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荆棘路（上）
雨水顺着通风管道的缝隙渗进来，在顾祁的睫毛上凝成冰凉的水珠。他蜷缩在管道转角处，夏硕诚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带着轻微的血腥味。
"脉冲信号减弱了。"夏硕诚的声音压得极低，机械手指在通风管壁上敲出某种密码节奏，"011在干扰追踪系统。"
顾祁的028烙印还在隐隐作痛。三个小时前，夏凛——或者说011号——把他们塞进这条通风管道时，他脖颈处的机械接口突然迸出电火花。顾祁永远忘不了夏凛最后的表情：男人用纯机械的右手按住夏硕诚的肩膀，义眼红光闪烁："别回头。"
通风管道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金属变形的刺耳声响。夏硕诚猛地捂住顾祁的嘴，两人紧贴管壁的阴影里。顾祁感觉到夏硕诚的肋骨在自己掌下剧烈起伏——他的旧伤又发作了。
"是热能扫描。"夏硕诚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细如蚊蚋，"林月华启动了α级警戒。"
顾祁突然抓住夏硕诚的手腕。皮肤接触的瞬间，一段记忆强行闯入：
【年幼的夏硕诚被锁在透明舱体里，对面舱体是更年幼的顾祁】
【林月华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当神经链接完成，门就会打开】
【某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正在操作台输入指令："第七代量子态生物兵器准备就绪】
记忆突然中断。夏硕诚抽回手，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别在信号范围内读取记忆。"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下方发光的接口，"他们会定位到我们。"
管道深处的金属声越来越近。顾祁突然注意到夏硕诚的左手小指在痉挛——这是能力透支的征兆。在医院时夏硕诚说过，他的机械神经接驳系统有严重缺陷，每次使用能力都会造成神经灼伤。
"前面有分叉口。"夏硕诚突然向前爬去，动作灵活得不像伤员，"左转通向C区废弃仓库。"
顾祁跟着爬过转角，通风管道的铁皮在他膝盖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分叉口时，整条管道突然剧烈倾斜——某个重物从上方砸了下来！
夏硕诚反应极快，一个翻身用背部承受了主要冲击。顾祁听见金属支架断裂的声响，接着是夏硕诚压抑的闷哼。一根断裂的钢管贯穿了他的右肩，鲜血顺着管壁滴在顾祁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别动！"顾祁死死按住他，手指摸到钢管断裂处参差的边缘。夏硕诚的呼吸变得急促，但眼神依然清醒。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三根手指弯曲，拇指抵住掌心。
【相信我】
下一秒，夏硕诚握住露在体外的钢管末端，猛地一拽！鲜血喷溅在管壁上的瞬间，顾祁听见远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声东击西。"夏硕诚喘着气，染血的手指在伤口处抹了一把，然后在管壁上画了个扭曲的"7"，"林月华会上当的。"
警报声果然渐渐远去。顾祁撕下病号服袖子包扎伤口，布料很快被血浸透。夏硕诚的脸色白得吓人，但嘴角却挂着笑："知道吗？你包扎的技术烂透了。"
废弃仓库比想象中更冷。
顾祁扶着夏硕诚钻出通风口时，月光正透过破碎的天窗洒进来，照亮满地玻璃碎片。这里堆满了老式实验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圆柱形舱体——看起来像放大版的培养皿，表面贴满了警告标签。
"神经链接舱。"夏硕诚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他们就是在这里..."
他的话没能说完。仓库角落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响。顾祁下意识挡在夏硕诚前面，却看见一个瘦小身影从阴影里爬出来——是范清左！但男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左眼纱布完全被黑色粘液浸透，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终于来了。"范清左的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钥匙和锁。"
夏硕诚猛地将顾祁往后一推："那不是范清左！"
"范清左"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更多黑色粘液从纱布边缘渗出："真伤人，027号。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他突然扯下左眼纱布——本该是眼球的位置嵌着一块生物晶体，表面浮现着数字"019"。
顾祁的028烙印突然剧痛。他踉跄着扶住神经链接舱，舱体表面立刻亮起微弱的蓝光。某种机械运转声从地下传来，仓库的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电路纹路。
"欢迎回家。""范清左"——或者说019号——张开双臂，黑色粘液在他脚下形成复杂的图案，"知道为什么你们能互相免疫能力吗？"
夏硕诚突然暴起，染血的钢管直取019号咽喉："闭嘴！"
钢管在距离目标寸许处诡异地悬停。019号叹了口气："还是这么冲动。"他轻轻弹指，夏硕诚就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般浮到半空，"让我说完——你们是双生子啊。"
顾祁的大脑一片空白。
"字面意义上的双生子。"019号用脚尖点了点地面，电路纹路突然变成血红色，"同一个受精卵分裂出的两个胚胎，经过基因调制后分别培育。完美的神经同调率，完美的记忆传导性..."
夏硕诚在半空中剧烈挣扎，鲜血从肩膀伤口喷涌而出。顾祁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黑色粘液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027号是锁，028号是钥匙。"019号走向神经链接舱，生物晶体发出刺眼红光，"而当钥匙插入锁孔——"
仓库大门突然爆炸。
冲击波将顾祁掀翻在地。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夏凛——真正的夏凛——站在门口，机械右臂变形为某种脉冲武器。男人的白大褂沾满血迹，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抱歉迟到了。"夏凛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处理监控室花了点时间。"
019号发出刺耳的尖笑："011号！你果然——"
夏凛的脉冲武器突然转向，对准了神经链接舱："猜错了。"他扣下扳机，"我是来毁掉这个的。"
蓝光击穿舱体的瞬间，整个仓库剧烈震动。顾祁看见夏硕诚从半空中坠落，连忙扑过去接住他。两人的皮肤相触时，028烙印突然迸发出刺眼金光。
019号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不！记忆链接不能现在激活！"
夏凛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全息投影——是段加密视频，画面里林月华正在操作某个环形装置："...当两具容器同时激活，真正的门才会开启..."
顾祁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夏硕诚对自己做了个手势：
三指弯曲，拇指抵住掌心。
【相信我】
顾祁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浮。
他听见模糊的电子音，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
【神经链接已建立】
【记忆传导同步率：92%】
【量子态稳定器启动】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白色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在他面前，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舱体——里面漂浮着一个人影。
顾祁走近，心脏猛地收紧。
——是夏硕诚。
但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夏硕诚。
舱体里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米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双眼紧闭，脖子上清晰烙印着“027”的数字。他的身体上连接着无数细如发丝的导管，每一根都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像是某种活物般缓缓蠕动。
“这是……记忆投影？”顾祁伸手触碰舱体，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
“不。”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他的潜意识核心。”
顾祁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ID卡，编号“011”清晰可见。
——是夏凛？
不，不对。
这个人的脸和夏凛有七分相似，但更年轻，没有机械义眼，也没有那种冷硬的军人气质。他的眼神疲惫而温和，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你是谁？”顾祁警惕地后退半步。
“你可以叫我‘守门人’。”男人笑了笑，“或者……‘最初的011号’。”
顾祁的瞳孔微缩。
“这里是记忆牢笼的最深处。”男人走向舱体，手指虚抚过夏硕诚的脸，“林月华把027号的意识核心锁在这里，确保他永远不会真正‘醒来’。”
顾祁的喉咙发紧：“……为什么？”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门’。”男人轻声说，“不是锁，不是钥匙，而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本身。”
舱体里的夏硕诚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金色的瞳孔，没有眼白，没有焦点，像是某种非人的生物。
顾祁的028烙印骤然灼烧起来，剧痛让他跪倒在地。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流般冲进他的大脑：
- 五岁的夏硕诚被绑在手术台上，林月华的声音冰冷：“植入量子态生物，准备神经链接。”
- 年幼的顾祁被推进隔壁舱体，电极片贴满他的太阳穴。
- 夏凛——真正的夏凛——站在监控室里，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实验体028号，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 最后，是夏硕诚的尖叫声，穿透整个实验室：“顾祁！别相信他们！”
记忆戛然而止。
顾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男人蹲在他面前，声音很轻：“想起来了吗？你们根本不是‘幸存者’。”
“你们是实验体。”
“027号是‘门’，而028号……是唯一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舱体里的夏硕诚突然动了。他的手指贴上玻璃，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顾祁死死盯着他，终于读懂了那个口型——
【找到编号7】
男人站起身，白大褂在虚无中微微晃动：“时间不多了。林月华已经启动了最终协议，如果让她完成‘门’的激活……”
“会怎么样？”顾祁咬牙站起来。
男人沉默了一秒，然后说：“现实世界和量子世界的界限会被打破，所有被囚禁在这里的‘生物兵器’……都会实体化。”
顾祁的血液瞬间冻结。
“怎么阻止她？”
男人看向舱体里的夏硕诚，轻声道：“唤醒他。”
“只有027号能关闭‘门’。”
顾祁走向舱体，伸手贴上玻璃。这一次，他的掌心没有穿过去，而是感受到了冰冷的触感。
“夏硕诚。”他低声说，“听得见吗？”
舱体里的男孩没有反应，金色的瞳孔空洞地望向虚无。
顾祁深吸一口气，突然握拳，狠狠砸向玻璃！
“醒过来！”
玻璃纹丝不动。
“没用的。”男人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愿意承担风险。”男人直视他的眼睛，“028号的烙印不仅是钥匙，也是保险栓。如果你强行激活神经链接……”
“我的记忆可能会被覆盖？”顾祁冷笑，“反正已经被他们清除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吗？”
男人怔了怔，随即苦笑：“你比我想象的果断。”
顾祁不再废话，直接抬手按住后颈的028烙印。剧痛瞬间炸开，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钉刺入他的脊椎。他的视野开始扭曲，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
但他的手没有松开。
“夏硕诚！”他咬牙低吼，“你他妈给我醒过来！”
舱体突然剧烈震动。
玻璃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夏硕诚的金色瞳孔终于聚焦，直直看向顾祁。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直接传入顾祁的脑海：
【顾祁，相信我。】
下一秒，玻璃轰然碎裂。
纯白的空间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飞散。男人——最初的011号——的身影逐渐淡化，最后只留下一句低语：
“去钟楼……找到真正的‘第七道门’……”
顾祁猛地睁开眼睛。
现实世界重新涌入感官——他躺在废弃仓库的地上，夏硕诚正撑在他上方，右手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而他的左手，正掐着019号——范清左的脖子。
真正的范清左。
男孩的左眼纱布已经完全脱落，露出底下机械结构的眼球，此刻正疯狂闪烁着红光。
“顾祁！”夏硕诚的声音沙哑，“现在！”
顾祁没有犹豫，抬手按上范清左的左眼。
019号的尖叫声中，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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