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堂内烛火通明,霜雪覆在窗纸上向屋内渗着寒气。
松萝缓缓睁开眼,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瞪大双眼,“温相汝真正的死因是死于……同门之手!?”
她慌神扶住门框,跌跌撞撞地冲出长明堂。
几尺厚的积雪渗进鞋袜,洇湿衣袍,可她却像是丝毫没感觉到。
松萝紧绷着神经,在漫天雪地里跌跌撞撞地奔跑,她毫没注意到正在扫雪的小童子。
倏地,两人跌在雪地里,松萝的膝盖被磕得酥麻失去知觉,脑袋直接栽进雪堆里。
小童子没顾得抖掉身上的雪,笨拙地抱住松萝的胳膊,使力将她从雪堆里拉出来,“松萝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间,雪堆里伸出一双手抱住他的双腿。
他身体抖动了下,跌坐在雪地里。
原本扫起的雪堆散开,从其下冒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
那女子眼睫上沾满了霜,脸颊被冻得通红,声音哽咽,“小师弟,宗门近来可有外来人?”
他抱着扫把,眼里充满了好奇,“有,不过师姐你怎么也找他?”
松萝弯腰拍掉他身上的雪,“怎么,他不能让人找?”
小童子摇头,并且伸出手指掰算着,“不是的,宗主说他要养身体,不让弟子打扰,而且宗门中很多师姐都喜欢他,嗯……不过听说他很难追,松萝师姐你可能得下点功夫才行。”
松萝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小师弟,你话本看多了吧,我找他是有别的事,他住哪?”
“在西侧峰。”
话落,眼前早已没了人影,小童子撇了撇嘴,“那些师姐在问路之前都是都这样说的,希望松萝师姐不要被打脸才好。”
*
西侧峰,顶阁。
雪花如絮,玉树琼华。
院落内的冬桂被雾凇包裹着,屋内的炭火烧得极旺,窗台半开,炉灶上的茶滚沸。
那人右手腕上系着朱红色发带,从茶托中取出茶杯放在对面的空位置上。
突然间,院落内的灵气微凝,附着在冬桂枝干的雾凇融化,平静的茶面微微颤动。
一道灵符破空而来,想要将盛满热茶的杯盏击碎。还未至窗前,便被窗前坐着的人化解。
下一刻,冰冷的剑贴近脖颈,他抬眼望向一脸寒意的松萝。
眼前的女子衣着与宗门素白的衣袍差别很大,鹅黄色的棉袍套在她身上衬得她艳丽明亮,仿若冬日暖阳。
她双目通红,头发上落的雪正因屋内的温度融化,发尾滴水,衣袍沾雪,狼狈至极。
“你究竟想做什么?”松萝声音干涩嘶哑,掌中的剑逼近他的脖颈,“温师姐的死因修仙界皆知,不是你随便捏造几张画面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男人面色平静,像是丝毫没感觉到剑刃划破皮肤的疼痛感,他挑眉抬眸看向松萝,没说话。
可无疑是在告诉松萝,“一切都是你看到的,想到的模样,有些画面造不得假。”
是了,那刺入胸膛的剑……做不得假。
松萝手臂颤抖着,她紧捏着剑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剑从掌心跌落,在半空中化为灵符自燃,她扶住桌角,将咽喉中的血强行咽下去。
松萝看向他,话绕到嘴边,突然想到还不知他的名字“……公子,多谢!”
多谢,提醒。
随即便要转身离开,却被男人叫住。
“雪下大了,路滑,”他从身侧的炉灶上提起壶把,将温热的茶水注入对面的空茶杯中,“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话落,他抬眸望向松萝,温声道,“在下,裴岑。”
裴岑?!
泾阳城少城主?原来是他!
泾阳城是泾阳宗之下的城池,二者相辅相成。泾阳宗庇护泾阳城其下百姓,泾阳城为泾阳宗弟子供给衣食住行。
听闻修仙界人人唏嘘泾阳城少城主天生剑骨,旁人修习百年悟出的剑道可他却是生来就有的,这个人仿若就是为剑道而生的。
可惜自小体弱多病,未曾碰过剑。
松萝垂眸想,要不然当今的剑道第一应是他,裴岑。
天色渐晚,雪仍旧没停。
松萝起身辞行,“多谢裴少主招待,告辞。”
她推开房门,满目银白,雪花簌簌地向领口钻,冰冷刺骨,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正打算戴上斗篷上的棉帽,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
松萝听见裴岑说,“我正巧想回家带些棉衣,和你一程吧。”
松萝愣怔片刻,原来他知道。
知道她对他的试探,知道她要去泾阳城去查刺杀温相汝的那名弟子的下落。
裴岑撑开伞,先松萝一步越过台阶,回头站在雪地里等她。
松萝也没那么矫情,直接钻到他伞下,“多谢!”
“嗯。”
纯净明亮的月色,将影子拉地很长很长,寂静无声的夜晚,“咯吱咯吱”地踩雪声是唯一的交响乐。
“温相汝死后,那名弟子应无暇顾及浊气池封印的事情,可等宗门长老赶到时浊气池封印完好无损,冬喜却不见踪迹。”
裴岑毫无征兆地突然提起。
冬喜是刺杀温相汝的那名弟子的名字。
松萝捏紧衣袖,心想,“冬喜以一己之身便可修复封印,境界修为自是在宗门长老之上,可若是这样的话,为何一定要在浊气池内将温相汝杀死,依照他的境界,任何地方只要他想要动手,无需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一定有必须在浊气池动手的理由。
裴岑见松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腮帮鼓鼓地格外憨厚可爱,倏地,轻笑出了声。
“嗯?”松萝仰头看他。
裴岑顿住脚步,视线相撞,“我很好奇,温相汝的死因存疑,你的第一反应不应是上报宗门,反而是自己暗中调查,你应该知道冬喜既能以一己之身修补封印绝不是等闲之辈,你甚至可能会因此殒命。”
松萝盯着他的眼神,不曾躲开他怀疑,深究的视线,她声音坦荡,“她是我师姐,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死去,更何况不是我不想上报宗门,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站在你面前的人对你是不是抱有别的目的,是不是真心的呢。”
裴岑认真点头,他望着表面侃侃而论,实则紧张极力隐藏自己的松萝,突然起了兴致。
他下意识轻挑眉头,弯腰凑到松萝面前,“那你对我是不是另有目的?”
松萝呼吸一滞,下意识对上他的目光,“不对,应该是我问裴少主才对吧,”她捏紧掌心,又朝着裴岑那凑近了些,“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两人目光都不曾避开对方,衣袍相互交叠,鼻息相融,都不断地试探着对方。
最终,裴岑率先败下阵来,向后退了半步。
他弯唇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古朴的腰牌,“温相汝早年于我有恩,可惜裴某身残体弱,无以为报,好在裴某家中实力尚可,若有需要,可将血滴在令牌之上,裴家人无论多远都会赶到,救你于危难之际。”
松萝没推辞,作辑接下令牌,她郑重道,“多谢。”
车轮“轱辘”的声音从城门传来,一小厮牵着马车停在城门口。
“裴某体弱灵力浅薄,自知是个累赘,不打扰姑娘了。”裴岑语气极轻。
松萝注意到小厮正撑伞向这边来,点了点头,闪身告辞。
那小厮近到裴岑身侧,动作僵硬地接过裴岑手中的伞。
若是松萝刚才稍稍留神便可注意到,那小厮是个没有灵魂的纸人。
月色下,一丝魔气在裴岑身上溢出,一只长相类似蜜蜂的魔物,疯狂地“扑哧”着翅膀,蔫哒哒地。
“少主,我们什么时候回魔界啊,这仙气太臭了,我要吐了。”它说。
裴岑睨了它一眼,“元胡,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可使用魔力。”
元胡委屈巴巴地说,“可那东西太臭了。”
裴岑没说话,指尖凝出一颗魔力球扔给元胡。
元胡满足地抱着魔力球,"少主,你不是也很好奇刚刚那臭丫头正在查的事吗,为何不跟她一起?"
“这件事情的答案早就摆在面前了,只是她不相信罢了,”裴岑面色冷淡,玩味地勾着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
不过他挺好奇,那人为什么……
*
“馄饨,馄饨~”一位老妇人敲着竹筒,坐在火炉前吆喝着。
寒夜再加上还下着雪,街上无一人驻足。
松萝停下步子,“婆婆,来碗馄饨。”
老妇人向那火炉内添了些炭火,笑盈盈地应声,“哎,好嘞。”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被端上了桌。
“慢用。”之后,老妇人又再次坐到火炉旁。
火炉内炭火噼里啪啦地炸着,松萝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热馄饨,雾气缭绕,她垂着头,开口。
“婆婆,泾阳宗弟子冬喜可是住在此处?”
那老妇人添炭的手一顿,“是,冬喜是我外孙。”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堆满了皱纹,手背皲裂渗血,刚刚凑近时,带着苦涩的药味。
松萝吃了口馄饨,笑着开口,“我是冬喜的同门师姐,因天寒霜重,听闻冬喜师弟受了风寒归家,特来看望。”
老妇人掩唇咳嗽了两声,抬起她浑浊的双眼,望向松萝。
“姑娘记错了吧,我那外孙十年前就死了。”
“??!”松萝被馄饨汤中的辣子呛到,剧烈咳嗽着,“……抱歉。”
老妇人起身盛了碗清汤,“没事,老婆子我早就看开了。”
谈起他外孙冬喜时,她笑得坦荡,眉眼间还略带自豪。
“至少他在面临浊气那阴损之物时,没临阵脱逃,也算没给我老婆子丢脸。”
冬喜,死于十年前,于修复浊气池封印时陨落。
松萝离开时,老妇人叫住她。
“听闻温宗主爱女也在这次历练中身陨,老婆子腿脚不便,没能前去祭拜,望姑娘代老身前去慰问,”她从摊位的木匣子里掏出两壶酒,“听闻温姑娘最爱饮桂花酿,老身技艺不堪精湛,望她不要嫌弃才好。”
松萝顿住脚步,泪水决堤。
“天寒霜重,姑娘千万小心。”
松萝指腹轻轻摩挲着酒壶壁,“世人皆知温珺最疼惜他的女儿,可谁又会想到也是他亲手杀了他的女儿!”
松萝:?
裴岑:是我对你另有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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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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