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北墟境的地界，天色便昏沉起来。入目是一片苍茫冰雪，寒风呼啸，连周围氤氲的灵气都透着冷。
坐落在山巅之上的宫殿群蛰伏在这片苍茫间，凌厉威严，犹如一柄伺机而动的霜刃。
沈初月搓了搓被这股恐怖气势激起的鸡皮疙瘩，跟着云舟一起降落到北墟境山下。
一下云舟，身旁簌簌而落的霜雪突然间急速飞舞，眼前凭空现出两名女子。
两人面色呆滞，脸上覆盖着薄薄一层霜雪，若非动作间能看到她们的头发飘动，沈初月真要以为两人是被埋在雪地里冻了好几天才挖出来的尸体。
“上仙请随霜奴前往流霜殿。”
还好，声音很正常，听起来是个活人。
沈初月跟在两名女子身后，走过茫茫白雪，爬上层层看不见尽头的阶梯，才终于登上山巅。又七拐八绕，穿过重重宫殿，走了两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伫立在山云最高处的流霜殿。
山上的风雪更重，即便沈初月现在有神力护体，却依旧觉得这刮在脸上的风雪刺骨。
沈初月纳闷道：“这里规定不可以用神力吗？”
霜奴：“未曾有此规定。”
沈初月：“那为何我们要跟没有修为的凡人一样，一步步走上来？”
霜奴似乎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背后的原因，原本就呆滞的脸上神情更呆滞了。半响才道：“大家都是这么走上来的。”
“神君也是？”
“自然不是。”
沈初月：“既无规定，也非神君的习惯，所以你们这么脚踏实地走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霜奴顶着个被霜雪覆盖的脸，半天没说话，似乎也在疑惑大家为何要这么走上来。
沈初月心道，这北虚境的人怎么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噗嗤。”
沈初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霜奴齐齐朝她身后行礼：“伏镜上神。”
沈初月转过身，看到一名白衣男子。
男子双眼眯成两道缝，嘴角翘起长长的弧度。笑得像个慈祥和蔼的弥勒佛，但配上他那副年轻隽秀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像心怀不轨的笑面狐狸。
“其实我也一直好奇来着，只是没好开口。”
沈初月：“……”
伏镜一双微眯的细眼极为轻佻，又带着鄙夷地上下打量沈初月片刻，道：“你就是神君特意从南墟找来服侍他的仙子？”
服侍？
用词轻佻，目光里也没有一丝尊重，显然是个来找茬的。
“走吧。”
沈初月没理对方，直接对霜奴道。
霜奴继续往前走，沈初月跟上。
身后似笑非笑的声音又响起。“神君现下可不在，我好意问你话，你一个小仙如此无视于我，就不怕我直接拿办你？”
走到殿门前，霜奴停下，递给沈初月一样物什。
是一枚雕刻成白狐形状的钥匙，模样栩栩如生。沈初月正诧异，就见那枚白狐突然甩了甩尾巴，倏地没入沈初月指间消失。
霜奴：“这是神君给上仙的灵钥。”
另一名霜奴：“流霜殿有神君的结界，霜奴无法进去，便在外间候着，上仙若有事情，传音吩咐霜奴便好。”
“连灵钥都给你了，怪不得不把本上神放在眼里。”
伏镜竟然还在后面跟着。
沈初月闻此，问霜奴：“这灵钥有何说法？”
霜奴呆滞着脸：“霜奴不知。”
伏镜：“她们就是一抹只听命令的灵识，什么都不知，你问她们还不如问我。”
沈初月看向伏镜，复道：“上神可知这灵钥是何物？”
“嘿，你这小仙真有意思，你方才如此无视我，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吗？”
沈初月：“……”
这种人果然就不该给眼神。
沈初月看着殿门前的透明结界，试探着踏出一步，毫无阻碍。于是直接进去，理都没理身后企图叫住她的人。
一进流霜殿，沈初月便被寒意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流霜殿内竟然比外面还冷。
沈初月搓着自己的胳膊，在偌大的殿内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什么暖和的地方。
整个大殿，除了雕刻字繁复花纹的墙壁和柱子，啥都没有，连张床都没有。
唯一称得上床的地方，就是大殿正中央的那张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台面。台面上同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但那上面的纹路显然跟大殿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台面上的纹路间似有金色的流光隐约浮现，像是阵法。
沈初月没敢正眼看，一看就会被上面莫名的一股力量刺激地头昏眼花，想晕。
就在沈初月瑟瑟发抖想去外间问问霜奴哪里有暖和的地方的时候。
脑海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异样，是乾坤骰传来的动静！
沈初月顿住脚步，安静细听。
对面传来一阵剑刃刺破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是凶兽之类的哀嚎。
“神君小心！”乾坤骰的声音带着紧张，“神君，您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
陆临：“无事，应期提前罢了。”
乾坤骰：“钟长老不是说着应期还有大半月吗，怎会提前如此之久？”
陆临：“钟守。”
一个沧老的声音：“奴在。”
“把素尘山清理出来，吾要提前闭关。”
“是。”那道声音顿了一下，道：“奴刚得到消息，南墟来的小仙已经到流霜殿了。”
陆临：“吾闭关的这段时间，让她老实在流霜殿待着，没我命令哪也不许去。”
“是。”
乾坤骰：“神君闭关不带上她吗？”
“本君是去闭关，又不是闲逛，为何要想不开带上一个碍事的家伙。”
这句话说玩，联系突然断了，沈初月猜乾坤骰又被陆临给屏蔽了。
去不了素尘山，就没办法趁他虚弱之时偷他体内的魂源之力。那这趟北墟她不是白来了？不行，她得想办法让他带她去。
沈初月正思索入神，突然“咔哒”一声，左边的高高的窗台传来一阵响动。
她循声看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雪枭落在上面，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一直盯着阵台看，是想找神君？”
雪枭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跟方才在外间想找茬的伏境一模一样。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沈初月的目光在雪枭身上转悠了一圈，心里有了一个绝妙注意。
“管你屁事。”沈初月表情傲慢且不屑，“区区一个上神，也想管本未来神君夫人的事？”
伏镜也没料到对方变脸这么快，不过是进了个流霜殿，还真就把自己当主子了？
他轻笑一声，他也不恼，似乎是乐得她这么目中无人，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那方阵台，除了神君自己之外，只让一个女子靠近过。就算神君给了你灵钥能打开它，你也最好老实点，不要乱动。”
沈初月一脸不忿：“这流霜殿还有其他女人来过？是谁？”
“自然是你永远比不上的兰瑶神女。”
“哼，兰瑶神女已经嫁人了。”沈初月边说边往阵台靠近，“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动的了！”
“神君就在最从左边那道阵法里出去的，虽然只要把手按上去你便能见神君，但是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不然……”伏境不动声色地朝阵台上打去一道神力，解除了上面的结界。“被神君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你。”
“就算我动了，神君也根本舍不得罚我！”
“是吗？就你？我可不信。“
“我现在就去找神君证明给你看！”沈初月话落，直接伸手触上了最左边的那道阵法。
阵法上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将她圈住。沈初月只觉眼前瞬间一黑。
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一片昏暗苍茫的北墟山下。
寒风刮得两颊生疼，沈初月从雪地里站起身，顿时感觉到自己被一道道饿狼似的目光给盯上了。
她抬头看去，十丈外，围了一圈雪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天空响起一道尖利的鸣叫。
方才那只雪枭从天空划过，站在崖边一处枯枝上。
双眼眯成两条缝，嘴角勾起深深的弧度，一副弥勒佛的慈悲笑容。
“本上神就替神君教训教训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仙。”
几乎是伏镜的声音一落，足有三个沈初月高的雪兽齐齐朝她攻来。
沈初月面露惊惶，拼命往远处逃，然而她的速度怎么可能赶得上训练有素的雪妖。
不过才几息的时间，雪妖便到了身后，奔在最前面的那只高高跃起，直接扑向沈初月。眼看就要精准将其扑到，沈初月突然脚下一滑，惯性将其甩到一旁，恰好躲过了雪妖的血盆大口。
“运气到是好，可惜，十只雪妖，本上神就不信你能次次有这么好的运气。”
雪枭的笑容越慈祥，说话的语气却冷漠无比。
摔了一跤的沈初月立马站起身，一道神力攻向离自己最近的雪妖，雪妖吃痛被激怒，停了片刻，扬天大吼一声。更加迅猛地追去。
沈初月拼命的跑，冷冽的寒风，薄如刀刃的霜雪一片一片朝她脸上身上划过，很快，她的头发和衣服便残破散乱，眉眼间也挂着不少的伤口，整个人极为狼狈。
然而，似乎连老天都不帮她，眼前是一道悬崖，没路了。
沈初月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的雪妖各个如剑一般朝她袭来。
惊惶的脸上一点一点涌上绝望，沈初月拿出传音石，迅速将神识探入，只来得及凄厉喊出一句：“神君——”
小小的身影，顷刻间便被一众雪妖吞噬。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崖上滚落下去。
雪枭从枯枝上飞掠到崖边，眯着眼睛，歪头扫了几眼幽深看不见底的悬崖，道，“回去吧，”
原本聚集在一起拼命往崖底吼叫的雪妖，瞬间停声，呼啦散开，朝着雪山深处离去。
雪枭化为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正要离开，眼前突然一道黑影落下。
“神君。”
“谁准你动她的？”路临的声音泛着冷。
感受到对面人的杀意，伏镜一愣，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蠢事，立即跪下，“奴知错！神君息怒，那仙子无碍，奴并未让雪妖对她如何，只是吓一吓她”
路临的杀意收敛，沉声道：“回去自行领罚。”
留下这句话，瞬间消失，
崖底，沈初月如尸体一般躺在崖底的山涧下，浑身凡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处完好。纵横交错的伤口看起来极为可怖。
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地等了半响，不见人下来。
陆临不会知道我在演吧，怎么还没来？”
这个猜测刚落，突然听到一阵动静。
沈初月立时把神力一散，这才终于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这下连演都不用演，她脸色瞬间一白，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路临找到沈初月的时候，见到就是如破布娃娃一样，满身伤痕，虚弱无比，像是随时都要死掉的沈初月。
陆临赶紧把人揽进怀里，探入神力查看，一看之下，神色怔住。
她一身的神力全没了！
怎么会这样？
伏镜不可能对他撒谎。
陆临顾不得找伏镜问罪，赶紧用神力为她护法疗伤。
“咳、咳——”沈初月悠悠醒来，“神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
“可为何这些伤会让我这么痛，我不是有神力护体的吗？”
陆临神色难言：“你的神力，没了。”
“神力……没了？”沈初月难以置信地想要自查探，却触动了体内的伤，顿时疼痛不已。
“不要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没了神力，那我岂不是个废仙了。”沈初月眼眶渐渐湿润，“我果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在南墟被人针对，没想到躲到北墟，还是得罪人……”
陆临一边用神力修复她的伤，一边安慰：“不是废仙，有本君在，你的神力很快就会恢复的。”
“恢复了又能怎样，大家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不是让你跟着本君，当本君的仙侍吗？”
沈初月神色落寞，目光里已没了往日神采：“神君也有事情要做，不会一直待在北墟，我还是一个人……”
犹豫半响，陆临终是不忍心看到她脸上出现如此落寞的神情，轻声道：“以后本君去哪里就带上你，不会放你一个人的。”
沈初月的目光亮了一瞬，仰头看向陆临，但那丝光亮并没有持续台久，很快就再次熄灭：“神君不嫌弃我是个拖油瓶，会妨碍神君做事吗？”
陆临垂眸看她：“你一个仙蚁都捏不死的小仙，除了那张嘴惯会气我，还有什么能妨碍到我的。”
“神君……”沈初月窝在陆临怀里，张了张嘴，心口微涩，一时突然有些心软。
“怎么了？”
沈初月你不能心软，沈初月把脑袋埋进陆临胸口，掩住神色，在心里再三警告自己。随即亲昵蹭了蹭陆临的胸口：“神君，你对我这么好，我会得寸进尺的。”
陆临一愣，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有多亲密。身子僵了一瞬，但到底没把人推开，“都说了，这不是对你好，是对仙侍的赏赐。”
“嗯，神君你真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沈初月整个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意识逐渐感觉到昏沉，最后一句话像是呢喃，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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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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