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顾相璟早已是玄甲司指挥使,舒家,正是由玄甲司抄的家。
而当年的皇后昏迷案,她曾听闻,似是由玄甲司负责调查。
顾相璟眸光微闪,沉默片刻,缓缓道:“是。”
那为何你当年没有查出异常?是因为什么原因?
舒苒华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指甲已深深地嵌入掌心,刺痛传来,她却恍若未觉,继续问道:“我父亲不治而亡,祖父饮下鸩酒……可是在玄甲司刑狱?”
从屋外灌进来的寒风将炭火吹得忽明忽暗,火星零零落落地“噼啪”作响着,显得室内愈发安静。
某种沉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顾相璟神色微凝,在许久的寂静后,才缓缓开口:“是。”
*
随着秋雨淅沥而下,匆匆一月一晃而过,这一个月里,在那场谈话后,舒苒华没有再见过顾相璟一面。
他们的关系似乎随着滴答的雨声沉寂,彼此的心思也如积水般愈发深沉,难以捉摸,难以触及。
养生堂明日便要开业,潘琮请人算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运势亨通。
当初,舒苒华如约去了潘琮留的地址后,便一眼相中了铺子,两人经过合计,决定将左边的阁楼定为养容阁,寓为“养容颐心,美容养颜之地”,右边则设为养生居,“养生固本,调养身心之所”。
养容阁一楼左侧廊道处,朝河面拓建了一个方形的隔间,作为义诊之处,隔间与阁楼之间以回廊相连,既保持了独立性,又便于往来。
隔间按照普通医馆的布局设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舒苒华亲手布置,她很是满意。
这一月里,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像陀螺般连转,却有条不紊。
舒苒华每日为女使们传授基础的针灸、按摩之法,介绍各类面脂、面膏的独特功效,与潘琮一同把关材料品质,反复推敲养生堂的布局与经营之道,力求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幸而潘琮招募的女子都是心性灵巧、勤勉好学之人,其中还有两位颇懂药理的女子,舒苒华将针炙的任务交予她们,进展颇为顺利。
秦霜竹在旁协助,但凡有人提出疑问或需协助之处,她皆耐心解答,细致指导,在教基础医理和针灸技巧时,帮了舒苒华不少忙。
潘琮则依照舒苒华给的秘方,奔波于各大药铺与市集间,精心挑选上乘材料,亲力亲为,督造面脂香膏。
冬青也忙得不可开交,全身心扑在铺子装潢上。一砖一瓦、一梁一柱的装饰布置,她都严格按照舒苒华的设计图监督工匠施工,力求不负娘子期待。
宋婉宁同样忙得晕头转向,不仅精心拟定了各类药膳菜单,还与潘琮派来的厨子、杂役役们沟通酒楼经营细节,从食材采购渠道到菜品烹饪技巧,再到餐具摆放的讲究,皆事无巨细。
舒苒华还邀请了梁辰兄妹来帮忙,并与他们定下长期雇佣关系。
梁辰手脚麻利,为人机灵勤快,善于察言观色,梁笙乖巧聪慧,学习迅速,对医术颇有天赋。这还是某次舒苒华与秦霜竹谈医理时,发现梁笙记忆力惊人,对药性理解深刻,擅长举一反三,便决定让她跟着学习医术。
他们还一同住入了舒宅,是宋婉宁提议的,“不过就多两双筷子,房间也宽敞,还能添些热闹。”
她很是怜悯他们,毕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住进来有个照应也好。
梁辰感激不已,本想拒绝,但舒苒华也热情相劝,最终点头应下。但他坚持不要工钱,钱,只愿以劳力相抵,以报答这份恩情。
他们以往只能住在郊外破庙中,仅靠一些跑腿活计勉强糊口,连日常温饱都难以维系,如今有了安身之所,又能餐餐饱腹,已是万分感激,哪还会奢求其他。
梁辰与梁笙兄妹俩,每人每月领取三百文钱,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他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倍感安心。
梁辰主要待在养生堂,负责日常杂务,梁笙则待在养容堂,做一些轻巧活计,如跟着舒苒华整理药材、记录药方等。
于是,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养生堂与养容堂的筹备工作日益完善,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准时开门迎客。
此刻,在义诊的小房间里,舒苒华送走了最后一位工匠,独自坐在木椅上,检查着账簿上的药材明细。
长时间的连轴转,一旦松懈下来,疲惫感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望着纸张上的墨迹,心中却不禁回想起顾相璟那日的话。
其实,她有话想跟他说,但那日他走得匆忙,未及开口。
不过这一月以来,她总是忙得抽不开身,而顾相璟似乎也是公务缠身,两人未曾再见面。
“舒娘子,舒娘子。”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思绪,潘琮自隔间后门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饮:“忙了这么久,你也该歇歇了,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说着,他大步走到近前,将汤碗轻轻放在桌上。
最近,似乎经常见到潘琮的身影。
舒苒华回过神,轻声道谢。
她端起汤碗,慢慢饮了几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潘琮坐到她旁边,笑道:“明日就要开张,我自然要再检查一遍,便多留了会儿。”
舒苒华放下汤碗,“听霜竹说,你已经忙了一整天,连饭都没顾上吃。”
其实,论及辛劳,潘琮亦不遑多让。
这一个月来,为了让养生堂开业广为人知,他可谓是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
不仅早早地在城中各大衢榜、市板上张贴告示,还请来戏班子在街头巷尾演出,更别出心裁地搭建了巨型花灯,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配合店壁上的彩绘和告示,效果还不错,让养生堂的名声逐渐传开。
除此之外,他将舒苒华设计的独特纸笺分发至名下各大商铺,纸笺上绘有精美的图案,介绍了新铺子特色,注明了开业日期,背面还罗列着他设计的小巧思:来养生堂买东西的顾客,凭纸笺都可获得一个小礼物。
听到舒苒华的话,潘琮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摆手:“刚刚已经吃了一些糕点垫了肚子,些许小事,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眉毛挑起,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可是我们共同的生意,你这么上心,我哪敢偷懒?”
瞧着潘琮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舒苒华不禁失笑。
自与他合作生意以来,随着接触的增多,她发现潘琮粗中有细,心思缜密且颇具远见,还是个实打实的风趣之人。
潘琮见她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就对了,你最近太累了,放松些才好。听冬青说,你昨晚还在灯下核算账目到深夜,这样可不行啊,舒大掌柜。”
这句话调侃中透着关切,舒苒华心中一暖,微笑道:“正好我也还没吃晚饭,不如咱们一起?难得今晚有空,就当我请你吃顿便饭,也算是庆祝我们明日开张之喜。”
潘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点头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笑说着,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街道两旁的灯笼投射出柔和的光晕,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拉长。
巷口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顾相璟从暗处缓步走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头儿,您为何不进去找舒娘子?您不是有事要跟她说吗?还有您准备的银钱。”跟在后面的郑天行不解地问道。
顾相璟默然片刻,直到舒苒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夜色中,才缓缓开口:“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时机未到,贸然见面只会添乱。何况,她现在正忙,何必打扰。”
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虽然没听懂,但头儿说的总没错。
深秋的夜风愈发寒凉,顾相璟却一动不动,仿若雕像般静立。
街道上的喧嚣渐渐隐去,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和簌簌风声,夜色如墨,将一切吞噬。
郑天行暗叹一声,心中暗自思忖:头儿的心事,怕是比这夜色还要深沉。
又过了片刻,郑天行见顾相璟依旧未动,轻声试探道:“头儿,夜深了,我们是否该回去了?”
顾相璟终于收回目光,慢慢转身,语气低沉:“我们走吧,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头儿,您是想到法子撬开那些叛贼的嘴了吗?”郑天行兴奋问道。
顾相璟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东西,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
“头儿,话说那些贼人竟然从十多年前就伪装成城郊的脚夫,通过金汴河往返运送货物,暗中传递情报,他们藏的可真深,也够能忍的,那脚夫可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他们越能隐忍,说明野心越大。”
“叛党贼子,必有其图谋。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行刺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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