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外公这样如大难临头的模样，岷白心里却没有该有的慌张和害怕，反而是踏实，他总算把堵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一种稳稳落地的踏实。
这短短一个月里里，他似乎煎熬崩溃，似乎过了半辈子，这种恐惧已经超乎生死，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看着外公方才这架势，他一定是知道很多事情，岷白心里无比好奇，但见到外公这末日将临般的沉寂，他又说不出口了。
外公晃过神来的时候，兀地一下起身，去乖乖坐着的程一面前，手一下伸进他衣领子里摸，嘴上还边问着，“东西呢？”
“啊？”，程一反应了一下，随后不确定地问，“你说坠子吗？”
“对，坠子哪去了？”，他说的是程一的白玉坠子，认识程一的基本上都对这坠子有印象，岷白记得很清楚，他洗澡都不摘，宝贝得很。
“碎了，之前下楼栽地上碎的。”，程一指着那边楼道的方向，骂骂咧咧地说，“那天不知道是谁，把阿姨打扫卫生桶里的水给倒楼道里，我急着下楼给我滑了。”
他叹息了下，余气未消地说，“关键倒了就倒了，你起码收拾一下吧，道德呢？我爬起来的时候，旁边那桶都是倒着的。”
外公听完，这下是彻底慌了，站程一面前，像对小孩子般，摸着程一的头发，瘪嘴不住叹息着，“还是惹上了……”
他眼中闪着酸涩，隐隐一滴老泪就要溢出来。
岷白这些天来整日昏着，倒是没注意到这坠子不见了，但他倒是有些奇怪，程一这个大嘴巴竟然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事。
岷白不清楚这坠子有何意义，奇怪碎掉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但他从外公表情里能猜到的是，此事绝对凶险万分。
“这坠子碎的那天，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外公追问着。
“不寻常？”程一好好思索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小白晕倒算吗？那时候小白睡醒，我给他带早餐，一见我就晕了，我急着下去找人呢”
“那时候的事！”岷白听完这话，一瞬站了起来，那岂不是自己见到那玩意掉楼之后，就发生了。
外公凝视着窗户的方向，边开口着，“所以，那东西并不是不伤害程一，而是被护身符挡了灾”
原来，并不是自己守住秘密，才让程一不受牵连，而是他自己躲过一劫。
岷白追问着，“外公，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看来，要是这件事解决不了，不仅是自己，连身边的人受到牵连，难逃一劫。
“对了，还有一件怪事！”程一又想到什么。
“那天刚下了楼，正要找人帮忙，我就听到有人叫我，很奇怪。”，他皱着眉头回忆起那天的细节来。
“谁？”岷白好奇。
“不认识，但他们认识我，还知道我的名字，就挺奇怪的。”程一挠挠头，一脸费解。
“这有什么怪的，然后呢？”
“他们想叫我过去，我没理他们。”
“就这样？”，岷白再次确认着。
“就这样……，是不是很奇怪？他们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却都认识我的样子。”程一满眼严肃，似乎看透什么秘密似的。
岷白本来满含期待地等着他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没想到就说了个这，他无奈地扭过头，眼神飘忽地眺了眼远处，又回过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在学校，挺出名的呢？以至于他们都认识你。”
“有这种事？”，程一不可思议，瞳孔都瞪大了。
岷白无语了，他喝了口水，不是很想搭理这傻子。
长得太好看的人，总是让人觉得聪明。
他一直很怀疑程一智力有问题，但是他长得又太有迷惑性。
程一的外表，是那种很正的帅，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很漂亮，目光尤其有神，似乎一眼能看透对方眼底。整个人的姿态也挺拔，做事从从容容，吐字清晰耐听。
就这么一个帅哥壳子，里面装着一个智力低下。
长着这样一副容貌，生得这样一副姿态，相当惹眼。在他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两年A大校草，出门去，想找个不认识他的人都费劲。
这样一来，程一的蠢，显得他帅的纯度特高。多能打的一张脸啊，这么多年没被怀疑是个傻子。
除了同宿舍哥几个知道他底细，其他人都被眼睛欺骗了，觉得他是个什么男神。每次看到有人对程一星星眼的时候，他就想笑。
“太有了……你没发现，你一出门有时候会有不少人跟你打招呼吗？”
“我都回应了啊！人与人关系都是相互的，你待人热情，别人自然回馈，有什么不对的吗？”程一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他思索着，“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所有人都寒暄过了？”
岷白捂住了脸，无话可说。
程一思索着，随即又摇摇头，“那也不对啊，那几个人我确实没见过。”
岷白正扶额无语，程一真是理解力满级，是从小就这么傻吗？他看向外公，对方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正忧心忡忡地在思索着别的什么，但岷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外公，程一，以前跟人相处的时候……他也？”他说一半停了，该换了一句问法。
“他是从小一直这样吗？”
外公看了过来，知道他在问什么，笑了笑，说出了一句令岷白终身难忘的一句话。
“程一以前从不跟人相处。”
“您这句话的意思是……”，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怎么回事，岷白重新确认外公说的话。
“就是他不爱跟人相处，这小子挺孤僻，脾气也怪，除了跟我说话，其他的人一概不理。”说完他看着这会儿正努力思索的程一，欣慰地笑了，“我还没想过这孩子这辈子能交上一个朋友。”
这下轮到岷白震惊了，他一直觉得程一是那种性格开朗外向，有很多朋友的人。
“但是，他，他看起来完全……”，他还是很疑惑。
“不像吗？是不太像以前了，就好像换了个人。”起初见到自家孙子变化这么大，他自己也很惊诧，那会儿相当担忧，但后面慢慢也放宽心了，毕竟该来的总会来。
“他有他的命，由他去吧。”老人喃喃自语，像是在告诉别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什么命不命的？”，能扯这么远吗？给岷白听得一头雾水。
“你有所不知，我估计啊，程一这孩子能跟你玩一块去，可能就是因为他跟你很像。”外公一脸深意地看着他，说着，“你们都能看到很多东西，比普通人更多。”
“更多，东西……”，岷白有那么一瞬间，瞳孔失焦。
程一，能看到？
“你说的更多东西是指——”
“对了，我知道怪在哪了！那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程一这一会总算想明白了，忽地站起来，“那个时候，他们的嘴并没有动，但我耳边却徘徊很多声音，在叫我名字，那时脑子迷糊了一瞬，差点就要跟着走，回神来这事又转头忘了。”
“不是人？”岷白听到这消息，懵了一阵，他又想起程一所说的话，“他们想带你去哪，你知道吗。”
那帮东西正巧就出现在自己遇到怪事晕倒后，应该不是巧合。
“不知，当时只想着赶紧找人来帮忙，没那闲工夫搭理路人。”
但是外公提了另外一件事，“现在才想到他们不对劲吗，之前就一直没察觉，你怎么会认错那些东西？”
不该认错，程一自小在鬼神堆里长大，他看鬼怪的眼神极准，比自己这个老东西都厉害几分，怎么会看不清几个寻常鬼魂？
程一听了这话，寻思着，“这么一说，倒真有些怪异，一般这种东西身上阴寒，泛着一身凉气，但是那天见着的，好像不沾这些阴寒之气，远远一望，跟常人没什么不同的……”，说罢他凑外公跟前问着，“外公，现在咱们这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但希望跟我想的那事没关系……”外公语重心长。
这帮东西恐怕比想象的要难缠不少，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鬼怪作孽了，这些事情环环相扣，蹊跷很多，根本看不透。
阴寒
凉气
岷白脑子里冒出了某个让人心生寒意的东西，倒确实形容得很到位。他随即想到一件事，直接问出了口，“你有在我们宿舍看见过吗？我刚刚说的那个。”
“哪个？”程一有些不明白。
“就是我说的，我生病期间经常在宿舍看见那个，穿红色裙子的。”没道理啊，程一既然能看到这些东西，那怎么没听到他提起过这些，应该不至于只有自己能看到吧。
程一听到这心虚似的挠挠头，“你说那个啊，我以为她来报答你呢。看你好像有时候能感应到她,我怕说出来吓着你。”
“报答？这玩意血淋淋的模样，怎么看出来的。”，岷白料想不到他会这样说。
“死人都那个样，看惯了就好。”程一解释着，他打小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见怪不怪了，以他多年来的经验来看，原本好好的没啥事就不管，这种东西其实翻不起什么风浪，贸然给别人说了，吓都吓出个好歹的。
“看惯就好……这种东西都能看惯……”给岷白听麻了，这种玩意怎么能看惯的，“看来是误会你了，你心大确实不是缺心眼，是真见过大世面。”
岷白依旧在艰难地消化这个事实，自己的傻哥们，其实是个异常能力者。
他很难把鬼神和程一这两个词放一块，程一在他眼里，几乎要成为积极正向的代名词了，没想到能跟这种东西牵连上关系，岷白世界观被糊墙似的大刷新。
难怪平日里这么不拘小节，想到他每天乐呵呵吃饭睡觉的时候，其实能看到某个角落的亡者飘来飘去，不缺根弦的话，恐怕吓都能被吓死。
“孩子，你以前是看不见这些东西的嘛？”外公听着他们的对话，抓住了关键词。
“额，是的。”，在此之前他闻所未闻。
“外公，你想到什么了？”，程一也觉得隐约之间觉得这些事有些奇怪，但他脑子里始终是一团乱，想不明白。
“我知道了。”，得到肯定回答后，一切都通了，这次外公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老人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浑浊，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似乎是因为迟暮，他声音那般沉重，嘴里的一字一句都深深落入在场人耳里。
“它们在引活人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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