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的落地窗里框着一片绚烂的城市夜景，长发及肩的小少爷坐在桌前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后又无力地将头靠到身边人的肩上。邢墨雨坐在他身旁，一手极具侵略性地占领了谭澈左手的指缝，另一手握着盛满酒液的高脚杯。他俊朗锋锐的五官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情绪。
“邢墨雨，你好能喝啊。”谭澈向来喜欢借酒浇愁，把人带到了鸿外附近一家自己常去的酒吧，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一杯接一杯地喝，“真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烟酒不沾的三好学生。”
“你说那是高中时候的我。”邢墨雨听上去依旧很清醒，“有些东西，学着学着自然就会了。”
说罢，他听到谭澈长长叹了口气。随后那人又在他怀里问道：
“邢墨雨，说真的，像你们这些又优秀又干净的人，会看不起我们这种人吗？”
“你想听实话吗？”
“想。”
他问那人于是放下酒杯，将他彻底环抱住：“你早说过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既然不是一路人，我有时当然理解不了你做的事。
“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不是完全没有恨。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对所有跟你有关的人事物都有应激反应，连沈烨都说我那段时间有种神经兮兮的感觉。我那会特别唾弃你们那个风格成熟开放的富二代圈，自以为握着一张鸿大的学生证就是全天下第一，除了隔壁和自己学校的学生，我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后来我也慢慢发现，学历代表的不是全部。四年来我跟着学校做过项目、打过竞赛，遇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人，这让我渐渐认可了当年语文课上学那句‘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我也认识了一些跟你很像的朋友，他们很多方面都比我优秀，于是我开始思考，年轻时候的我，是不是太狭隘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现在也只有二十多。”谭澈突然带着点笑意打断，不明白邢墨雨怎么突然切换成了这么一种苦大仇深的中老年画风。随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睫毛轻轻一垂，往桃花眼上投下一片阴影：“对了，他们对你好吗？”
“什么？”听到后一句，邢墨雨懵了一下。
“那些你说的跟我很像的人，他们对你好吗？”
和谭澈大眼瞪小眼片刻，邢墨雨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你想什么了，我跟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怎么，你觉得我在大学到处找你的替身？”
意识到自己闹出一个奇怪的乌龙，谭澈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便没继续说话。邢墨雨却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我没必要。身在鸿大要学的东西太多，恋爱这种东西不是必不可少。更何况我喜欢的还是男生，谈到的概率就更小了。有这功夫还不如专心攒攒绩点，争取多拿奖学金。”
他没有兴致像电视剧里的封/建帝王一样弄些三宫六院菀菀类卿的剧情。他的纯元皇后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好好活着，就算有可能从今往后都和他再无交集，也终究是个念想。这个念想让他四年都没有再试着去喜欢过别人——一是因为他不想让心里装着白月光的自己耽误其他人，二是因为就算其他人跟谭澈再像，那也不是他。
只是这些话太矫情了，他没法直接对着谭澈说出来。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谭澈的语气变得有些震惊。
邢墨雨摇了摇头：“我进一中之前都没喜欢过谁。一到十五岁怎么过的，十九到二十三岁就怎么过。”
谭澈一瞬间陷入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那你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吃亏吗？你对我那么好，但我的初恋、初吻甚至初/夜给的都是别人，你不会介意吗？”
黑暗是最好的遮羞布，酒精是最好的吐真剂，两者在小小的酒吧里一叠加，让人不由自主间就吐露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邢墨雨在很久以前披着网友去Romantical酒吧找谭澈时就知道谭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恶劣孤傲，但从未想过谭澈会有这样自卑的想法。
“我要说不介意，你肯定也不会信。”他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慢慢陈述道，“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和其他人亲密无间，这得是圣人才能不吃醋。
“很多人的确喜欢根据类似的事情给别人贴标签，我有些时候也不例外。但不管是鸿大学子还是专科学生、寒门贵子还是官商二代、专注一段感情还是喜欢一直恋爱，这些都只是一个人的其中一个组成部分。人都是由很多个这样的部分组成的，可能其中一些会让我们自卑，但又有另外很多部分能让我们觉得自己很优秀。我喜欢的就是你，是由这数不清部分与数不清经历组成的你。说句实话，如果我因为你身上有这些部分就看不起你甚至否定你，那我是真心觉得，我没资格说喜欢你。”说到这里，邢墨雨又自嘲似的笑了笑，“更何况我都是同性恋了。你觉得，在那些喜欢拿世俗观念定义人的家伙眼里，我是什么好东西吗？”
因为性向而交不到好朋友的事情，谭澈初中时经历过，邢墨雨大学时也经历过。高中尚有沈烨同班，但上到大学后他们一人去到数院、一人去到化院，彼此间的联系就少了一些。学理工科的男生大部分又比较传统，因此邢墨雨虽不至于被孤立，却也没法在自己学院交到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直男是世间罕见的会觉得直女、女同和男同都会喜欢自己的物种，在他某次因为一些书籍电影不慎暴露性向后，他周围不少理工男就总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呼朋唤友把跟他的关系牢牢局限在了情感非常非常一般、偶尔才会因为学业来次公事公办的合作的普通同学上。
“谭澈，我不希望我的喜欢给你带来负担。但如果你真觉得我的追求会让你感觉压力很大，你可以再拒绝我一次，我不介意。”在对方用眼神表示了“你开什么玩笑”后，原本神经紧绷的邢墨雨也明显放松了不少，开始说打趣的话，“当然，你也可以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我可以在鸿都大学一年谈十个男朋友，总之你怎么放松怎么来。”
听到这么一句夸张的自损，谭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有些话题开了头就收不住，笑完之后，他又说：“但我短时间里可能忘不掉覃李，甚至是薛扬聪。”
邢墨雨安静地看向他，酒精晕染下的一双黑眸不再像湍急恐怖的漩涡，而变成了两块温润包容的黑色美玉：“我不需要你忘记他们。我只需要你记住我。”
虽是为买醉而来，但谭澈还是觉得，今晚的自己醉得有些太快了。他迷迷糊糊间听邢墨雨讲了一段故事，说的是薛扬聪在凭借体育特长生身份混进隔壁华庆后就开始到处作妖，甚至违法乱纪跑去嫖/娼，最后被学校开除还进了局子。然后他跟邢墨雨达成了共识，觉得薛扬聪落得这一下场纯属善恶到头终有报。
在清吧里他改变了主意，不打算那么快就回到鸿外——学校里有太多能勾起不好回忆的东西，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受某个劈/腿渣男的刺激。离开酒吧时他还主动和邢墨雨约法三章今晚只是单纯一起聊天，结果进了电梯就不知怎么搂着人开始亲。
“你真的一喝酒就容易失控。”突然遭到强吻之后的邢墨雨气喘吁吁，手已经本能地搂上了谭澈的腰。
“所以呢？”谭澈大抵是起了玩心，挑衅地问道。
“以后你想喝醉的时候，可不可以都只找我。”邢墨雨低沉着嗓音回答。
“怎么，怕我落别人手里啊。”谭澈挑起一边眉毛，“你在想些什么？我恋爱谈的确实多，但到现在总共也就亲过三个人。”
电梯叮一声到达指定楼层，邢墨雨强忍着把对面的人就地正法的冲动，保持冷静走到房间门口刷开了房门。厚重木门一关他就将谭澈抵到墙上，一副吃醋翻旧帐的模样：“薛扬聪，覃李，还有一个是谁？”
谭澈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调/情，直到看见他的眼神里真带着点不高兴，才忍俊不禁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脑子是怎么上的鸿大，你自己不是人吗？”
反应过来后的邢墨雨也被自己刚才那句没过脑子的发言弄笑了。笑完之后他又不知道莫名其妙想到了什么东西，转而靠谭澈更近，说道：
“你允许的话，有些时候我确实可以不当人。”
这晚的鸿都没有下雨，酒店窗户外尽是一片车水马龙。飞驰的轿车时而亮着灯从宽敞道路上穿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城市夜空里交织出一片暧昧的暖色。不知城市里哪个角落突然放起了烟花，壮阔华丽的焰色反应为漆黑的夜空装点上星星点点的彩。
受不了了好尬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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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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