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放开了吗?”
林晞笑盈盈地问他,眼里同样也没有什么笑意,深邃难测,却也并不冷漠,她手背绷得极紧,像是打起了十万分的注意,怕不小心什么似的。
只要再往前递那么一点儿,就足以让他即刻毙命。
厨房里的小锅煮着东西,咕嘟作响,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这说来有趣,砧板上的鱼肉有恃无恐,持刀者反而胆战心惊。
生死命门让人捏在手里,季亭桉这下居然真的弯了眉眼,眼睛黑亮,视线黏丝一般粘了上去,其中温度几乎化成实质。
即使是轻微的压迫感,落在咽喉那种脆弱的地方也是很疼的。
但季亭桉感觉不到一样,看起来挺开心,露出来两排白牙,亮晶晶的。
他其实没怎么这么笑过,这人从小就将克制内敛刻进了行为模式里,上发条了似的,是清淡的,板正的,连惯常的笑都是富有他个人特色的微微一抿嘴角,眼尾一弯,矜持又含蓄,只是眸里如有冰河消融,春水温软。
林晞心里很清楚这样必然没什么用。
果然,下一秒,季亭桉完全无视脖子上的威胁,还非常不可思议地好像更兴奋了,迎着那刀刃就突然凑近,不管不顾,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林晞刀撤的及时,随手一甩,钉在了鸳鸯图案的中央,生生把人家分开了。
刃上反射出喜庆的红光。
其实还是刀背,从来都是。
她拿他没什么办法,只有一遍遍的,想让他死心,也强制自己入戏。
没办法,她没有办法。
唇齿间全是血腥味,季亭桉的,她的,分不清,都分不清了。
酸涩,苦痛,思念,激烈的和隐忍的爱意,仿佛随着血液的混合和菌群的交换而撕裂伪饰,逐渐坦诚,无所遁形。
到了后来,可能都不太算接吻了,只能说是野兽一般的互相撕咬,谁也不肯闭上眼睛,像是对峙,像是坚持,像是较量,嘴角都沁了血,难舍难分,凄厉又疯狂。
林晞凝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他俩第一次接吻时的情景。
18,她和季亭桉一起考上公大的那个暑假。
毕业狂欢,她喝了酒,借着酒气,非礼了背着她走了半道的季同学。
当时……
她考拉一样吊在他背上,喋喋不休,说一些有的没的烦他。
季亭桉句句都应,哪怕是一些无意义的语句。
她拉长了音调叫他:“亭桉呐。”
“嗯。”
“季亭桉。”
“嗯。”
“我说什么你都嗯?那……季甜甜。”
“……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还真嗯,这样吧,谈个对象,嗯不嗯?”
“嗯……嗯?!!”
季亭桉手一松,差点把人从身上摔下去,他呆住了,不走了,从头僵到脚,微微发麻,原地愣的和傻子一样。
过了几秒,少年的脖子和耳朵尖慢慢红了,肉眼可见。
林晞笑得更加夸张,还非要变本加厉地逗他:“别害羞嘛小季同学,答不答应?问你呢,答不答应,或者,你是想我追下你?嗯……也不是不行,都可以商量啊哈哈哈……”
季亭桉头越杵越低,都快要扎到地上,整个人都红透了,声音蚊子似的。
“不……不用追,答,答应,我答应。”
末了,略略平复后还补上句:“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林晞。”
其实是爱你。
这句不小声了,珍重又坚定。
林晞很开心,呲着大牙傻乐,在寂静的夜路上发酒疯,大喊:“我,林晞,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季亭桉,特别,无敌,超级,喜欢!都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
树影沙沙而动,像是回应。
“我听见了。”
少年的梦寐以求以盛大而热烈的方式,落入了他的怀里。
得偿所愿,万事胜意。
背上的人挣扎着跳下来,将他推到旁边的树干上,吻了上去。
月色温柔。
季亭桉反应过来,浅浅回应。
是青涩的,甜蜜的。
……
是绝望的,疯狂的。
林晞强行分开了彼此。
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凌乱又狼狈。
“我舌头破了。”
季亭桉委屈看她,眼尾耷拉下来,红红的。
林晞顶着一嘴细小又尖锐的痛感十分没好气,回道:“难道我好着?闭嘴。”
又给他装上了。
“好吧。”
青年笑,大鸟依人地把自己整个人塞她怀里,平静地问:“能不能不走?”
“你觉着呢?”
林晞反问。
“我觉着能。”
他道。
季亭桉将那把已经钉入床垫的刀从刃部握住,生生拔起,鲜血飞溅,就着十分顺手地把刀柄那头递还给她,眼神清明,一点看不出不正常:“你还继续吗?”
自然的就好似一句“咱们一会儿吃什么”的普通询问。
血水顺着指缝流下。
一滴,两滴……
锅里的东西糊了。
林晞暗骂一句“疯子”,想去夺刀,又怕施力让他伤口更深,又缩了回来,这把匕首有多锋利她是最清楚的。
最后虚虚握着那刀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这下额上冷汗全出来了。
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清晰看到彼此的倒影。
已然物是人非。
明明,才两年。
季亭桉:“林晞,你总是用刀背、用空枪,用几句好像很难听但来来回回就那些的话,有什么意思呢,除了让我觉得你还是舍不得外,没别的了,真的。”
他笑中浸苦,语速隐隐加快了:“你想我死心想我滚蛋想我和你一刀两断离得远远的从此当没你这人,你就该狠一点,看看,会不会有作用。”
季亭桉另一只手握住她拿着刀柄的手,刀尖直接戳在了自己颈部脆弱的皮肤上。
皮肤下微微的跳动,那是颈动脉的位置,略一使力,表皮破开,血珠,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如同宝石。
“就比如,你杀了我吧,好吗。”
到了现在,他情绪看起来甚至还是稳定的,没有怒吼大喝也没有疾言厉色更没有面目狰狞。
但,手上下得是死力。
这一刀真下去了还了得?
林晞心头大骇,几乎是魂飞魄散,霎时肾上腺素飙升,发狠扣着他的手一掰,狠狠推开了。
擦出一条细长的划痕,微微沁血。
恐惧加持的怒火如同浇了烈酒的火焰噌一下窜得冲天,把什么都烧没了,一发不可收拾。
林晞耳侧蜂鸣,心跳如震。
理智清醒什么的通通都飞去了九霄云外,血液都在沸腾,实在是气疯了——她抬手照脸给了季亭桉实心的一巴掌。
清脆一声。
林晞几近失语,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星点,却始终没有落泪:“……喜欢作死是吧,季亭桉你,是不是想死?你,我,我真的……”
冷白的皮肤上霎时就出现了清晰的红印,脸因为惯性仄歪过去,他保持着歪头的动作,笑了,居然顺势亲了下她的手,挑衅似的:“你生气啊?”
“……”
林晞一时无话可说,嘴唇轻微颤抖。
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直到焦糊味已经明显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季亭桉又啄了她下巴一下:“我去看看。”
随后翻起来没事人一样走了。
……
锅里煮的是汤圆。
林晞最喜欢的黑芝麻馅,他提前买的,现在煮坏了一袋,很烦。
水早都熬干了,黑黑白白乱七八糟,糊了一底,焦糊味刺鼻,很烦。
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白色地砖上。
他发了两三秒的呆,突然毫无预兆地扬手,连锅带碗“哐”一声全扔进了垃圾桶里,瓷器经不住折腾碎了个彻底,小铁锅弹出来,倔强地在地上叮呤咣啷地滚了个来回,一切看起来更糟糕了。
火已经灭了,燃气还开着。
季亭桉泄力瘫靠在墙上,不动了,他略略仰头,眼神空洞洞的,诡异又渗人。
与人前光风霁月的那个季队长判若两人,如同孪生。
他不受控了。
或者确切的说,是难以自控了。
这一刻的季亭桉竟然一时弄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一念之差的可怖念头在脑海里来回翻转,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我是终于疯了吗。」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他听见自己这样对自己说。
但,他不是早就疯了……
“哗啦”
是链条的响动。
其实不是很大声,但这一下偏偏好像抽到了灵魂上一样,季亭桉浑身一震,陡然被抽出了“封印”。
「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关了燃气,开窗通风,血弄得到处都是,好好的厨房被嚯腾得活像凶杀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季亭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起了怎样的可怕念头,浑身发麻,唇齿颤栗,浓重的自厌情绪又没顶而过。
不堪重负似的,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去,像一只只会埋头逃避的鸵鸟。
「我现在这样,跟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他自问,木着一张脸。
等待着审判。
声音由远至近——
“哗啦,哗啦,哗啦……”
停了。
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我说……你干什么呢?”
季亭桉猝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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