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林晞。”
“性别。”
“男。”
“砰砰砰!”左成峰重重拍了三下桌子,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暴跳如雷,嗓门老大:“好好回答问题!你什么态度?!”
“哦。”
林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坐得东倒西歪,笑得也不甚正经:“开个玩笑,我这不是以为你看不出来呢,女。”
尾音轻轻一扬。
“你!”
左成峰被激得“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她怒目圆瞪,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星子来。
林晞一整个挑衅的微笑脸。
甚至她的肢体姿态都相当放松。
在旁边敲笔录的警员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满脸“你不要搞事啊”的惊恐小表情,疯狂扒拉他,小声且语速极快地蛐蛐:“左副左副那正录着呢你控制控制,坐回来坐回来,别激动,郑局还特意交代了,你冷静啊……”
“我,很,冷,静。”
左成峰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勉强稍微心平气和下来一点。
“说说,付胜阳,认识吗。”
林晞随意瞟了一眼照片:“不认识。”
“不认识,好,九月一号晚上九点三十一,你给付胜阳打了两分五十二秒的电话,你们说什么了。”
林晞笑了一下:“不知道。”
在对方将要发火的前零点一秒,又慢悠悠补充:“因为我手机在一号丢了,二号我就去补办了新卡,谁知道被谁捡走了呢。”
她和敲笔录偶然抬头的警员冷不防来了个对视,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甚。
“是吗,在哪丢的,怎么丢的。”
这下左成峰生生被气笑了:
“再怎么说你以前也是警察,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事实如此,警察不是更应该证据说话?”
林晞满脸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还有,我今天是被传唤而非拘传吧,左警官,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走,还有着事呢。”
“还想着走?”
林晞失笑:“为什么不,我又没犯法,左警官还是不要带着个人情绪办案吧,不专业,像你哥就完全不这样,他可比你稳重靠谱多了。”
“你怎么还有脸跟我提他!!”
如触逆鳞。
左成峰一个健步冲上来揪着她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乒铃乓啷,带倒了一连串东西,这下是连刚才那个记录员也拉不住了。
门外又大呼小叫地冲进来两个人,但都掰不开那双手。
他一双眼睛血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牙齿微微颤栗,已是怒极:
“两年了,你怎么还没死呢林晞,啊?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去死!”
到了后来,忍不住带了哽咽。
“……他身中四枪,十六刀!为了不让毒贩销毁货车里的毒品被砍掉了半个手掌都硬是没让开一步,在那被活活打死的!浑身,浑身一块好肉都没有,他最信任你,那么信任,你把他往死路上推,他本来回来就要结婚了,就差那么一点,一点!林晞,你于心何忍?你晚上睡得着吗?!!”
“你晚上睡得着吗——”
怒喝穿耳而过。
眼前左成峰因为暴怒和痛苦而扭曲到狰狞的脸渐渐变幻成记忆中另一副模样。
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温和的、仿佛没有棱角的,永远老好人不会生气的。
——那是左成岭。
一样的脸,气质大相径庭,温和到温吞。
“林队,我婚礼应该也就下个月的事了,提前先和你说一声,到时候一定来啊。”
高大的小伙子低头搓着手,脸颊因为不好意思而微微发红。
“那必须没问题,下个月哪天?还没定?”
“嘿嘿,这不是怕那时候没忙完嘛。”
林晞:“这什么话,差你一个地球不转了?听我的,赶紧定日子,婚假该请请,还有别他们一找你换夜班你都答应,天天不着家,结婚了可不一样。”
这话说得老成。
左成岭忍不住笑着打趣:“林队你自己都没结,怎么搞得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那不是没时间吗,不过你看我这虽然没正式结但有啥区别,你季哥一天天的……而且,而且也快了。”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我俩照片儿都拍了……”
……
“成岭!”
那次行动林晞找到左成岭时,人已经不行了。
满身的血窟窿。
一把长刀穿腹而过,将他钉在了树上。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抬头,说几个字,吐一口血,然后到一张嘴就吐血,每一次呼吸都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坚持着,断断续续说完了。
林晞附耳过去,血溅了一身,温热的。
说得是——
“抱歉啊,林队,还是,还是没,拦住,我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他尽全力了。
“我……对不起……她……”
瞳孔渐渐散大,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暗夜中极亮,熠熠闪光。
——是,一颗钻石。
.
“那又怎么样。”
睡不着啊。
嘴上,心里,同时响起。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混乱,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拉左成峰,最后以局长连嚷嚷带喝止带亲自上手连同几个人一起把人扔到了禁闭室冷静。
这场闹剧持续了挺久。
.
林晞从警局最后一阶台阶上下来时,天际响亮地炸了一声雷。
天色暗沉。
森白的光短暂映亮了她宽大卫衣帽衫下一小片毫无血色的侧脸。
她要死不活地低着个头,走得有点慢,也懒得看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放空。
直到,脚下出现了一片阴影。
缓缓上移视线——
路灯下有一个人。
暖黄色的灯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光幕模糊了面容,莹润温柔,给人一种,好似是从那人身上在由内而外发光的错觉。
林晞短暂地怔了一下,沉默而紧绷,站在黑暗里久久没动。
一霎,静寂无声。
好似天地无物,只凝成了这方寸间的明暗光影。
那人向着她的方向进了一步,又近了一步,面容逐渐清晰,又逐渐暗淡了。
林晞只觉喉间发涩、心腔绞痛,几乎呼吸困难,但她并没有后退,甚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就好像真的如表现的那么平静、那么无所谓一般,迎着往前走,然后,错身而过。
“你就没有一句话,是想跟我说的吗?”
季亭桉反手拽住她的手腕,说了这两人重逢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
他声音压得很低,掩不住的沉郁。
“没有。”
她还是道。
腕骨上的力道明显控制不住地加重了两秒,但也只有两秒,又极为克制地恢复如常。
林晞拂开他的手:“我要走了。”
得走了,真的,再继续,她就要有破绽了。
袖口处传来了轻微的阻力。
这次甚至只敢拉了她的袖子。
“我送你吧。”
季亭桉极难过地望向她,眼尾下垂,微微发红,平时的一朵高岭之花此时眼神湿漉漉的,好不可怜。
“那至少这次,让我送你一次吧,行吗。”
别和上次一样。
她知道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
两年前,去境外的路上,季亭桉曾千里追踪最后把她堵到了国境线边。
那天的雨很大,到了最后,两人几乎是发疯似地在泥地雨水里扭打。
风声呼啸,雷电交织,吼声嘶厉。
肢体拧作一团。
“季亭桉,我说最后一遍,放开!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来啊,动手啊,你今天从这踏出去我也不想活了,趁早弄死我啊!”
……
像两只绝望的野生动物互相撕咬。
林晞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季亭桉的颈动脉上,微微施力。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发丝上的雨水滴落在他的面颊上,冰凉,继而冷笑:
“识相一点不好吗,非要弄这么难看,是我说得不够明白?死缠烂打的……你犯贱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
季亭桉的眼角有水光划过,风雨交加,实在难以辨别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只听他恨恨开口,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从齿缝里往外挤,格外艰难:“那你别用刀背啊,林晞,你用刀背干什么?刀背杀得了人吗!”
“……”
林晞突然顿住了。
其实不但用的是刀背,靠尖端处,她还用了手隐蔽地抵住。
远处属于车前灯的光圈逐渐放大,到时候了。
她将季亭桉那把已经被她悄无声息卸去子弹的枪随手一扔,手上松了力道:“好了,我们都冷静一点吧,我有话跟你说。”
“……好,那……唔……”
只是用以麻痹的伪装,口鼻处猝不及防地捂上了一方毛巾,异样的气息,盈满了整个鼻腔。
再奋力推开时已经没用了,力气在逐渐流失。
“你……”
季亭桉狼狈地跌回泥潭里,他拽住林晞的裤脚,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争得了一线清明:
“林晞!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开枪!”
“我没开玩笑!”
肝胆俱裂。
她知道枪口对准的是谁,却终究,连头都没回。
“……随便你。”
“林!晞!!!”
季亭桉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直勾勾望着一个方向,执拗近疯魔,当真说到做到,扣下了扳机。
“咔哒。”
空的。
远处的车门关上了。
逐渐失去意识的季亭桉,仰天,笑出了声来。
林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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