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赶到学校时,早自习已过了大半。
班主任夏老师一直守在教室门口,见到她第一句话是:“怎么这么晚才来?”
看到安知南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伸手摸她的额头:“烧成这样,看过医生了吗?”
夏老师的表情虽然和陶敏莲一样皱着眉,但安知南能从她眼睛里发现自然流露出来的担心和关怀。
心中一暖:“谢谢夏老师关心,等早自习结束后,我去校医务室看看。”
夏老师还不知道她,一个连饭都舍不得吃的人会舍得去医务室看病?
“你跟我来吧。”
教室里,何月看着夏老师和安知南一前一后离开,心提到嗓子眼,把手伸进桌子底下偷偷摸摸给严予诺发微信。
‘喔靠,她不会又告状了吧。’
严予诺正埋头苦抄作业,听到手机震动,偷偷摸摸拿出来瞧了一眼回。
‘走廊和厕所都没有摄像头,就算她告状也拿不出证据。’
‘更何况她不敢告状,淡定,别慌。’
安知南确实没打算告状,她乖巧坐在夏老师办公桌旁的小凳子上,浑身软绵绵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夏老师举着温度计:“38.9℃,你先吃颗退烧药。”
她拿了颗退烧药给她,让她就着泡好的感冒冲剂一起吃下去。
“一会儿我再跟各科老师打个招呼,你要是不舒服就趴桌上休息。”
末了,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她给自己准备的早餐递给安知南。
已经麻烦夏老师这么多,哪还好意思吃她的早餐,刚想要拒绝,却被她强硬的塞到手里。
“你现在正在病里,必须得好好补充营养,你要是不好意思,这个月月考就再进步二十分作为对我的回报。”
一个煎饼一个烧麦,已经放得只有微微热度,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温度,温暖了她的指尖。
如果说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那夏老师就是黑暗中微弱且温暖的烛光,让她觉得这个世间也并非那么的荒凉。
安知南眼眶发热,看着夏老师温柔如水的眼睛,小声且郑重其事道:“谢谢您,夏老师。”
夏老师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从未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善意放在心上,仿佛对她的关照只是工作上分内之事。
喝完药回到教室,早自习已经结束,班里只剩零散几位同学还在教室。
严予诺嘴里嚼着口香糖,肆无忌惮架起腿,歪坐在安知南位置上撕作业本玩。
安知南紧紧拽着书包背带站在课桌旁沉默,承受对方不怀好意的注视。
“居然能从里面逃出来,你还挺有能耐。”
“告状了?”
“没有。”她回答的是后一句。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严予诺满意,面容上的嫌恶、鄙夷不断加剧:“连告状都不敢,安知南,你果然是个孬种。”
安知南知道,人一旦生成刻板的主观印象,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告状是错,不告状也是错。
面对她们横行无忌的霸凌,被动承受是错,高举旗帜反抗也是错。
这个道理,她早在陶敏莲那就已经悟到了。
她不奢求别人能对她改观,看到刻板印象以外的一面,只求看在她全盘承受的份上,对这场霸凌游戏早点失去兴趣。
所以她总是沉默着......
沉默着......
再沉默着。
严予诺看起来非常满意她的表现,亦或许是看在昨晚已经折腾过她的份上,决定大发慈悲放过她。
“饿了,去买早餐。”她站起身,颐指气使的使唤安知南:“要一份沙拉,再加两个茶叶蛋。”
安知南站着没动,学校里一份沙拉十五块,她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严予诺似笑非笑,佯装刚发现似的,突然拔高声音拖长音调:“我忘了,你没钱。”
听到声音的同学不约而同望向她们。
即使习惯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安知南还是感觉自己的体温更滚烫了些,原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严予诺唇边的笑令人心颤,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伸到安知南眼前。
安知南伸手去接,她却蓦然松手。
钱轻飘飘落在地上,却重重打在安知南脸上。
“还愣着干什么,快捡起来啊。”
严予诺昂着高傲透露,一言一行都充满了羞辱和嘲讽:“只要你捡起来,剩下的就都是你的。”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甚至逐渐向她们靠拢。
慢慢的,近到能看见他们眼中同样戏谑的嘲讽,还有人跟着起哄:“快捡啊,安知南。”
“这钱恐怕都能当你一个月生活费了,还不快谢谢严大小姐的打赏。”
“干脆以后就给严大小姐当牛做马,随便指甲缝里露出点都比收破烂强多了,换做是我。”
那人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可舍不得拿一百块打发乞丐。”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安知南被围在中央,脑袋里"嗡"的一声发出尖锐呼啸,逐渐将他们汹涌的嘲笑声掩盖。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张红彤彤的钞票。
一百块,是她整个月的开销,却可以被人轻而易举的掏出,不屑一顾扔在地上只是为了羞辱她。
一百块,能让她买一双稍显体面的鞋子,一套合身的衣裳。
能让压得她看不见天日的生活,稍显短暂的明朗。
她鬼使神差弯下腰,在一众同学起哄的嬉闹声中伸出手。
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突然有双指骨分明的手抢先一步把钱捡了起来。
安知南愣神之际,手的主人提溜她的衣领往上提,强迫她直起腰杆。
“沙拉和鸡蛋?”熟悉的清冷女声闯入耳中,将脑海里的呼啸驱逐,连带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嘲笑声都消了音。
她回头,入目是精致优越的下颚线,与昨晚朦胧灯光下不同,晨光将她明艳又带了一丝锐利的容貌悉数展露。
那是一张足够与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眼尾微微上扬,将美与野性完美融合,清冷透彻,也不乏难以忽略的攻击性。
钱被夹在指缝中,方洛扬了扬,自带一种压迫感:“要不要我去给你买?”
教室里鸦雀无声。
方洛重复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落人心上。
学校里的沙拉只有十五块钱,两个鸡蛋四块,只是跑一趟腿就能纯赚八十一块,这种买卖多划算。
严予诺被她笑容吓得头皮发麻,在更硬的茬面前,变了个人似的甜美的陪着笑脸:“我自己去就好,不劳烦方学姐。”
说完,从她手里接过钱,灰溜溜走了。
其让人更是一哄而散,一秒都不敢再教室里多待。
“学姐,谢谢你。”
方洛还在惋惜差点赚到手的八十一块,听见安知南小声道谢,转头看向她:“你该谢的是颜末,她让我帮的你。”
安知南这才看见方洛身后站着的颜末,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颜末是个行动派,刚下早自习就到三楼找了个相熟的学妹打听安知南的事。
那学妹不了解五班的事,只知道五班班里经常闹出各种欺负安知南的事,路过教室办公室的时候,听见老师们正说她,就听了一耳朵。
“据说安知南家并不穷,只是家里极度重男轻女,简直不把她当人。”
颜末越说越气愤:“我听她班主任说她爸吃喝嫖赌就是个人渣,家里都是她妈妈一个人在管,他们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不愿意出钱让安知南读书。安知南成绩好次次都拿年级第一,她班主任看不过眼自掏腰包借钱给安知南交学杂费,这才能留下来。”
九年义务教育学费全免,只需要交些学杂费大概不到两千。
在方洛的世界里,两千块钱都不够她买身新衣服,根本想象不到居然会有人因为两千块钱差点断送前程。
“不过安知南也挺有气节,一日三餐就吃馒头,把吃饭和交通的钱都省下来,一分不少都还给她了。怪不得瞧着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爸妈连学杂费都不肯交,平时在家里还不知道受怎样的苛待,同学们还那样欺负她。”
“我还听说她今天发烧了,说不定连看病都舍不得花钱,要不咱们等会买点感冒药送过去吧?”
方洛并不热衷,但赖不过颜末非要拽着她来,这才撞见安知南被同班同学羞辱的一幕。
颜末见安知南状态不好,面色苍白如纸,说话也带着浓浓化不开的鼻音。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高得烫手:“发烧了啊,吃过药了吗?”
方洛的眼睛也落在她的脸上,确实一脸病容,不过就她这身板,昨晚挨冻受凉,不感冒才奇了怪了。
刚刚围着欺负她的同学都聚拢在走廊,故意装作聊天闲谈,可眼睛都隔着窗户窥探她们。
自从高一以来,被他们欺负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轻易结束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安知南下意识说了慌:“还没有。”
她心虚的眼神躲闪,却被颜末误以为囊中羞涩,但又不好意思承认。
毕竟家里都穷成那个样子了,应该没多少钱能给她吃药吧。听说人家可是高二年级第一,能有机会考上华北大学的好苗子,放任不管的话,万一把脑子给烧傻了,岂不是坏了人前途。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昧着良心放任不管。
“没事,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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