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转眼就到了3月份,寒冷的西城下了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大雪带走了本该属于春天的温暖,也带走了萧然的奶奶。萧然自从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回到西城就窝在表姐家没有出来,表姐要出差一周都不在家。狄琪儿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搬过去和萧然同住。可是萧然只一言不发地接受狄琪儿给她补课却不肯吃一口东西。
张子寻和江应怜想趁周末去探望他们两个,买好了食材准备出发,成阿姨也很担心两个女孩子,“俩孩子心里得多难受啊。”她想起来自己刚采购的零食,“对了,把这些吃的也带给小琪儿和小然然!”
“妈,食材我们已经准备好啦。”
“带着带着。”成阿姨不允许他们反驳。“既然是去探望他们,一定要好好体谅对方,尤其是萧然,那个孩子好像不怎么爱说话。但承受的最深的一定是他。”
张子寻心里也有些为这个小女生心疼。失去最重要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来呢。就像江应怜当初母亲去世,他也是花了好久才逐渐适应这个再没有她存在的世界,但他内心的一角,永远留给了那个在天堂的人,是任何人都无法触碰无法走进的禁区。
正当小琪儿在劝萧然吃点东西的时候,江应怜和张子寻抱着吃的东西敲响了门。张子寻看着萧然消瘦的脸庞,不禁有些惊讶,才短短几个月没有见,萧然却已经瘦了一大圈,脸上的颧骨高高的凸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精神。张子寻把食材抱到厨房,准备了一些材料对萧然说:“今天准备了几道菜,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他看着萧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她根本就没有在听。“那你先把菜洗了吧……准备好调料碗,盐要放这么多,这个煮几分钟就可以了……”他指着食材一样一样说道。
耳边传来有规律的切菜的声音,萧然透过张子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厨房里面忙碌,为自己准备美食的奶奶。“萧然你这么爱美食,我想……一定是因为有擅长烹饪美食的亲人吧。”
萧然听到他提起“亲人”两个字,转身就想离开厨房,她不想再在这个充满着奶奶回忆的地方多待一秒钟,可是她只来得及转身,就被张子寻伸出的手臂拦住了去路。他个子很高,站在萧然身旁就像一座小山,他的手臂也很长,只稍稍举起就轻易拦在了萧然身前。
“我明白你这段时间都过得很煎熬,你不需要压抑自己。”张子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又柔软,实际上他有些生气。
“但不能以折损消耗自己的健康的前提。”他有些气萧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胡闹,白白地让周围的亲人和朋友们担心。
“萧然你必须翻过这一页往前看。并且得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爱你的人无论还在不在你身边,她们一定都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萧然恼怒地揪住张子寻的衣领,虽然有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但是萧然依旧力气很大,她把子寻顶到门上,“关你什么事?”萧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你管我做什么?我接受不了她离开的事实,但我已经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啊!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啊!你教我啊!”她一面摇晃着张子寻的衣领,一面朝他大吼,她是真的有些情绪失控了,已经压抑了自己这么久,葬礼后只抱着小琪儿哭过一次,就再也不敢在人面前掉眼泪。
“我没有办法立马带你脱离出来……但是,让关心你的人眼睁睁看着你折磨自己,这对于他们也是伤害。至少,不要让爱你的人担心你。”
“吃一点吧,多少都吃一点,不然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张子寻的声音是真的很温柔,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萧然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
“乖,所有人都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的。”
萧然听了他的话,鼻子一抽一抽地,她胡乱抹了把脸,乖乖做到桌边等着他。她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久等了,我想做些简单易吞,能快速补充能量的菜,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吃这个。”张子寻端着一碗水蒸蛋从厨房走了出来。滑嫩的蛋,葱叶靓丽的色泽,混合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萧然睁大了眼睛,张子寻恰巧做了萧然最喜欢的一道菜,也是萧然奶奶最擅长的一道菜。她眼前升起一团雾气。
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好吃……”萧然再一次大哭起来。
——时间啊时间,总是轻易的带走我们身边的亲人,轻易的改变了我们的容颜,轻易的篡改着我们脑海里的记忆。可是无论过多久,我们都无法反驳这伟大的时间。因为他对我们,从来都是最公平的。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我爱的人不要那么快离我而去,我希望爱我的人全部都获得幸福,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伤痛,我希望在我百年之后,依然可以听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想念我的声音,它悄悄的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对我说:
——永别了萧然,但是我们永远陪着你。
——所以,如果时光不能让我留住你,那么请让风将我的话带给你。
——谢谢你。
——永别了。
——你是我最爱的家人。
——我永远爱你。
——虽然在这一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永远这个概念的,什么才能够持续永远呢,仿佛只有时间才可以。朝菌不知晦朔,人类的永远,可能也只是蜉蝣撼树。但是我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期望的,我期望可以有永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对不起……刚刚把你推到墙边,疼吗?”
萧然你一边哭一边道歉。狄琪儿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张子寻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终于肯吃东西也愿意开口说话了。如果狄琪儿不拦着她还要再吃两碗,看到萧然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张子寻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张子寻后来才知道,那一次真的是偶然,自己做了萧然最喜欢吃的水蒸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张子寻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萧然有多么的落魄,总是吃不饱的她,又哪里来的力气长个子呢?
张子寻后来心里面暗暗发誓,将来,如果可以和萧然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一定要把萧然养的白白胖胖的,让她每天都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美食,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人总是在感觉到感动的时候,或者感觉到幸福的时候,轻易的许下诺言,上下嘴唇一碰就可以说出诸多的话。这些话语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风一吹就散了。更别提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了。所以很多人在说过之后,就忘了自己曾经说出了话语。
但实际上,人心是会记得的。你曾经说过的话,许下的诺,发过的誓,你做到了什么,兑现了什么,毁约了什么,辜负了什么,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会自己默默的替你衡量。当达到一个阈值之后,对你的信任,就崩溃不复存在了。恋人之间可能会比普通人之间的信任来的更多一些,他们之间的阈值也要更高一些,一次两次的毁约并算不上什么,可是十次八次呢?再夸张一些,一百次一千次呢?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让你每分每秒都在辜负她,转过身来还能笑脸如初的原谅你。包容两个字不是这么用的。真正的包容应该是两个彼此有棱角的人,即使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最吻合的状态,并不像两个严丝合缝的齿轮,刚刚好卡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而是经过了时间的打磨,经过了岁月的冲洗,他们在面对彼此的时候,能够稍稍的收起一些自己的棱角,让两个齿轮的磕碰变得圆滑一些,不再那么疼痛伤人。
【回忆篇part 1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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