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八卦一直传得很快。都不用等到运动会结束，狂欢之夜后的第二天，邢墨雨就在A班的活动大本营里听到了昨晚那件事的前因。
那个细长黝黑的体育生叫薛扬聪，是个擅长短跑的体育特长生。锦阳一中重理轻文有些严重，两个文科班认真高考的人不超过40个，因此这个成绩不佳的人吃着高一的老本随手一个超常发挥就混进了文科a班。听说他之前一直是直男，高一时候还干过脚踏两条船最后被校内校外两个女生一起挂出来骂的事情。年级上所有人都很好奇他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gay，但A班那群比较外向的女生聚在一起探讨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能统一出合理的结论。
那时年级上还有不少人在嗑这对cp，一是因为很多女孩对男生相爱有一层小说滤镜，而是因为不少人认为在高中三年最美好的一晚当着全年级人的面拥吻喜欢的人是件特别浪漫的事。邢墨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难受，同时在心里把薛扬聪说得一文不值。
他真不明白这男的有什么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名字像洋葱外形像牛肉/棒，笑起来时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染色体数目变异的味道。
五个月后，他的第六感应了验。薛扬聪在全班面前和谭澈撇清关系后迅速谈了个高一女友的消息如惊雷般炸进了全年级的瓜田，这对文科班的浪漫CP正式宣告BE。邢墨雨通过沈烨那边的钟思晨打听了一下原因，原来是当直男当惯了的薛扬聪受不住性取向带来的外界压力，在许下一串天花乱坠的誓言后率先丢下谭澈离了场。
辜负别人真心的人，终究会被别人辜负。
重新打开房间大门时，邢墨雨脑中闪过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承认这样的想法带着很下流的幸灾乐祸意味，但这确实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长发及肩的小少爷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生。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脸颊上还有干涸的泪痕，整个身体蜷作一团，表现出极强的不安全感。
可能是前段时间在实验室熬夜熬太狠了，可能是刚刚接触的尼古丁刺激了他的神经，也可能是今天晚上太过精彩的经历驱逐了他所有的睡意，此时的邢墨雨没有半分睡觉的**。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眼神幽深，静静看着躺在被子里的人。
谭澈的五官其实已经没有少年时那么好看了。初遇时的他看上去像一座被大师精心雕刻出的玉像，一颦一笑都能把身边所有大大小小的光点集中到他的眉眼上，漂亮得让人窒息。成熟后的他略显枯态的黑色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其中几缕覆上他的皮肤，又被邢墨雨伸手拨回耳后。
历经种种的他早就不是信奉纯爱的圣人。他喜欢谭澈，而这份喜欢的背后，有着偏执而疯狂的控制欲和独占欲。
他想要谭澈。这次不管用什么样不堪的手段，他都要得到谭澈。
将近六月的鸿都城天亮的并不晚，但一夜之间经历太多的谭澈已经身心俱疲，被各种各样的梦魇折腾到中午才惊醒。最后一个梦里有一团无穷无尽的黑暗，他狼狈地在里面奔跑，清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却不管怎样都跑不出去。跑着跑着，他突然看到一串光点。他满怀希望地跑上前去，对上的却是薛扬聪那张露着龅牙的笑脸。在他看清那个龅牙笑的一瞬间，薛扬聪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不见。谭澈一个踉跄，再次跌倒。
随后他感觉身下黑色的地面全盘塌陷，身体在黑暗中不断下坠。中途突然出现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他，阻止了他的掉落。他抬头一看，是一身名牌的覃李。随后覃李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背后生出一副金黄色的羽翼，带着他向上飞去。那羽翼里藏着明亮的光，扇动飞翔时照亮了周围的领域，也给谭澈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
可就在他们马上要飞上地面时，环抱着他的人突然化作一团巨大的火。这火猝不及防将他吞噬，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除了让人窒息的红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人以比之前还大的加速度重重向深渊坠去，身上每一个神经末梢都感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被这团表面温柔实则阴狠的厉火烧死。
可忽然间，这火又散了。
谭澈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感觉手脚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死活挣脱不开。随后一阵巨浪铺天盖地袭来，将他卷向不知通往何处的远方。恍惚间他听到叮叮当当的锁链声，被不可抗拒的巨力推着向前而去。不知不觉间周遭风景慢慢被镀上了亮度和颜色，他看到自己身处一条湍急向前的大河中，被飞奔的浪头抛来抛去。这时前方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小舟，小舟上站着一个宽肩窄腰却略显单薄的背影，身上是一套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中校服。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他张口想喊邢墨雨的名字，却被一个浪头狠狠撞进水里，挣扎之际又被四肢上束缚的锁链强行拉了上来，呛了一肺的河水。再到水面时舟上那人已然换了打扮，穿上一身极深的黑，身形也已退去青涩的瘦弱，变得结实可靠。
在他快要撞上船头时，梦里的邢墨雨回过了头。黑衣青年眼神晦暗，瞳孔深处比滚滚大河中的任何一处都要凶险，就像两个马上要把他吸进去再无法逃脱的漩涡。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谭澈骤然惊醒。此时已接近正午，鸿都城明亮的日光透过窗帘材料间的小小缝隙偷跑进来，配合床榻枕席柔软的触感，将他迅速拉回现实。
五感回归后的瞬间，他感觉身体疼得快散架。昨晚的他并没有喝醉，因此清楚知道自己情绪上头和邢墨雨做了什么，也知道邢墨雨结束后用袋鼠软件点来姜汤之类的东西照顾了他，但还是觉得浑身酸痛。这段时间边忙于华国财大的考研边和覃李那群人纠缠各种各样麻烦又复杂的事情，他熬夜熬得比高三时候凶了无数倍，身体实在是变得太脆弱了。
他试着动了动，随后坐起身，想找房间里应有的另一个人。视线慢慢聚焦，他看到邢墨雨坐在床头柜旁，手里是一杯水和几颗药片。
“再吃点药。”邢墨雨简明扼要地开口。他的嗓音略显沙哑，眼底还有若隐若现的青黑色。谭澈一言不发接过药片，心里后知后觉无措起来。
他这是干什么，前脚被男朋友——不对，现在好像只能叫前男友了——抛弃，后脚就去跟自己四年前的追求者发生一/夜/情？
他该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覃李，怎么面对面前的邢墨雨？
喉结滑动吞下药片，铺天盖地的尴尬漫上谭澈心头。他过了很久才勉强稳住心绪，却没有胆量再去看邢墨雨那双如今已充满自己读不懂情绪的黑眸，只是垂着眼问道：
“邢墨雨，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四年没见，一见面就哭着抱在一起上/床。纵使谭澈自认为见过足够多的人情世故，知识储备里也没有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
他以为邢墨雨会像他一样不知所措，不想那人在昨晚就已过了迷茫的阶段，伸手就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一不留神间被子从他怀里滑落，谭澈布满暧昧痕迹的上半身再次完全暴露在邢墨雨眼前。明明昨晚什么深入的事都做过，他却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一阵脸热。眼角余光再瞥到邢墨雨身后另一张发生过事情的床，他觉得自己更不好了。
邢墨雨不知道从哪学来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一开/房就玩干湿分离。这确实对想在结束后倒头就睡的他很不错，但第二天一起来就发现犯罪现场映入眼帘，会觉得尤其尴尬。
对方的脸皮却不知怎么变得特别厚，看谭澈赤/裸着上身满脸红晕连眼神都不变一变，只是维持着单手握住谭澈下颌骨的姿势慢慢凑近，随后说道：
“当然是，我追你。
“谭澈同学，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追求你吗？”
时隔四年再次听到这句话，谭澈一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邢墨雨的语气却和他当年面对聊天气泡时的脑补出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他说的内容是请求，说话时的气场却是不容置喙，完全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下达通知。他表面上说的是“我追你”，实际想传达的，却是“你只能属于我”。
说罢，邢墨雨逼着谭澈和自己对视。二十二岁的谭澈最怕邢墨雨这双眼，这双眼睛里已经褪去了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天真与赤忱，被固执和贪婪染得看不出本色。
又来了，梦境里那种坠入漩涡一样的感觉。这漩涡让谭澈下意识害怕，却又被那股巨大的拉力所吸引，不知出于哪种本能，迟缓地点了点头。
邢墨雨阴沉帅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显示出稳操胜券的得意。随后他松开谭澈，弯腰从地上袋子里拿出一套衣物，放到谭澈所躺的床上。谭澈低头一看，那套衣服呈现出很深很深的蓝色，有长裤有T恤有夹克，和邢墨雨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衣服脏了，买了两套新的。”邢墨雨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着低沉的蛊惑，让素来只喜欢浅色衣服的谭澈不知怎么就照着他所说的做了下去。
看着谭澈一件件穿上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衣服，邢墨雨微微眯起眼睛，搭配他唇边游刃有余的笑容，显出一种邪性的英俊。他已习惯用捕食者看猎物的目光与谭澈对视，看着眼前那双瞳色略浅的眸子，开口又道：
“谭澈同学，我可以邀请你和我共进午餐吗？”
听着疯批bgm写大四剧情真是尤其爽！就这个墙纸爱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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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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