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顾相璟回答，郑天行忽然拔高了声音：“靖王乃朝廷栋梁，手握兵权，若除之，必动摇国本，乱我大齐。肯定是因为这个谋算，才不惜铤而走险。靖王一旦遇害，朝局动荡，叛党便可乘虚而入，篡夺皇权。”
“再者，十年前叛党之乱正是靖王所平，他们必然也怀恨在心，欲报旧仇。”
“头儿，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顾相璟沉吟片刻，道：“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但凡事仅凭推测难以定论，且勿轻下结论。”
郑天行闻言，点头应是，将话茬转为了吹捧：“头儿真是英明神武，将他们一一揪出，实属不易。”
说着，他的眼睛熠熠亮了起来：“头儿，你说，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了那些叛党，能得到圣上的嘉赏吗？”
“……圣上英明，自然会论功行赏。”
郑天行眼睛愈发明亮，正想继续问下去，但看见顾相璟冷峻的面容，不由把话咽回肚中。
顾相璟回头望了眼巷子深处，旋即迈步离开。
看着顾相璟的背影，郑天行心中终于想起了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当初头儿奉旨，协助太子追查叛党余孽之案，如今抓到了，不用跟太子禀报一声吗？
郑天行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没提出，他知道头儿自有安排。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深处。
*
翌日，晨曦微露，京城街头已热闹非凡。
碧霄今儿早早地来到了河畔边，只为占个好地方，方便近距离地观看等会的热闹。
却不料入目人头攒动，她不得不踮起脚尖，费力地挤过人群，终于找到一个略微开阔的角落，稳稳站定。
眼前，一座以朱红为底、绿漆点缀的欢门高高矗立，宏大敞阔，稳稳立于一座并蒂莲阁楼之前。
它以竹木为支架，扎缚精巧，覆以彩帛，赤若丹霞，黄似旭晖，蓝犹晴波，在晨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欢门之上，高高悬挂着一个牌匾，以红绸遮掩，系以金线，随风轻扬。
牌匾两侧下首各悬一个红绸花灯，左书“养容阁”，右书“养生居”，字迹飘逸，气韵生动。
两侧楹柱上，悬挂着一对招牌，左书“养颜润容凝月貌”，右题“妙膳调元益岁华”，字体规整而又不失灵动。
更妙的是，这对对联每字以树根雕琢打磨而成，质朴温润，透着一股天然的灵气。
左侧每字还以花朵为底，右侧则以草木为衬，雕刻纹路细而浅，不夺根书之风采，反而和谐相融，颇有巧思。
碧霄目不转睛地盯着欢门，心中暗自赞叹。
要是娘子来了，定然喜欢这等布置。
忽然，不远处，鼓乐声渐起，人群开始骚动，显然吉时将至，铺子即将开张。
这时，从欢门后方走出了一支舞狮队伍，身披锦缎，狮头威武高昂，狮尾灵动生风，随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腾跃翻滚，好不精彩。
“这铺子是干什么的？怎么庆典这般隆重？”
“这你都不知道？是潘公子的新店开张，待会还有韵梨园的戏班子表演呢！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听说连皇上都曾御览过他们的演出！”
“韵梨园？这可真是个大手笔！我就说旁边怎么还搭了个戏台，原来是为这！话说这铺子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你竟然不知道？且不说潘公子花了重金到处宣扬，还有，你没看那招牌吗？左边一看就是卖面脂香膏的；右边肯定是吃饭的地儿。”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竹木上还绘着花卉药草，竟与招牌上的字相呼应。”
“可不是嘛！”
“啧，这潘公子，可真是有钱任性，大手笔！”
一道道赞叹与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入耳朵，碧霄嫌聒噪嘈杂，不禁皱眉，却仍忍不住好奇地探身向前，想看个究竟。
不知这里的东家是何人物，娘子应该会很感兴趣吧？
此时，鼓乐声愈发激昂，舞狮队伍绕场一周，最终停在了欢门前。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从欢门后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身着一身亮红色长袍，腰系红玉带，气宇轩昂。
女子身着一袭对襟窄袖水蓝色罗衣，腰系一条平安如意结五色宫绦，头梳飞天髻，眉目精致如画，清丽无双。
二人并肩而立，鼓乐声骤停，男子朗声宣布：“今日新店开张，感谢各位捧场！”
在众人的鼓掌喝彩声中，又一阵锣鼓齐鸣，舞狮再次腾跃而起，几个利落的腾跃后，攀上欢门顶端。
“今日养生堂正式开张，愿与诸位共襄盛举！”
随着话音落下，狮头高扬，嘴巴一张一合间，咬住红绸一角，红绸缓缓落下，露出牌匾上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养生堂”，三字笔力遒劲，浑厚大气。
人群中霎时涌来一阵惊叹声和说话声，让碧霄得知眼前二人分别是潘公子和舒娘子，碧霄心中一动，开张仪式如此隆重，不知内里乾坤又如何？
揭下红绸后，舞狮绕着牌匾翻滚嬉戏了一会，随后顺着支架稳稳落地，狮尾一甩，抖擞地在向众人致意。
“潘公子，你铺子既卖膳食，又卖面脂香膏，却取名‘养生堂’，这有何关联？”
“这位小兄弟问得好！养生居备有养生膳食，食材依四季更迭，烹煮调和，春食清润以疏肝，夏啖消暑而养心，秋用滋润来润肺，冬进温热可补肾，以使经络通畅，脏腑调和，身轻体健，是故为养生之所。”
碧霄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番话颇有精妙之处，不待她细细品味，一旁的舒娘子微笑颔首，接过话茬：
“养容阁亦循此理。养容，关乎颜面、肌肤之润泽，气血畅行则肤受滋养，容光焕发。敷于面，如朝露润花，令肌肤娇嫩，细纹渐隐。内养，可平衡阴阳消肌肤暗疾，去毒邪绝痘斑，美容于根本。”
“养生、养容，宛若枝蔓相连，二者相辅相成，养生堂之名，正是取此意。”
碧霄听罢，心中豁然开朗，不禁暗叹此店构思精妙。
在欢呼的浪潮之中，潘公子与舒娘子再次拱手，诚邀众人入内品鉴。
被人群裹挟着，碧霄也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
穿过欢楼，只见三条石径分岔而开，左径蜿蜒曲折，通向义诊草堂，石径上雕刻着草药图案。
中径直通养容阁，砖石上嵌花卉纹样，两侧摆有各色花盆，却并无袭人香气。
右径则通往养生居，石板上刻有五谷杂粮图样，两侧的盆景竟是以秸秆与藤蔓编织而成的小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石径外的空地上，设立着数个木制牌子，牌子上分别绘有草药、经络穴位图样，并写有清隽小字，碧霄眼尖，一眼便识出“秋季养生膳食”、“秋日润颜小招”等字。
碧霄没有急着去看，随着人流进了养容阁，门旁立柱雕有花卉纹路与翠色藤蔓，鲜活灵动。
*
潘琮望着攒动的人群往铺子走去，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再环顾四周，瞧见舒苒华目光逡巡于顾客之间，神情格外专注。
潘琮走到她身旁，笑问道：“舒掌柜，在找什么呢？”
舒苒华转头回以一笑，道：“没什么。”
“那今日场面可还满意？”
舒苒华见他一脸炫耀得意的神情，不禁失笑：“满意，满意。”
潘琮大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起进去吧。”
舒苒华轻轻点了点头。
*
碧霄缓步踏入阁内，朱漆的楹柱擎起彩绘飞檐，楹柱上镌刻着繁花绽放之景，花瓣纤毫毕现，鼻间似有暗香盈动。
门槛两侧，各置一盆淡雅兰草，细长叶片悠然舒展，幽幽清香融入脂粉甜香，添了几分雅致与宁静。
铺子中央，摆着一张雕花大案，桌面光洁，倒映着莲花形琉璃灯盏，案上整齐排列着琳琅瓶罐、铜镜、小勺，还有几束时令鲜花，馥郁芬芳。
两侧环形摆放的鸡翅木架上，一层层陈列着各式面脂香膏，瓶身雕琢精美，色泽温润如玉，标签上书有“玉容”、“雪肌”等字样，
碧霄细观，发现每种香膏旁均附有详细说明，标注功效及用法，而且盒面所刻花卉图案与养颜功效相互对应，如桃花面脂配桃花图案，标注“活血润肤，增面色之华彩”；杏花面膏有杏花图饰，写着“祛暗沉，焕肌肤之亮泽”……
女使们皆着淡雅素罗裙，系着翠绿丝带，发间插着木质雕花簪子，或温柔地给客人讲解面脂用法，或示范涂抹技巧……
碧霄轻抚一罐玉容膏，心中暗想：娘子应该会很喜欢此处精妙布置，可惜不能亲自前来。
不过她定会细细观看一番，回去好向娘子禀报。
就是不知道价格多少，若价格公道，定要挑几款上等面膏，也算完成娘子的交代。
这时，耳边传来高昂的交谈声：
“这瓶雪肌膏竟然要十贯？”
“此膏选用上乘雪莲，佐以上等珍珠粉，经九蒸九晒，方能成此佳品，故价格不菲。”
“有没有实惠些的？”
……
碧霄听了几句便移开目光，细细挑选了几款膏脂，如海棠唇脂、玫瑰养颜霜等，虽价格略高，但碧霄深知娘子素来注重品质，定会满意。
到了柜台前，碧霄付了三十贯银钱，捧着锦盒，在周众人钦羡的眼光中目光中，缓缓步出了养容阁。
方才，有人看上了柜台上的一个雕花锦盒，里面有一巴掌大精美册子，册内图文并茂，构图精巧，色彩鲜艳，详述各类香膏功效与养容之道，并附赠一个香薰球，其上系着别致的宫绦与铃铛，轻巧精致，香气清雅，令人心旷神怡。
那人欲购之，却被告知“此物为非卖品，购买二十贯以上，才可以赠送这本小册子，并附赠一盒试用装，内含多种香膏小样，方便试用。”
而那人又指了一个梅花盒里的雕花木质圆球，其上刻有细腻精致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再次询问价格。
不料，却被告知“此球乃香木丸，采自香樟木树干，东家亲自调配了药草配方浸泡半月后晾晒，由工匠雕刻制成，置于柜中可驱虫避秽，亦能增添衣物芬芳，香气持久，也是非卖品，购买三十贯以上方能获赠此球。”
那人不甘心地接连指出几件令她心仪的小物件，均以同样理由被婉拒，言明这些赠品只为回馈贵客。
除此之外，凡是在铺子购买任意膏脂，都会额外赠送一包药茶，作为开业庆贺之礼。
故而，碧霄成为了第一个获得这些精巧物件的幸运者，收获了众人的羡慕目光。
*
玄甲司。
顾相璟昨晚一夜未眠，并未从叛党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
这些叛贼异常顽固，经历了数次严刑拷打，依然死守秘密，只会反复诅咒大齐必亡国。
顾相璟已经派人去查他们的亲眷，以及这些年的行动踪迹、人情往来，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然而，就在拂晓时分，郑天行匆匆来报：“头儿，太子来了！”
除夕快乐！
前不久在机缘巧合之下去参观了一个根书馆，挺有意思的，也就忽然有了一点儿灵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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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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