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对手见面的过程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或是说，对手并不比他们的思路慢了多少。双方是在交界线的不远处相会的，那时他们刚刚越过线——陈音妤除外，她自告奋勇留在基地站岗。五个人前脚刚走近分界处，后脚就和迎面而来的五个人打了个照面。再怎么样这也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结果并不会好看。双方相顾无言，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走在前面的林阳犹豫两秒，还是选择不要轻举妄动，把作战计划制定好了再过去。团队协作这件事就麻烦在这——活不是你一个人干，结果自然也不是你一个人来担，因此什么都不能太过于武断。上学时他正是因此才习惯于独来独往，一直到大二大三时，他仍然一个人走着单调的，从教学楼到宿舍楼的路，和几乎所有人都没什么交流。直到临近毕业，平时那些看着不着调，一个个光想着怎么搞好人际关系的同学都找到了工作，他却仍然一个人窝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到处递简历。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反抗是多么可笑——想要生活，想要普通，到头来，注定还是得跟着人群走。谁都无法避开。
人多当然也有好处。比如此时此刻他在那反思人生，李锦弦却盯着对面一个游离在队伍外的哥们，回头跟元桐抱怨：“甩手掌柜又来了。”
“这么巧。”元桐也看见了那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碰见他了。”
赵予诚和林阳的心思没在这，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李锦瑟就不一样了。他十分积极地跟着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于是也转头问他姐：“姐，谁啊。你熟人吗？”
“呵。”李锦弦冷笑一声。“算我半个领导。他不直接管我，幸亏不是——就是一大爷，天天各个关卡里到处跑，没见他干过什么正事。谁知道三当家怎么看上他的。”
“等会，怎么这么多人……”李锦瑟没想到后面这么复杂。
“别管了，回头要是感兴趣解释给你认识。”李锦弦大度地挥了挥手。“放心，即使咱们赢了他也死不了。”
“有其他脱身方法？”听到这，林阳终于有了点兴趣。
“有是有，但不能说百分百。”李锦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是真正的死亡本来就是概率问题——我和你说过，并不是每次都一定能死成的。二是，这个城市的权力体系挺庞大的，死磕全流程通关并不是这里的全部。你要是想开挂，自然能搞到道具之类的东西，更何况我们那个组织规模也大，只要分够，他这种人接触到这些不是难事。”
林阳越听越觉得复杂，想要离开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组织又是什么？”
“先出去吧。”李锦弦叹口气，十分够意思地拍了拍胸口。“你俩要是能好好发挥你们的专业知识带我们出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在城里转转，成不？咱先干点正事，关心一下现在咋办吧。”
“等等。”元桐突然想起来这么一茬。“我有个朋友好像提起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里的很多关卡都能套上‘模型’。跟这个有关系吗？”
“模型……”李锦弦若有所思。“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组织的人也这么猜过。能证实吗？有用吗？正好咱们这有个理科生，是不是能开个外挂？”
“……什么方面的？”林阳本来一看见陌生人就想装死，不知道哪一步走错，现在居然没法继续摸鱼凑数了。“我主修的是计算机领域。如果是物理或者数学方面的知识，我也提供不了什么。”
“有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领域？”虽说话糙理不糙，但李锦弦的说法每次还是都很奇怪。“就是又有数学，又有心理学，又有经济学……”
“真的能有这么一个专业全部涵盖吗？”赵予诚凑了个热闹。
“对吧。我一直觉得就没有这个东西，既要又要的。”李锦弦耸耸肩。
“……不，这么说起来，有一门科目可能会符合。”林阳却道。“博弈论，属于应用数学的分支。细说的话属于运筹学，是经济专业的人研究的，我只是有所耳闻。”
“哦，是有个这个。”真正装死了半天的李锦瑟突然诈尸。“宏观经济学里好像提过一两句。但是老师说不考，我就没听。”
“你是学经济的？”元桐有些意外。
“嘿嘿。”李锦瑟有点不好意思。“略懂。”
“别听他的，他相当于半个文盲。”李锦弦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己弟弟。“这位……林阳同志，对吧。这门学科你了解多少？提到的模型能对应上吗？”
“不多。我说了，这的确和我的专业没什么关系。理论化太过于严重，我不太感兴趣。”林阳抿了抿嘴。此话不假，现在他倒是明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是怎么一回事。“听起来把模型与关卡对应起来并不是简单事，或许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大概也算是一种P=NP问题的证明。”
“啥？”李锦瑟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发问道。“什么P不P的。哥，你不是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吧？”
“巧合而已。”林阳一脸冷漠，其实他也略微觉得有点不对劲，到这个地方的第一个副本就撞上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哪来这么巧合的事？但这背后隐藏的信息体量过于巨大，他也并不指望能在一朝一夕解决。“P和NP……算了，没什么。”
“所以咱们在这说了半天，还是一个要紧问题都没解决呗？”李锦弦瞥了一眼对面也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的一群人。“现在是什么局势？要谈判吗？还是干脆直接对立？派个人去对面窃听？”
“直接反目成仇绝对不是个好办法。”赵予诚道。“这一关的信息太奇怪了。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的，却能看见别人的，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合作。”
“问题是，双方的利益是冲突的。”元桐越想越发愁。“合作的话图什么呢？你不想让他找到正确答案，所以刻意给个根本用不到的颜色。他也不想你找到正确答案，所以也会给你用不到的颜色。”
“在此基础上，可以用来排除。”林阳却思路奇特。“如此设想的话，对方帮忙找来的一定是我方不需要的。给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咱们会放在第几位，所以大概率会提供每一位都不适用的。慢慢列举，总能缩小范围。”
“但万一对面也想到了这一层呢。”李锦弦的思路更奇特。“你看，咱们能想到这。甩手掌柜他也不是正常人，我看对面那个小男孩也挺聪明的。万一他预判了你的预判，猜到你会根据他给的来避雷，然后故意给你一堆其实是能用的怎么办？万一这样，直接下定论会不会越走越远？”
谈论自此竟然陷入了僵局。不得不承认，尽管场地有限，玩法单一，但仅仅是相互制约这一条，靠猜忌怀疑就能把这十个人耗死。不得不说，人类的确是很奇妙的一种生物。
“……问问对面的想法。”元桐终于发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谈判啊。”李锦弦一听这个就发愁。“谁去？”
确实。这五个人，虽然跟老弱病残孕完全不挂钩，但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乐子人，一个姐控，一个理工男，还有个谁都看不懂他在想啥的神经病。这么看下去，好像只有元桐能勉强胜任这一艰难的任务。这么说来，能把这一期奇葩带着走到这个地方真的很不容易了。怪不得她看着像是长期健身的人，没准不是习惯了举铁，而是习惯了背锅。
好在他们也用不着纠结了，对面那个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男生已经走了过来。元桐也上前一步，冲他点了点头。
“我方想问……”男生倒是很直接，没客套就开门见山道。“你们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果然。
“怎么合作？”元桐不置可否。
“相信这个地方的规则你们也大概清楚了。”男生推了推眼镜。“所以很简单——我方可以提供你们所需物品的信息。作为交换，我们需要的是每晚交换物品时的选择权。”
“选择权？”元桐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你指什么？”
“每晚21点的强制交换。”对面面色沉静。“在你们已有的物品里，得允许我们自主选择一件拿过来。”
此话一出，前面的元桐还没做反应，后面苟着的李锦弦先啧了一声。林阳瞥了一眼，见她表情不对，屈尊问了一句：“有说法？”
“我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这一场的本质大概离不开权力的分配。”谈及正事，李锦弦的语气也严肃起来。“估计不会轻松。最开始就提出这么一看就不对等的交易——对面掌权的，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狠角色。”
“……是否合作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谈判中的元桐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稍等。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不想合作，你们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对方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不知是想缓解气氛还是怎样，看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规则里提到‘需要合作’。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队内合作。”
“哎，不用这么激进。”话头至此，林阳这一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队伍里的一个梳着公主切小姑娘却突然站了出来，把戴眼镜的男生往后拉了拉。“合作既然是我们提出的，自然要先拿出诚意来——对面的姐姐，你左手边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放到你们凹槽的最后一位可是很合适的哦。”
元桐没动，离得最近的李锦瑟十分积极地跑了过去。掀开盖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圆盘，去掉颜色，根本看不出的什么东西。抬起头，直直对上对面的一双眼睛，明明微笑着却让人莫名感到不安，不知能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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