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好好儿的站在王驴子屋里,地上躺着人事不省的时起。赵七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轻轻踢了踢:“诶,别装了,这位大仙。”
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在赵七月开门的瞬间,赵清流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差点撞到刚要开门的赵七月,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时起,顿时慌了神,焦急地问道:“赵老师,驴子他?”
赵七月瞥了一眼毫无血色的王驴子,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赵清流怔了一下,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迈着机械的步子走到王驴子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后,良久,无力地垂下手臂。
“怎么会这样?驴子他怎么会……”赵清流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悲痛。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眼疾手快的二胖子一把扶住。
这时,一直昏迷的时起也悠悠转醒,他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满脸悲戚的赵清流,疑惑地问道:“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赵七月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从未有人离开,但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无法忽视的空虚。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难以喘息。
王驴子还是王驴子吗?赵七月也有些困惑,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个人,究竟是曾经的王驴子,还是披着熟悉外衣的陌生人?她并没有告诉赵清流,她刚刚在招魂旗中看到了王驴子的魂魄,已经被炼制成了魂偶,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是想把我也勾走?”赵七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距离的时起,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你是地府哪个部门的?”
她自招魂旗中脱身之后,便对时起有所怀疑,招魂旗招的皆是故去之人的魂魄,从未听闻能将活人摄入其中。除非是进去的人偷偷改变了某种禁忌,比如她闻到的药香,所以她才被卷入其中。
时起神色微滞,随即敛起情绪:“九幽。”
赵七月原以为他来自阴曹地府,却未料到,他竟来自更为神秘莫测的九幽。
九幽乃是地府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罪孽深重无法转世投胎之人。九幽阴差,更是地府中最特殊的存在,他们是从万千恶鬼中挑选而出,以罪恶之身,行使着阴司律法。
夕阳的余晖下,时起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赵七月有些恍惚,这副看似平静的皮囊下,究竟潜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原来是九幽大人。”赵七月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不知大人一路随行,有何指教?”
话语间,赵七月的衣兜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口袋,走到一旁接了起来,听筒里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魔音。
“月月,我这就出发去你那边。”
“不用了。”
“啊?你把那群玩应弄魂飞魄散了?”
“没有,地府来人了。”
“我去,都惊动地府了,那群东西是什么来头?”
“刑天旧部。”
“什么?上古物种。”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凝重,“月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赵七月语气尽量平静,可握着电话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废话,都惊动地府了,还能简单到哪里去?”
赵七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送到地府的魂灵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刚刚遇到了?”电话那头的音量再次拔高。
“嗯,不只一个。”
“我艹,什么情况?地府有叛徒?”
赵七月往时起那边看了一眼,感觉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仍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她:“等我回去再说。”
胳膊处的伤口越来越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一般,火辣辣的,赵七月匆匆挂断电话想要伸手去抓,却被时起一把握住。
“别动。”时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瞬间安静下来。
指尖的凉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透过她的皮肤,仿佛直达心底,赵七月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时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瓶塞被拔出的刹那,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将瓶口对准赵七月的胳膊,轻轻倾倒。
“嘶……”赵七月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胳膊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灼烧般的疼痛奇迹般地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这是?”赵七月好奇地问道。
“忘川水。”时起将琉璃瓶收起,神色平静,“可以暂时压制你伤口处的怨气。”
“哦。”赵七月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胳膊,心中满是疑惑。
这男人,明明是个九幽阴差,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时起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平静地说:“我曾在地府见过你。”
赵七月皱眉想了一会,她去地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最深处的九幽,除非是:“我打判官那次?”
时起点点头,眼底露出一点她读不懂的情绪,似是不愿回忆:“你那时......下手可真狠。”
赵七月干笑了两声,努力回忆那段有些久远的记忆。印象中,那判官油头滑脑的,非说她的名字不在生死簿里,查不到她的前尘往事,她气不过,抄起旁边的生死簿就往他头上招呼。
“那判官最后足足在忘川河里泡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恢复过来。”时起语气平淡,但赵七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那什么......要不我买点果篮你给他带过去?”
时起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九幽曾发生过一次暴乱。”时起突然开口,语气沉稳,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无数冤魂趁机逃窜到了人间,其中有一个孤鬼,它生前本是一个书生,为了打动佳人芳心,便日日在她窗前吟诗作对。可是那姑娘心高气傲,嫌他穷酸,愣是将他拒之门外。后来战乱四起,书生家破人亡,他也死在了乱军之中,唯独那份执念,让他化作孤魂怨鬼,留恋于世间,不知怎么上了王驴子的身。”
“千年飘零,最终却落得如此境地。”赵七月不免觉得有些唏嘘,脱口而出道:“你说,他是不是挺傻的?”
时起触不及防地与赵七月目光相接,短暂的失神后,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他是不是挺傻的?这个问题像是一根针,猛地扎进了时起的心里。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没答案。傻?或许吧,几千年的执念,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可转念一想,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为了一个念想,不惜一切?
混乱的思绪就像是洪水,一但开了闸就很难往回收,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此刻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冲击着他的理智。时起突然抬起眼,幽深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对方的脸,想要不顾一切的伸手去触碰,就算千年记忆已成空白,就算她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他也想再次追随她,守护她……
“傻吗?”时起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赵七月被时起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应、应该会吧……”
时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着前方唯一一条可以称之为路的羊肠小道说:“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啊?”赵七月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合理,于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哦…”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两边是高高的玉米地,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时起刚才那句“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就像魔咒一样,一直在赵七月脑子里回荡,她偷偷拿眼瞟了身旁的时起,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充满暗示性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赵七月心里暗骂了一句“神经病”,加快了脚步,她只想赶紧离开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偏巧有个半透明的小东西一直在她眼前晃悠,晃得她脑仁儿疼。
“上一边儿飘去。”赵七月不耐烦的骂了一句,她本就不是个“普通人”,自然有些器官也不普通,比如现在在她眼前晃悠的,就是个刚死没多久,还懵懵懂懂的新魂。这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地府公务员也开始消极怠工了?这种刚脱离□□,对啥都好奇的愣头青小鬼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躲着点阳气重的人。
那小飘明显吓了一跳,飘忽不定的身形都抖了三抖,惊恐地看看赵七月,又看看一脸淡定的时起,最后乖乖地飘到了一边。
时起看着这一幕,低低地笑出了声。
赵七月白了一眼:“您笑什么?这玩意儿不应该归你们地府管吗?”
“不归我管,”时起摇摇头,语气懒洋洋的,“我只是个打杂的,这种大事自有阴差来处理。”
“打杂的?”赵七月撇撇嘴,“打的是刚刚那群刑天旧部吧?”
时起挑了挑眉说:“怎么,赵老师对刑天很感兴趣?”
“好奇问问嘛,”赵七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您对他们很了解吗?”
时起沉吟片刻,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刑天战败已久,他的旧部早已化作历史尘埃。”
“我指的不是那些史书上记载的,”赵七月摇了摇头,“您也去过那个坟坑,不是吗?”
时起眉头微蹙,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指‘笼谷’。”
“笼谷?”赵七月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不是东西……是怨气,是那些怨气硬生生交织成的牢笼。他们被困在里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临死前的最后一幕,永远不得解脱……,”时起解释说,“当年刑天脑袋被砍,他的那些手下还不死心,魂儿都钻进了兵器里。后来,有人把那些兵器熔了,结果,那些鬼东西就全被锁在了一块儿,变成了现在的笼谷……”
赵七月表示理解,但不尊重,毕竟执念嘛,谁还没有个一星半点儿的。比如她家楼下的小胖墩成天嚷着要吃糖。但执念总会有大小,小的当然可以给人一个奔头,但太大就像刚刚那群,害人害己。
“刑天当年……可有什么感情纠葛?”赵七月忽然发问,语气中透着一丝好奇。
时起明显一愣,像是被赵七月突兀的问题惊扰了思绪。他目光飘忽了一瞬,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层的思考。片刻后,才开口说:“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七情六欲。”
赵七月挑了挑眉,听他这语气,似乎对这位上古战神颇有微词:“你好像对这位刑天大神很不屑?”
“谈不上不屑,只是觉得,像他那样,到最后,也不过是场空罢了,”时起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平静,“你应该知道,刑天是被黄帝斩首的。”
“是啊,怎么了?”赵七月不明所以,这可是小学生都知道的神话故事。
“那你可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时起转头看向她。
“呃,这个……”赵七月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这段历史,印象中好像是因为刑天不服黄帝统治,想要取而代之,后来听说被封印在九幽来着:“不在你们那?”
时起听到赵七月对于刑天结局的回答,勾了勾嘴角,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我倒听说,当年黄帝身边,还有个女谋士,颇得黄帝信任……”
赵七月脸上没表现,但内心却抖了一下。
正巧李小里的声音传来:“赵老师。”
赵七月走到小路出口,李小里正焦急地朝这边张望着。
“你怎么没回去?”赵七月问道。
“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在这等等您。”李小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没事,就是天太热了。”赵七月随口敷衍了一句,转头想和时起说声谢谢,毕竟刚才的药还挺管用的。可这一扭头,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时起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条羊肠小道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赵七月忽然想起哪不对劲了。时起是地府人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刚才明明可以直接闪人,却偏偏一路跟随,还装模作样地走在她旁边。
想到这里,赵七月又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玉米地,仿佛想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看到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
“赵老师,您怎么了?”李小里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发现。
“上车。”赵七月一把拉开车门,就在车子发动的瞬间,她在后视镜里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时起,他竟然就站在路边,嘴角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像是故意让她看到一样。
赵七月这回敢确定,时起那家伙就是故意的!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车,后视镜映着他被夕阳余晖拉出的一道长长阴影,显得有些落寞。
直到赵七月的车子走远,时起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去,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缓缓抬起手,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以及那令人迷醉的香气。
夕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像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将时起笼起。马路上只有零星的家禽欢叫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时起敛起脸上所有情绪,只是消失的瞬间,眼中露出无声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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