾与门中师弟前往徐州,参加九州四会之一的佛陀燃灯,但在佛礼上,明君竟然自认心魔缠身,愧对师尊与众师弟,所以就此兵解。”
“也有人认为,明君横剑自刎后,与他同行的弟子叛离出宗,下落不明,估计明君身死另有蹊跷。所以二十四年来真相难辨,九州众说纷纭。”
小弟子追问:“那明君的师尊呢?他的首徒横剑自刎,另一位弟子下落不明。明明只要剑尊开口,一切尚有回转余地,可剑尊为什么没去见他的弟子?难道真的是对首徒心灰意懒了吗?”
剑修答:“传闻剑尊当年的确去了徐州,并且就在首徒自刎的那一日,他开阵抵达了石阴山。但谁也不知之后发生了何事,那日以后,剑尊双目失明,乌发尽白,他在罗浮山宗的居所一夜之间火舌滔天,毁于一旦。后来,罗浮山宗的开枢星君也失去踪迹,到现在,足足消失了二十四年。”
剑修一指山巅的居所:“那就是重建后的瞻九重。”
剑修话音落下,小弟子立即惊呼:“快看,那柄巨剑变化了!”
花海之上的巨剑剑身动荡,笔直插进瞻九重!
狂暴的飞花一倾而下,如同道道剑气划破路和风的面颊。路和风抬手,试图用臂腕挡住飞花,但平日他穿着干练的箭袖,并未抵挡住多少冲击。
“和风!”
头顶响起一道焦急的呼唤。
姗姗来迟的剑修一把扣住路和风的肩臂,站在他的身前,用胸膛挡住气流。
剑气鼓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一张俊美的容貌,长眉入鬓,狭眸多情,貌美斯人,若濯濯春日柳。他穿着一身广袖博襟,不像是剑修,更像是一位富贵人家的风流公子。
许无涯,门内排行第五的剑修。
路和风不习惯唤他五师兄,而是直呼其名:“许无涯!是大师兄回来了吗?”
许无涯没有介意他的称呼,唇角噙着笑点头。
等巨剑全部冲进瞻九重,飞花消失殆尽。许无涯才退开,两人望向天上,万千剑器逐渐散去。
就在这时,剑海中有两把剑器化作流星归入许无涯的剑器。
许无涯与寻常剑修不同,他的本命佩剑是两把剑,一把剑身细软,一把剑身宽厚,两把剑合起来称作沧海越龙庭。
而路和风的剑器比他还多,一百六十把剑器全部飞掠至路和风身侧。
路和风却一展臂握住了自己的本命剑,流光。
许无涯一眼瞧见了两人争抢过的辟邪剑,掐脖子拽头发的不雅回忆浮现在脑中,他咳嗽了一声:“进去吧。”
路和风率先踏入主室。
瞻九重装潢雅致,主室十分宽敞,没有旁的物件,左右垂下的避风蓬帘平稳不动。正中有一张酸枣木供剑桌,桌上供有一方剑匣,已经打开。
剑匣由紫檀制造,四方周正,匣面平雕鸟兽纹,纹样珍稀华美,剑匣雕有螭龙龙首的锁,是不可多得的盛剑名器。
这剑匣出自路和风之手,盛放的却不是他本人的佩剑,而是一把名为将倾剑的名剑器。
路和风欲言又止。
他见到一道还未凝实的浅金色身影,对方立在主室的轩窗前,怀中抱着一柄玄黑长剑,身影面朝云湖天池,眺望着罗浮山宗盛景。
是叶长岐。
叶长岐转过身。
殿内似有清风徐来,轻柔的光影印到他的脸上,白如美玉,俊逸无双。
路和风目力极佳,一眼看见了他脖颈上多出的一道疤痕,那道痕迹狭长,横贯叶长岐光洁的脖颈,极其刺眼,可想其身前遭受何种残忍的伤害。
叶长岐却不太在乎颈项上的伤口,星辰般明彻的双眼微微眯起,辨认了两人身份后,犹豫着唤了路和风姓名。
“你是,和风?”
叶长岐有些茫然,按理来讲,他已经在石阴山自刎身亡,但为何一睁眼又回到了罗浮山,而两位师弟也并不觉得古怪?
三人在瞻九重主室落座,许无涯主动解惑:“大师兄,你已沉睡二十四年。”
叶长岐愣了愣,他没有感觉到时光荏苒,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当万里长梦徒然而止,他失去了梦中的一切记忆,孤身立在瞻九重中,而脖颈与腹部的伤隐隐作痛。
他捧着那把孕育出自己的奇古长剑,在凉薄的剑身上摸索出将倾二字。
他听见飞鹤振翅的声响,有不知名的花香钻入鼻腔。
叶长岐抱着剑走到轩窗前,见到罗浮山万顷天池,池中有一方白璧玉台,众多剑修正在台上比武切磋。
一切当如往昔。
他想,这座殿堂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也不知曾经是否有人得幸站在上面一览盛景。
脑海中有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两位白袍的修士,一左一右端坐在蒲团上,面朝群山云池,但很快那些画面便作烟云散去。
将倾剑一声嗡鸣,随后归于沉寂,紧接着路和风推门而入,叶长岐才认出这位突然长高不少的六师弟。
“你重生为将倾剑的剑灵了。”许无涯发现他沉默不语,便示意他怀中的玄黑长剑,关心道:“大师兄此番归来,除了身上多了道伤口,可还有其他不适?”
叶长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许无涯当即正襟危坐,与路和风一起紧张地盯着他。
“我记忆有缺。”叶长岐说。
“我在梦中,”叶长岐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为贴切的说法,“我死去二十四年,忘记了当年许多任何事,比如我当年提剑自刎,为何自刎?提的又是哪把剑?我在梦中听见有人唤我长岐,他似乎很熟悉我,但我并不认识他。”
他越往后细数,路和风与许无涯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还听见有人愿我转世不为他门下弟子,若为凡人,愿我一生安康。我不记得他是谁。但或许……那是一个与我很亲近的人?”叶长岐左右看了看两人,见他俩一脸错愕,不由得犹豫问道,“难道是我的师父吗?可他是谁?”
路和风与许无涯对视一眼,仿佛有一盆冷水浇灭了路和风满腔热忱,他呆坐在蒲团上,抱着自己的剑,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大师兄,可还记得饮风?”路和风问。
叶长岐认真回想,朝他笑道:“不记得,不过饮风二字挺好听的,他是何人?”
路和风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似乎仍不死心,试图通过形容唤醒叶长岐的记忆,他搜刮了腹中的词汇:“是……额不是人,是一把剑器,通体青黛,开剑有清风自来,出剑如白虹切玉。”
许无涯接道:“饮风是师兄你为这把剑取的名字。它是大师兄你的佩剑。”
叶长岐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许无涯欲言又止,瞧了一眼遭受巨大打击正在沉思的路和风,站起身:“我去请云生师兄。”
良云生,门内二弟子,是罗浮山唯一的医修,叶长岐身陨后,一直是他在打理宗内政务。
许无涯还未走出瞻九重,一身暖裘的良云生不请自来,他比不得宗内剑修身体健硕,平日里都穿着厚实,身后跟着三位剑修护卫,一人挎着方形药箱。
良云生见到端坐在主室的人时,双目一红,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叶长岐面前双手作揖。
“云生,恭贺大师兄归来。”
言辞真切,情深义重。
叶长岐已经站起身,伸手扶起自己的二师弟,笑意温和:“二师弟,许久不见。”
本章于2024/1/31替换为新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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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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