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盘山公路上驶着一辆破旧货车,风声呼啸,层叠树影如同鬼魅舞动,天地森然。
驾驶者是个男青年,人长得还不错,此时正弯着眉眼,用他那颗尖尖的虎牙抵着根烟抽。
烟雾化作一条细线,从两指宽的车窗缝隙中倒抽过去,彻底消散在风里。
青年歪了歪脑袋,笑道:“晞姐,唠会?”
“不。”
副驾驶上的林晞眼睛都没睁,只是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雪白的绷带也洇出了血迹。
没来得及好好处理伤口,她发烧了。
青年不理她的拒绝,自顾自地说:“我们这次和钱老三合作可彻底把吴沉得罪狠了,那只疯狗不是好惹的,怎么样姐,有心理准备吗?”
话里,有试探。
林晞扯了下嘴角,似是讥讽,眼睛已经睁开了:“这不领教过了,买卖不成下杀手,姓吴的不上档次,何况你该明白岚姐不可能和他合作,不想死的话,收起那些小心思。”
她手指点了点自己身上的刀口,声音冷得几乎能结出冰碴:“还有罗逍,我说了,安静一会,我很烦,OK?”
那一双眼睛生得大而深邃,瞳仁漆黑,沉下来一动不动盯着人时阴得就像夜里黑猫,瘆人得紧。
一秒,两秒……罗逍默默把对视的眼睛移开了,干笑了一下:“当然OK,晞姐,您休息。”
没有人再说话。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暖风出风声。
许是高烧的原因,林晞的脑海里走马灯似地闪过许多画面。
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起抖来。
“小心烫,哎你这孩子慢点,没人跟你抢。”
火炉前,女人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头顶,温暖干燥,久违的温度。
手里的红薯被还是个小姑娘的她怪叫着扔到少年手里,撒娇耍赖道:“哥哥帮我剥。”
少年被烫得直摸耳朵,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应:“好,要几个?”
“两个!还是哥哥对我好。”
“别闹腾了,快坐下。”
男人挂着一身冬寒推门进来,白色蒸汽冉冉:“呼,冻死你们老爸我了,嘿你这小鬼又欺负你哥哥,小烨你一天也少惯她,无法无天,人家爹妈又跟我来告状说她打那几个男娃了,越来越不像话。”
“没事的爸,也不是我们小晞的错。”
躲在少年身后的她嬉皮笑脸地冲自己老爸做鬼脸。
红薯瓤又软,又甜。
……
“快点跟上季甜甜,哎呀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墙不是这么翻的,要这样这样明白了吗?不好来人了快!”
阳光下,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飞奔的影子,被拉了好长,好长。
……
“哥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啊,走我带你进去逛逛啊。”
公大门口,她拉住碰巧看见的兄长的胳膊,不解他为什么要避开自己。
“我,我就不进去了。”青年深深望了一眼宽敞明亮的校园,又快速垂了眸,眼神里有隐藏得很好的渴望。
“给你打的钱还有吧,学校还要交什么钱就和哥说,平时也别太省,该花就花,和同学好好相处,哥回去了。”
她那寡言的兄长被苦难压弯了脊梁。
满面,风霜。
……
“嘭!”
被塞进铁皮桶里引爆的男人。
血肉,残肢,飞溅的人体组织,油脂焦糊味,惨叫,扭曲的光影,地狱……
“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林晞!你知道由于你把工作机密透露给无关人员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吗?你该庆幸只是开除,要不是……你已经进去了!你清醒点行吗,没证据的事别再攀咬别人了。”
“不是无关人员,不是无关人员,张局知道,张局知道,我哥不是毒贩,不是……”
“够了!”
“小林啊,血脉亲情,难以割舍没错,但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你说的那些我就当没听过,回去吧。”
……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回……哪去?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哧——”
极速刹车的冲力下身体向前疾冲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上,林晞刚才还烧红的脸霎时白了三个度。
这一勒不是地方,勒到伤口上了。
妈的,好疼。
红□□光闪烁,警笛悠长。
“接到群众举报你们车上藏有毒品,下车配合检查!”
冷汗,一滴,两滴。
座椅下,指甲盖大小的监听设备,尚在工作中……
.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
郝寿一路念念叨叨地冲进季亭桉办公室把人提溜起来来回晃:“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季儿,知道我在死者体内验出啥来了吗?”
季亭桉想了想,猜道:“甲基苯Ⅰ丙胺?”(冰Ⅰ毒主要成分)
在滇南,都这么问了,能有什么,哪一类的问题。
谁想郝寿猛一拍他肩膀,佯作深沉道:“不止,确实是苯Ⅰ丙胺类物质,成分类似于MDⅠMA,属混合型,兼具兴奋和致幻作用,但分子式又不完全相同……再具体一会会里说,总之你知道一点就行了,这是一种市面上还未出现过的毒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老季,这下事大了。”
顿了一下,郝寿又科普道:“苯Ⅰ丙胺类毒品区别于海Ⅰ洛因、鸦Ⅰ片等麻醉性镇痛类毒品,属于典型的精神兴奋性毒品,一般有:兴奋型苯Ⅰ丙胺,以致中枢神经系统兴奋作用为主,如冰Ⅰ毒、卡西Ⅰ酮、利他Ⅰ林;致幻型苯Ⅰ丙胺,可导致用药者产生幻觉,如MⅠDA、麦司卡Ⅰ林;抑制食欲型□□,如苯甲吗Ⅰ啉;混合型苯Ⅰ丙胺,就是我上面说的那种,既能兴奋又能致幻的,MDⅠMA听不懂是吧,哎呀就是□□啦……”
冰Ⅰ毒虽然问世较晚,但其见效快,一次使用便会上瘾,且药效维持时间长的特点使其快速蔓延,取代了老式毒品的位置成为新的“毒品之王”。
不过出了新型毒品这档子事,怕是……市局也得介入。
还没等他再细想,女警白小羽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季队,确定死者身份了,死者家属也到了,不过吧……”
“不过什么?”
季亭桉跟着她往外走,隐约听见了一些吵闹声。
“死者家属不同意我们解剖,闹着非要把尸体带走入土为安,一来二去地拉扯起来了,王武那小子脾气急,和他们起了冲突,季队您快去看看吧。”
一楼
尖锐的女声直冲耳膜——
“天爷啊我的儿!这让我怎么活!你们这群天杀的还要把他开膛破肚啊!我不许,我不许,你撒开,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又嘶哑又凄厉,像是粉笔骤然在黑板上摩擦的刺音。
老太太推搡哭嚎着。
王武脸上顶着好几道被指甲抓出的血印子,勉强忍着怒火:
“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法律规定……”
“去他奶奶的法律,我儿子没了,今天我必须要带走!谁来都不好使!”
一调比一调高。
在脖子上又添了一道新印子后王武终于忍无可忍,猛一敲手边铁皮的椅背:
“够了吧,不是我真服了,这么大岁数了到底能不能听得懂话!法律规定懂吗?不是我自己规定也不是你规定的懂吗?不解剖不找出凶手你儿子就白死了懂吗?!”
“那你们倒是去找凶手啊!”
“我……”
眼看王武鸡同鸭讲就要被气到暴走,堪堪赶到的季亭桉从他后肩上一拎,将人拽到身后,又一把格开老太太乱挠的手,沉声道:
“我是刑侦大队的队长,有什么事和我讲,好好说,再闹就按妨碍公务拘留了。”
按说正常人这么一吓唬,也就该收敛了,谁想这老太太偏是个奇葩,当即两腿一蹬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哭天抹地:
“你抓啊,哎呦我儿子被人害了!你们不去找害他的人还要在这欺负他的妈,有天理吗还?”
“我怕你们吗,你们知道我女婿是谁吗,我女婿是在市里公安局工作的,比你,比你们都官大……”
这当真是……好大一个瓜。
“谁啊,谁啊?”
白小羽的嘴都成了“O”型,眼里闪烁着嗅到狗血八卦的兴奋。
“妈!”
说曹操曹操到。
匆忙跑进来的——
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蒋剑锋。
“妈您这是干什么啊,先跟我回去。”
他先是冲季亭桉歉意地一点头:“不好意思啊老弟,我来处理。”
又看向大家:“给兄弟们添麻烦了。”
此人一贯的圆滑作风。
“我不走,剑锋,你弟弟让人给害了啊,他们还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正好你来了,你让他们把阳阳还给我,还给我。”
“您别闹妈,我先送您回去,月月在家等您呢……”
蒋支队半拖半拽好一番功夫总算把人弄出去了。
安顿好了,才又折返回来:“我丈母娘受了刺激说的胡话,老弟别在意,替我也和兄弟们解释解释,改天请你吃饭,谢谢了。”
季亭桉静静看了他两瞬,收回目光:
“理解,放心。”
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又扯了好一会,蒋剑锋才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也有得他忙。
按理来说,这案子该提市局,但出了这层需回避的关系,估计一时半会还得他们来。
恰巧——
“季队,付胜阳的手机数据恢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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