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死者体内验出的新型毒是第一个炸弹。
那么，从他手机里提出来的东西，就是第二重惊雷。
——有交易信息。
时间，今晚八点，地点，凯撒宫。
.
“咚哒咚哒——呜呜！咚哒……”
震耳欲聋的DJ舞曲夹杂着男女兴奋的呼声穿透门板，包厢里一派混乱。
烟草，酒精，d品，暴力，s情……
太乱了。
座位正中，男人掐着一个姑娘的下巴，咧着嘴正把一整瓶白酒往下灌。
五十多岁，国字脸，倒三白眼，阴森凶相。
高度数酒这么一瓶直接下去，怕是没好果子。
那姑娘一张脸被憋得通红，无论如何挣脱不得，酒水泪水涎水满面，好不狼狈，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她的同伴心有戚戚，余光几次扫过，却不敢多管。
男人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横肉抽动，伴随着其他马仔附和的恶意笑声。
倏尔——
“炳叔，弄出人命，怕是又要多些麻烦了，岚姐那边可催得急。”
光影暗处，一道漫不经心的女声响起。
蝴蝶刀在她修长白皙却伤疤遍布的指间随意翻飞，明明是见血封喉的利器，在这人手中温驯得好似个玩具。
两人对视。
一秒，两秒……
“晞姐还是这么谨慎。”
钱三炳兴致缺缺地放开了怀里的姑娘，任由她衣衫不整地滚落到地上，呛咳不止。
“过誉了，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林晞不玩刀的一只手举杯遥遥一敬，笑得不甚走心。
钱三炳没动。
掮客老胡见势不对，忙出来缓和气氛，打哈哈道:“那我们晞姐做事谨慎靠谱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能那么得尤老板信任不是，这次走货也亏得晞姐多留了个心眼，知道那吴沉要点我们，提前把货移了，不然可就被条子拦路上包饺子了，来，炳叔，晞姐，走一杯走一杯，顺顺利利喽……”
他长了一副老实人长相，笑起来也憨，脖子里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一串佛珠，要不是知道他这些年的各种“光辉事迹”，好像多和善一人似的。
林晞弯了眉眼，手指隔空点了他三下:“胡老板，会说话。”
“哪里啦，为各位老板服务得啦。”
他双手合十放在眉心以示感谢捧场。
钱三炳这才又笑起来:“看看，要不说我们胡老板生意好呢。”
不是他多疑，只是这林晞毕竟是条子出身，当年犯了些事儿被开了后不知怎么攀上了境外大供货商岚姐，跟着去了两年，那岚姐居然肯信她，也不怕是条子的卧底，反正要是他一准早杀了以绝后患，哪还能放心让她来走货，虽然也派了个罗逍来监视……
他扫了一眼旁边正和姑娘调笑的年轻人。
看着也不太靠谱。
不过再怎么说，她现在是岚姐的人，要从那拿货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分怎么给罢了。
“看我，疏忽了，光图兄弟们开心，忘了晞姐了。”
说着，钱三炳打了个响指，片刻后，跟在经理身后进来了个相貌俊俏的男青年。
林晞转刀的手微妙一顿。
——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气质冷清，脸与某人有五六分神似。
但是……
“叫晞姐。”
“晞姐好。”
来人低眉顺眼地倒了杯酒递到林晞跟前，背脊微弯，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在略薄的衬衫下线条隐约。
钱三炳笑了两声，一扬手，森然的三白眼眯起来，意味不明:“还算合晞姐的眼吧，特意准备的。”
“咚哒咚哒……”
彩色光影明明暗暗。
林晞半天没接，对着钱三炳的眼神深深凝望回去，似笑非笑。
她的口腔里漫上一股铁锈味。
青年也僵持着方才端杯的姿势，一直没动。
汗珠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
“铮！”
刀刃入桌三分。
空气几乎凝滞了两秒。
林晞似是随意甩开一直把玩的刀，拉了青年坐下，就着他的手浅抿了一口杯中酒，笑:
“炳叔真是，费心了，承情。”
“晞姐满意就行。”
钱三炳道：“小楚，伺候好了。”
“……是。”
被称作小楚的青年顺从地应，垂着眸又从果盘里挑了颗葡萄慢斯条理地剥。
灯光下，葡萄晶莹圆润，指节匀称瘦削。
林晞的目光一直没怎么聚焦。
这就很有意思了。
五六分神似，似的是——两年前和她只差一点领证的前男友，现粟关县刑侦大队队长，季亭桉。
季，亭，桉……
一片暴烈的雨幕。
“林晞！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开枪！”
“我没开玩笑！”
肝胆俱裂。
她知道枪口对准的是谁，却终究，连头都没回。
“……随便你。”
“林！晞！！！”
……
虽说他俩的关系不是秘密，这张脸，出现的也未免太顺利了些。
钱三炳找个相似的过来试探，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
太阳穴突突直跳。
“晞姐。”
剥好的葡萄递到她唇边，指尖似触非触，小楚离她极近，说话而产生的气流扫过她的脖颈，炸起了一连串生理性的鸡皮疙瘩。
她强忍着条件反射没把他一脚踹出去。
和姑娘热舞的罗逍还有时间抽空朝这边吹了个口哨，亮出的那颗虎牙尖尖的:“晞姐，炳叔特意准备的心意，您可要，好好享受。”
顺带歪头来了个wink。
特，意。
挺好。
麻劲过去，方才舌尖咬破的创口后知后觉传来尖锐的刺痛。
“要我说，还是我们晞姐棋高一招，那姓吴的点我们不成反让我们给点了，过会凯撒宫那边恐怕是热闹的要命，可有得好戏看。”
这戏么，确实不小。
林晞晃了晃高脚杯，一哂：
“老胡，我记得你以前……和吴沉做过生意吧，你这还怪绝情的。”
“嗐，晞姐又打趣我不是，您又不是不知道那黑心孙子之前怎么坑我的，忒他娘阴损，哪还有什么情分在，要不是我这人胆子小，都不用等到晞姐这会动手。”
“是吗。”
举杯轻碰，林晞只是一笑，没再搭腔。
如今粟关毒品市场两大地头蛇，一个是钱三炳，一个便是这吴沉，三十四五的年纪心思深、手段狠、行事疯，重要的是还足够无耻，是个麻烦中的麻烦，货不出给他就又是派人追杀又是跟警察点他们的，一点武德都没有。
不上道。
那她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下了。
送给警方一份大礼。
——那个恢复出数据的手机，八点，凯撒宫，吴沉的走货现场。
19:45。
钱三炳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瞟，嘴角微扬。
不对劲。
他今天的话，太少了。
钱三炳和吴沉互为眼中钉已久，如今她要把吴沉点给警方，对此钱三炳居然从头到尾都不多问相关的一句，全在说些有的没的，今晚又找来了和她前男友如此肖似的人来试探……
姓钱的有自己的安排！
所以，不需要了解她的。
是什么？
那小楚半个人都贴到她身上来了。
酒气熏人，人声沸腾，皮肤温热，林晞心头一片冰凉。
“晞姐是喜欢这张脸还是……人呢。”
钱三炳的声音幽幽传过来。
坏了……
“脸怎么样，人，又怎么样。”
她问。
“脸的话好办，小楚，从现在起他就是晞姐的人了，不用客气。”
“如果是人会较麻烦一些，你可能还有……”
钱三炳伸胳膊看了眼腕表，微笑：“嗯，十分钟。”
“炳叔这话，我不明白。”
季亭桉有危险。
林晞放任自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钱三炳凑到她耳边。
轻声:“光一个吴沉多没意思，这么好机会不得带上条子们也玩玩，听说不巧，里面有个晞姐的故人，这就要看……晞姐舍不舍得了。”
九分五十秒。
余光带过罗逍。
要来不及了。
林晞眸光锋利，钱三炳分毫不让，双方视线如有实质。
静默……
“……今天，我记着了。”
她掀开挡路的几个人利落翻窗一跃，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轻盈矫健，就地一滚卸了一部分力，在一片惊呼声中消失在巷道尽头。
“沉不住气。＂
钱三炳坐在原处没动，自说自话地摇了摇头，冷不防瞟见被一群姐姐妹妹围在中央纸醉金迷的罗逍，挑眉:
“你怎么还在？”
“对哦。”
被点名的人看起来比他还惊讶，衬衫被酒浸透，扣子快开到了底，俊俏的脸蛋上乱七八糟地印着好几个口红印，手有一搭没一搭，跟着音乐打拍子，一派浪荡。
那一双杏眼，看起来居然还是无辜的。
“我是不该在了，但谁叫这里的姑娘们都这么漂亮呢，流连忘返啊，罗某没出息。”
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话这么说，身体已经收拾好自己沿着林晞刚下去的轨迹也往下跳了，临了，朝后潇洒一摆手:
“感谢款待哈，再会。”
.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您拨打……”
“……您……”
接电话啊！为什么不接电话？
季亭桉！
如今她能打的，也只有，只有这个电话。
拉入过黑名单，换了手机，她依旧能，倒背如流的号码。
机车提到了最高速，冷风剐得她面皮生疼。
快了，快到了，再快一点。
19:59
一个甩尾，扬起了一片沙土。
林晞把车一扔，拔腿狂奔。
“季亭桉——”
“季……”
怎么回事……
没有警方布控，没有吴沉，没有交易现场，甚至……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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