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化节前一周，祁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宣传视频，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学生会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视频渲染到百分之八十七，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
手机震动了一下。祁野抓起来一看，是程谦发来的消息：
「H5测试完成，发现三个兼容性问题，需要调整素材尺寸」
紧接着是三个截图和一堆技术术语。祁野揉了揉太阳穴，回复道：
「大哥，说人话？还有，你还没睡？」
「明天是最后联调日」程谦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我在实验室」
祁野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自己才完成一半的工作，突然做了个决定。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程谦的电话。
"喂。"程谦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
"程大学霸，帮个忙呗？"祁野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继续在键盘上敲打，"宣传视频马上渲染完了，但后期还需要加特效和转场，我对Premiere不太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过来看看？就在学生会办公室。"祁野补充道，"我买了宵夜，两人份的。"
又是一阵沉默。祁野几乎能想象程谦在实验室里皱眉思考的样子。
"半小时后到。"程谦终于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祁野放下手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水。窗外，校园里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只有路灯还亮着，在初夏的夜晚里像一串串黄色的珍珠。
二十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程谦穿着简单的深蓝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气息。祁野注意到他的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
"你真的来了！"祁野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找个技术借口推掉。"
程谦没接话，径直走到祁野旁边的座位坐下："视频呢？"
"马上好。"祁野指了指屏幕，"还有百分之三。"他推过去一个纸盒，"先吃点东西？食堂关门了，只有便利店的三明治。"
程谦看了一眼，拿起那个鸡蛋沙拉口味的——正是他平时会选的。祁野暗自记下这个细节，两个月来的"程谦观察日记"又添了一条。
视频终于渲染完成，祁野兴奋地点开播放。五分钟后，程谦给出了评价："太长了。"
"什么？"祁野瞪大眼睛，"这可是我花了三天时间剪辑的！"
"前三十秒没有核心信息，"程谦推了推眼镜，"转场花哨但没逻辑，特效使用过度分散注意力。"
祁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原本以为至少会得到一句"还行"的评价。
看到祁野的表情，程谦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画面构图不错，音乐选得也合适。"
祁野眼睛一亮："真的？你喜欢那段背景音乐？我特意选了——"
"但还是要重剪。"程谦打断他，"文化节宣传视频最佳时长是90秒以内，现在这个有150秒。"
"可这些内容都很重要啊！"
"不重要。"程谦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观众注意力只有前30秒，之后信息接收效率下降72%。"
祁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程谦是对的，但就是舍不得删掉自己辛苦剪辑的内容。程谦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做了一个罕见的举动——他挪动椅子靠近了些，指着屏幕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可以合并。解说词可以精简30%。"
两人肩膀几乎相碰，祁野能闻到程谦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他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热。
"那...你帮我？"祁野小声问。
程谦没说话，只是接过鼠标，开始操作。祁野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时间线被重新排列组合，一些花哨的转场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干净利落的剪辑。
"你居然会视频剪辑？"祁野惊讶地问。
"基础技能。"程谦头也不抬，"编程和剪辑逻辑相通。"
祁野看着程谦专注的侧脸，在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不知为何，这一刻的程谦看起来没那么冷漠了，甚至有些...温柔？
"你盯着我看什么？"程谦突然问，手上动作没停。
"啊？没、没什么！"祁野慌忙移开视线，"我只是在想...你懂得真多。"
程谦没回应，但祁野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两小时后，视频被精简到98秒，节奏明快，信息密集却不杂乱。祁野不得不承认，程谦的版本比他的好太多了。
"太棒了！"祁野拍手，"你简直就是——"
"还有H5的问题要解决。"程谦打断他的赞美，打开另一个文件，"iOS系统下部分动画无法正常播放。"
祁野凑过去看，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屏幕上是一堆他看不懂的代码。
"呃...这是什么问题？"
＂浏览器兼容性。"程谦皱眉，"需要重写部分CSS。"
"说人话？"
程谦叹了口气："意思是，要加班。"
祁野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他正想说要不明天再弄，却见程谦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工作。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眼镜上，形成一片小小的光晕。
祁野突然觉得有些愧疚。程谦本可以拒绝帮忙的，却在这里陪他熬夜解决问题。他悄悄起身，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
"给。"他把一罐放在程谦手边。
程谦抬头看了他一眼，罕见地道了声谢，然后继续敲代码。祁野坐在旁边，一边小口喝咖啡，一边偷偷观察程谦工作的样子。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鼠标点击声，但这种沉默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不适，反而有种奇怪的舒适感。
不知过了多久，祁野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他努力保持清醒，但睡意如潮水般一**袭来。朦胧中，他感觉自己靠在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上...
"祁野。"
一个声音将他惊醒。祁野猛地坐直，发现自己刚才居然靠在程谦肩上睡着了。更糟的是，他嘴角似乎还有点...湿润？
"我睡着了？"祁野尴尬地擦了擦嘴角。
"十五分钟。"程谦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问题解决了。"
祁野看向屏幕，H5页面现在在各种设备上都显示正常，那些动画流畅得如同被施了魔法。
"你太神了！"祁野的困意一扫而空，"怎么做到的？"
"基础排查。"程谦合上电脑，"送你回宿舍。"
"啊？"祁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晨两点四十，"程谦看了看手表，"宿舍楼锁门了。"
祁野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们居然工作了整整四个小时！"那怎么办？"
"我有门禁卡。"程谦站起身，"走不走？"
"走走走！"祁野赶紧收拾东西，顺手抓起两人留下的垃圾，"等等，你怎么会有宿舍门禁卡？"
"实验室通宵用的。"程谦简短解释，在门口等祁野。
夜间的校园安静得可怕，只有路灯还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祁野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程谦一些。
"冷？"程谦问。
"有点。"祁野其实并不冷，六月的夜晚甚至有些闷热，但他就是莫名想这么说。
程谦没接话，只是放慢了脚步。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空荡荡的校园小路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程谦，"祁野突然开口，"你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啊？"
程谦的脚步顿了一下："习惯。"
"可人多不是更热闹吗？像今天这样一起工作多好。"祁野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太像说教。
果然，程谦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社交。"
"我不是那个意思..."祁野挠挠头，"我只是觉得，你其实挺好的，应该多交些朋友。"
"不需要。"
谈话陷入僵局。祁野在心里骂自己多嘴，好好的气氛又被破坏了。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喵"从路边传来。
程谦立刻停下脚步。祁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瘦小的花猫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小花。"程谦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小猫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祁野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你认识它？"
"嗯。"程谦轻轻抚摸小猫的头，"去年冬天在垃圾桶旁发现的，当时快冻死了。"
"所以你一直在喂它？"祁野想起之前看到程谦在文学院后面喂猫的场景。
程谦没回答，只是继续抚摸着小猫。祁野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可以摸摸它吗？"祁野小声问。
程谦点点头。祁野小心翼翼地蹲下，伸出手。小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在程谦的示意下，还是允许祁野碰了碰它的背。
"它好瘦啊。"祁野感受到手下的骨头。
"肠胃不好。"程谦说，"需要特殊猫粮。"
"你还知道这个？"
程谦没有立即回答。他最后摸了摸小猫的头，然后站起身："走吧。"
祁野跟上他，忍不住又问："校园里还有很多流浪猫吗？"
"十七只。"程谦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加快了脚步。
"十七只？"祁野追上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程谦没回答，但祁野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一个念头突然闪过祁野的脑海。
"等等...你不会给每只猫都起了名字吧？"
程谦的脚步更快了。
"真的假的？"祁野笑出了声，"程大学霸居然是个猫痴？"
"闭嘴。"
"不不不，这太可爱了！"祁野兴奋地绕到程谦面前，倒退着走路，"你还知道什么？它们都有什么故事？"
程谦突然停下，祁野差点撞上他。
"实验室。"程谦指了指旁边的建筑，"我到了。"
"啊？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宿舍？"
"骗你的。"程谦嘴角微微上扬，"宿舍楼不会锁门。"
祁野呆在原地，随即大笑起来："程谦！你居然会开玩笑？"
"晚安。"程谦转身走向实验室大楼，但在进门之前，他停顿了一下，"...下周见。"
祁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回宿舍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程谦抚摸小猫时的表情，还有那个罕见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祁野特意提前到了学生会办公室。昨晚离开时，他注意到程谦的电脑还连着办公室的显示器。现在，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桌上，旁边是程谦忘记带走的U盘。
祁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开机键。电脑没有密码，桌面整洁得令人发指，只有几个编程软件和课程文件夹。他正要关机，突然注意到一个名为"Campus Cats"的文件夹。
"真的假的..."祁野点开文件夹，瞬间瞪大了眼睛。
里面是十七个子文件夹，每个都以猫的名字命名。点开其中一个，里面不仅有照片、健康记录，还有喂食时间表、性格特点和...领养计划？
祁野随机打开几个文件夹，发现每个都同样详尽。更让他震惊的是，其中三只猫的文件夹里还有兽医联系方式和治疗记录，显然程谦不仅喂它们，还自掏腰包带它们看病。
"天啊..."祁野喃喃自语。这个发现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那个在人前冷若冰山的程谦，背地里居然是个猫咪慈善家？
正当他准备关机时，办公室门突然开了。祁野手忙脚乱地想要关闭窗口，但已经来不及了——程谦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屏幕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程谦，我..."祁野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程谦大步走来，一把合上笔记本电脑。他的动作很轻，但祁野能感觉到他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对不起，"祁野真诚地道歉，"我不该随便看你电脑。"
程谦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看到了什么？"
"就...猫的文件夹。"祁野老实回答，"程谦，我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这真的很..."
"不要告诉任何人。"程谦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坚决。
"为什么？这明明是好事啊！大家知道后一定会——"
"祁野。"程谦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答应我。"
祁野从未见过程谦这样的表情——那不只是生气或尴尬，而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程谦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他拿起电脑和U盘，转身要走。
"等等，"祁野叫住他，"我们...还是朋友吧？"
程谦停在门口，没有回头："...文化节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这不是一个明确的回答，但祁野已经学会了解读程谦的潜台词。他咧嘴笑了："明白！今天下午四点，老地方？"
程谦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祁野坐回椅子上，回想着那些猫咪档案的每一个细节。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通往那座冰山的隐秘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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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深夜办公室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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