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街道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家店面还开着。因为道路结冰,几乎看不到车辆和行人。
学校离家有五站路,最后一班公交是晚上十点。安知南站在公交站台,抬手才发现腕间电子手表一动不动,应该是被水泡坏了。
她只好边走,边回头张望,期望没有错过最后一趟公交。
偶尔有出租车司机宰着三四位乘客,见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摇下车窗问她去哪,可以拼个车。
安知南实在冷到不行,试着问了句:“到张家岭小区多少钱?”
“二十,看在你是学生的份上收你十五。”
可是她身上只有五块钱,原本两块钱坐公交,另外的三块还是她没有吃早饭省下来的。
只好摆手:“不用了,谢谢。”
等她一步一步走回家时,双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脑袋上裹着湿头发的红色围巾也已经结出冰茬。
安国强在赌场打牌未归,陶敏莲在主卧哄弟弟睡觉,听到关门声也没有出来瞧上一眼,只有弟弟在房间里小声喊了句:姐姐回来了。
陶敏莲不甚在意:“回来了就回来了,你赶紧睡。”
安知南早就习惯家人对她的漠视,哆哆嗦嗦放下书包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后,她才知道救她的女生是谁。
青州市一中有三霸。
一是高三体育生陈伟,长着一身彪悍腱子肉,虎背熊腰,看谁不爽就揍谁。有过一打五的光荣战绩,许多人见着他都选择绕道走。
二是以高三学姐梁美娜为首的女混混团体,爱好抽烟喝酒烫头,除了正经事别的都干。自从严予诺被通报批评后,不知怎么就跟她们搭上了关系,自此以后专以折磨安知南为乐。
就算有人看不过眼,出手帮她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严予诺背后的梁美娜。
这第三嘛,就是经常独来独往,冰冷孤傲的方洛了。
与其他两霸不同的是,方洛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打架烫头,能在市一中独称一霸,全靠神秘莫测的身世背景。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八卦的中央。
哪怕从没有人跟安知南说起过,有关她的传闻也会一字不落流入耳中。
有人说,方洛是豪门流放下来的大小姐,高一开学那天,豪华车队将学校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乌泱泱的保镖团威势骇人。
校长和一众高层亲自在大门口迎接,领着人进校长办公室办的入学手续。
后来学校宿舍翻新以及全年级教室装上空调,都是方洛家捐的款。
还有人说,方洛是因为父母离婚,她爸要娶小三进门,婚礼的时候方洛当着众宾客的面捅了小三,害得小三当场流产,这才被发配到青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无论事实如何,都给方洛蒙上一种不好惹的色彩。
直到后来,有不长眼的凤凰男贪图方家显贵,求爱不成意图霸王硬上弓。
吻是九点亲的,学是十点退的,还被判成猥亵罪拘留十天。
男生家长求情在教室里当众下跪施压,都没让方洛手软半分,直接把方洛心狠手辣的威名推至顶峰。
这是安知南第一次和她接触,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的凶神恶煞。
她一边洗衣服一边想。
方洛的外套和颜末的围巾她洗得特别仔细,生怕漏掉一点脏污惹人嫌。
她家洗衣服一直用的洗衣粉,洗完之后只有廉价的清洁剂的味道,于是从自己偷偷存的小金库里拿了点钱,在楼下超市买了瓶樱花味的洗衣液回来重洗一遍。
闻了闻上面的香味,这才满意的晾晒起来。
方洛和颜末回到宿舍里,没过多久就熄灯了。
她们住的是豪华寝,里面就住了她们两个人。
颜末抬腿踹了踹上铺的床板:“你为什么拦着我?刚那样的情况怎么能让小学妹回家,多危险啊!”
方洛躺在床上玩手机,眼前突然浮现出明明委屈难过,但还是要假装什么都不在意的一张脸。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根本不在意她死活的父母言听计从。
换做她,早就断绝母女关系了。
不过,那都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方洛点开从没进过的学校论坛,百无聊赖的刷了起来。
“你就是留她在这,她也睡不安稳,何必呢。”
颜末想想,也是。
“欺负她的人也真够狠的,大冬天把人扒成这样,还泼冷水。小小年纪恶毒成这样,长大还了得。”
“要不咱们帮帮她吧?”
方洛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划,一条加红的标题闯入眼中。
"求求了,来个收破烂的把这破烂户收走吧!"
点赞加评论数居然高达一千五,要知道全校学生加起来也才五千人。
她点进去,大红标题下配了一张高马尾女生做试卷的图,看角度应该是偷拍。
图中的女生一丝不苟的穿着夏季蓝白校服,蓝色的部分已经洗得发白,白色的部分已经洗到发黄。下半身是一样发白的校裤和略微有些开裂的帆布鞋。
图片没有拍到正脸,只能看到她高挺的鼻梁和浓密自然卷的睫毛,正聚精会神的刷题,对外界的恶意丝毫没有感知。
方洛认出来,图片里的女生正是她们今晚在洗手间救下来的安知南。
往下翻,大多数是对她衣着的嘲笑,还有来自同班同学的吐槽。
比如三百六十五天永远焊死在身上的校服,穷到没有钱买跑步鞋,穿掉跟的帆布鞋跑操;
比如她是班上唯一没有手机的古猿人,高中了还在戴七八岁小孩用的电话手表;
比如练习书是老师捐的,校外活动是永远不参加的等等。
方洛突然想起那件卡通衣服下的良莠不齐,都穷成那样了,怪不得那么瘦。
颜末见方洛迟迟没有搭理她,又往上踹了一脚。
方洛这才幽幽道:“怎么帮?
捐款吗?”
“当然是把欺负她的人揪出来。”颜末没看过帖子,不明所以:“这和捐款有什么关系?”
方洛对匡扶正义的事不感兴趣,更何况孰黑孰白都尚未摸清,未观全貌,不予置评。
总不能看谁可怜就主观臆断偏向谁。
“反正我看她不像是会霸凌别人的人。”
颜末不是个能被轻易说服的人,当即表示:“明天我去高一打听打听。”
方洛不再说话。
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冒出图片里安知南那张瘦到几乎没有二两肉的脸,以及那狭小空间里裸粉色的□□。
只穿了薄薄一件白色长袖卡通打底衫的安知南正抱着自己,浑身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衣服还在湿漉漉的淌着水。
只是门板移动带来细弱的风,都让她冷得瑟缩了一下。
她冻得耳朵鼻子通红,嘴巴泛着乌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眼,她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
纯白之下若隐若现的粉红悉数暴露在方洛眼中,白色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尚未发育完全的曲线。
方洛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发尾水珠淌落,落进她的心里。
一滴一滴,泛起涟漪。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直到月上三更,她烦躁的用被子蒙住脑袋。
无声骂了自己一句:
方洛,你可真猥琐!!!!
第二天,安知南毫不例外发烧了。
天刚蒙蒙亮,陶敏莲推开安知南卧室房门。
每天安知南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今天异于往常,这个点了还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
陶敏莲走进去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还不赶紧起来做早饭,你弟弟上学要迟到了。”
南方的冬天没有地暖,冷空气无孔不入。
安知南昨夜被冻狠了,不管怎么睡始终能感觉到有一股冷意缠在她身上。
这会被吵醒,又觉得整个人都热得发烫,眼皮发沉,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间能感受到鼻腔里冒出来的火热温度,抬手摸了摸额头,果不其然发烧了。
陶敏莲刷完牙回来见安知南还晕晕乎乎的坐在床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在那磨蹭什么,等着我来请你吗?”
安知南蔫蔫的:“妈,我发烧了。”
陶敏莲狐疑上前覆上她额头一摸,还真是。
“大冬天有个头疼脑热再正常不过,昨夜你弟弟还咳嗽来着,别那么娇气赶紧起来干活。”
安知南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家里重男轻女,她早已习惯。
沉默着翻身下床,按部就班的洗漱,做早餐。
安国强经常去赌场夜不归宿,陶敏莲的早餐一般在自家的菜店里解决。
弟弟的早餐有固定标准,鸡蛋虾仁三明治再加一瓶鲜奶,而安知南早中晚餐的则在学校食堂解决,陶敏莲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钱充饭卡,不过她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啃馒头,把省下来的钱存起来。
安知南打包的时候想起昨天晚上帮她的同学,是不是应该送点东西表示感谢?
那两位同学一看就是优渥家境里出生的孩子,而她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要不......
她打开冰箱,看向冰箱里精致包装的鲜奶伸出手。
“不准动!”
陶敏莲声音尖锐,大力拽开她把冰箱门关上,恶狠狠的看向她,仿佛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你也配喝你弟弟的牛奶。”
安知南被她拽得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有些诧异的抬眸看了一眼陶敏莲,随后沉默的当做无事发生,自顾自收拾东西。
只是这一眼却刺激到了陶敏莲,将这段时间从安国强那承受的委屈悉数爆发在安知南身上:“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弟弟正在长身体要多喝牛奶补钙你不知道吗?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抢东西。”
“你简直跟你爸一个德行,就知道好吃懒做,我每天就像个老妈子天天照顾你们三个......”
“光会读死书有什么用,连尊老爱幼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让你干点家务活跟把你卖青楼似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发烧就不能干活了?我当初怀你的时候,大冬天还在做生意买菜,家里大大小小的活我哪点少干了?”
“年纪不大,事倒矫情。”
没逻辑的车轱辘话每天来来回回,安知南都能倒背如流,弟弟出生以前还会战战兢兢的讨好卖乖,如今的她懒得应付。
牵着早已穿戴整齐,正不知所措搅着手指头的弟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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