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艳来说,安咏是人证,对于安咏来说,张艳同样也是人证。
周六的时候,安咏全天在家,借着写作业的窗台注视着对面的记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波,网上关于谭漾的热搜一直都没被替代。
安咏观察到毕雯丽已经不接受其他电视台的采访了,把专属权给了一家叫“求真”的新闻栏目,安咏去搜索了一下这个栏目的记者,叫栗琳。
记住了栗琳的长相,安咏等着栗琳出现的时候,立马下楼去,好在人还没走远。
安咏气喘吁吁的拉住栗琳的手:“你好,栗记者,我有话和你说。”
栗琳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位有些冒失的小姑娘,然后注意到路边有几个人走过,顾及自己的形象,多了一些对待小妹妹的耐心与亲切:“你好,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安咏逐渐放下手,有些紧张的捏住自己的上衣衣角,紧抿了下唇,鼓足了勇气:“关于谭漾的事情。”
“嗯?”栗琳越发好奇了:“你说。”
安咏看了看四周,没什么路过的人,小声对栗琳说:“谭漾是被赶出来的。”
安咏不过是八个字,栗琳却没有追问她细节,而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了拍安咏的肩:“小妹妹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事,交给我们就好。”
这天夕阳的橘红略显苍白,安咏看着栗琳上了车,然后车子扬长而去,“求真”的真相,好像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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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正义,遇见了倔强的少女,于是擦出了与恶魔抗争到底的勇气。
不服输的安咏在课余时间会全网搜索关于谭漾的过往和人物链,想要从中找到能够帮谭漾声张真相的人。
结果是越扒越觉得无助。
谭漾的养父养母在一次爆炸中过世,他从小被爷爷奶奶照顾长大,后来被养父母家的舅舅、舅妈接济过一段时间,也有过一些亲情的支撑,只是遗憾最后疼爱他的舅舅、舅妈也难逃网暴。
而亲生父母这边仿佛是个冷血动物的聚集地,没有任何多余人物出现,哪怕是他认亲回来的时候,没有人说找回他真好,也没有人为他的回归办过团聚宴席,连弟弟隆重的生日他也不过是陪衬……
而所谓亲生父母到最后还引导群众对不再发言的逝者进行攻击,从而撇清自己的责任与重获良好形象。
在这个世界里,安咏就像是唯一一只努力飞的小鸟,只是她的羽翼实在太小,她在网上为谭漾打抱不平,也给电视台寄去了很多邮件,这个世界依旧如初。
安咏有时候会想,或许谭漾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是“爱”,以为找到亲生父母就能握住幸福,没想到要了他的命。
而她,也不应该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所以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她甚至不相信正义了,她觉得所谓正义,就像是资本家的阴谋论。
一天晚上,安家顺带回来一个行李箱的轮子,对安咏开心的说:“爸爸看你行李箱的轮子坏了一个,正好呀,我找到了一个和你行李箱很匹配的轮子,现在就给你安上。”
安咏抬头看着衣柜上面摆的周正的行李箱,最外面的那个轮子岌岌可危,那是安咏夏令营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卡到石头卡坏的,张艳说她一年到头用不到几次行李箱没有给她换新的打算,后来安咏也确实因为没用过了就忘了这件事。
安家顺把轮子放在书桌上,出去找工具去了。
安咏看着轮子,摆弄了下它,不新也不旧,总之肯定不是买的,于是问安家顺:“爸爸,这个轮子哪里来的?”
安家顺拿着工具过来,得意地说:“运气好,路上捡到的,一看这不是和你行李箱能配上嘛。”说完这句,下句安家顺调低了音量:“就你妈那抠抠嗖嗖的,你别指望她能给你买新的,到头来指不定也是修,还得是你爸,提前给你安排上了。”
安咏特别郁闷,说起来一个行李箱也就百来块,她家的条件真不至于这么差,张艳虽是家庭主妇,但是因为安家顺是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当管理,工资相对可以,所以张艳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当这个家庭主妇。只是谁让张艳是家里的财务呢,她这个人特别勤俭,骨子里带出来的那种,别说行李箱了,安咏的鞋子都是穿破了才给换的,安家顺则是妻管严,在家毫无地位可言,钱这事就更别提了,还没安咏有钱,至少安咏还有压岁钱。
安咏看着安家顺拿下行李箱,然后给行李箱的轮子开始大换“新”,感慨安家顺的手艺确实了得。
在张艳这么多年的施压下,安家顺练就了一身万能的本领,比如说通下水道、通马桶、修空调……听说家里的装修都是安家顺一个人完成的。
安家顺顺利安好轮子,得意的拉着行李箱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最后是张艳嫌太吵,安家顺才罢休,把行李箱交还给了安咏。
安咏看着箱子,又看着轮子,问安家顺:“爸爸,你这个是在哪里捡的呀?真的好匹配。”
安家顺难得昂首挺胸:“就在咱家楼下附近的花丛里,要不是我眼尖,还真不会有人看见。”
安咏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冒着薄雾的深蓝色清晨,谭漾的行李箱被扔了下来,当时轮子还掉了一个……
安咏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虽然她一心想给谭漾找公道,但是如果真的是逝者的东西,她也怕得罪,眼下又不能泼安家顺冷水。
夜里,行李箱没有回归原处。
安咏躺在床上侧躺着看着地上的箱子,心想着,或许不是谭漾的轮子,因为他当时把轮子捡走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外又从他口袋里跑出来了。
因为想到谭漾,安咏又想,如果谭漾的养父母没有在他小的时候去世,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也不会那么执着的去找亲生父母?
或许他的养父母也曾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给他。
半梦半醒之间,眼前就像是出现了一条白色的通道,然后,黑夜骤变,一片热烈的阳光而来。
安咏缓缓睁开眼,是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子里,村子不大,房子基本都是两层建筑,最好的就是刷了白墙的,大多数都还保留着瓦砖最初的橘红色本色。
她的面前是两个蹲在地上在玩卡牌的小孩儿,约莫六七岁,其中一个孩子喊了一声:“谭漾!你好了没!就等你了!”
就听头顶传来打开窗户的声音,稚嫩的孩声喊道:“这就来!”
安咏抬头的时候,窗户已经重新关上了。
谭漾?
安咏注视着这个房子,在这个村子里属于少数刷了白墙的那种。她的视线从二楼绕到一楼,一楼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小男孩,留着平头,五官端正,皮肤挺白,连着衣服都比门口那两个孩子要干净整洁。
是小时候的谭漾吗?
安咏蹲下来欣喜地看着他,问:“你是谭漾?这里是谭家村,你爸爸叫谭建明,你妈妈叫谭小萍?”
谭漾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姐姐,眼里有着警惕:“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对!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我找他们有事。”
“你找他们什么事?”
安咏佩服这个小孩还挺有防备心理的嘛,好在她早就准备:“我是村委会的,来检查煤气安全。”
谭漾的养父母是在煤气泄漏中出意外的,所以她找的这个理由很合理,或许她还能救他们一命!
谭漾这才放松警惕:“我爸妈在镇上工作,傍晚的时候他们才会回来。”
一个下午,谭漾在和小伙伴玩耍,安咏则是耐心的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傍晚降临,夕阳西下,小伙伴们依次被家人喊走了,于是本就不热闹的村子,更显得冷清了。
谭漾准备进家门的时候,回头看着安咏:“姐姐,你要不要来我家坐会儿?”
安咏迫不及待的点头,也就顺理成章的进了谭漾家。
屋内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有一个老式的橱柜,有一个吃饭的方桌,厨房有煤气灶也有烧柴火的灶,灶的边上挨着柴和易燃的棕褐色针状枝叶。
那个时候靠山区的村里条件差,孩子们的生活很朴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那个时候的谭漾就已经会帮家里人生火做饭了,他站在小板凳上往锅里倒入米和水,然后又跑去灶后生火,总是来来回回的忙着。
不一会儿,白净的脸就占了灰,自己也没发现。
安咏想找纸巾却发现自己再一次高估了时代与现境,她拿来水龙头旁的一个还算干净的方巾,浸湿了水拧干,要给谭漾擦脸,谭漾见状连忙撇脸:“姐姐,这个抹布是用来洗碗的。”
安咏发笑,小屁孩还挺讲究。
她好喜欢这个时候的谭漾,有着正常孩子的纯粹与可爱。
饭做好,谭漾的父母也正好到家,四十多岁普通老百姓的朴素的模样,因为看见家里的陌生女生,多了几分警惕。
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家都互相认识,很容易挑选出陌生人。由于谭漾是他们花钱买来的,所以一旦有陌生人出现,他们就会怀疑是不是有外人来查。
“你们好,我是镇上派来宣传煤气安全的,现在用煤气的家庭越来越多,夏天的高温可能会引起煤气爆炸,所以来提醒你们及时检查煤气,预防煤气泄漏。”
安咏的理由很合理,谭建明和谭小萍都纷纷点头。
话带到,安咏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于是告别了谭家人。临走时,谭小萍让谭漾送安咏去村口,说村子里会有一些恶犬,只认熟人。
夕阳的剪影,大姐姐和小弟弟走在村子的小路上。
没什么语言,背影画面却格外和谐。
这么看,真的像某家的亲姐弟。
快到路口,谭漾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安咏看着他,没有保留,甚至还想他记住似的,一字一字的说:“安咏。”
突然,一声爆炸声打破了这层和谐,安咏惊恐地往回看时,村子的中间冒着浓烈的烟……
“啊!”安咏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满头冷汗。
窗帘处有一束月光漏进,透着微亮的房间,让安咏逐渐清醒,是自己的房间没错。所以她做梦了,可不知为何,刚才明明不过是个梦,却叫她懊悔到心脏揪着疼。
她明明已经预知了过去,却还是没能改变梦中谭家人的命运,她以为自己已经尽力了,却因为年纪小没阅历,很多事情和提醒都不到位,她始终是还没学会顾全。
安咏蜷缩着抱着自己,眼角有着热泪。
所以这就是现实吧,也暗示着她,她曾经满怀期待的满十八岁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不过仍是这世间风一吹就散的一粒尘埃,她不过是一个活在自我良好感觉里的少女。
而手无缚经之力,是战胜不了恶势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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