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我。”余子宛和茶之季对视着，手上拿着根透明的棒棒糖，淡淡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啊！”茶之季第一次听见余子宛说话，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挪开视线本能往后退，却不想一脚踩空压翻了椅子，哐当一下跟着椅子一起摔向了瓷砖地板，后脑勺磕在木质椅背上，眼前瞬间一片乍光，头脑一片空白，只记得钻心的疼痛一刹那席卷了全身，有什么东西被碰翻，一个女声尖叫着跑过来，拦着他的肩把他上半身搀起来。
“茶之季……茶之季？茶之季！茶之季你没事吧……”茶之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聚焦，便就看到水桶哗啦啦撒了一地，周若婷一副委屈样快要哭了，被吓得比他脸色都要惨白。
下课铃叮铃铃响了。茶之季知道自己要好好收拾收拾教室后面准备一会儿上课。他冲周若婷笑笑示意她没事，抬手虚推开周若婷还揽着他的手，手腕撑着地板用力把身子抬起，扶着翻倒在地的椅子边缘晃悠悠才立正。
茶之季身子还是有点疼，他因为抑郁症经常吃不下饭日渐消瘦，到现在几乎快成了一副骨架子，一米八多的个子才只有一百零几斤，身上没二两好肉，寻常人可能没什么事但他这一下只怕是磕到了骨头。茶之季又不自觉低下头，看着被长袖校服覆盖的严实的手臂发怔，心下暗道估计这么一磕身上得落不少淤青。
他扶起被他踩翻的椅子，转身从后黑板旁的挂钩上扯了一块抹布，想擦一把抹干净赶紧把椅子搬回原位上歇着。谁料他还没开始动作，就听得周若婷气鼓鼓向着谁发难：
“余子宛你怎么回事，茶哥摔得那么重你离这么近怎么也不知道扶一下……光就知道站在旁边看，以前只以为你是性格内向而已，现在看来……”原本就说话没大声的女孩子生气起来也没有任何威慑力，脸都憋红了。
茶之季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余子宛把棒棒糖又塞回了嘴里，低头来回转着手心里的半截粉笔，又恢复了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对周若婷的责问充耳不闻，仿佛没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好了，”茶之季偷偷往余子宛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挡住余子宛身形，缩在抹布下的手一下一下抠着指甲，头又埋下去，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几乎是要消失在风里，“他……就这样。我没关系的……”
正说着教室后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王子成带着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大摇大摆走进来，说笑间差点一脚踩进刚才被周若婷碰翻的水里。
妈的。王子成没好气低骂一声，绕开那摊水向靠墙的角落走去，却定在了他自己的桌子旁边。他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座椅位置，又抬头看向后排的茶之季，最后视线定格在后黑板前那两张椅子前，一瞬间黑了脸色。
“操，茶之季你敢踩老子的椅子？！”王子成暴怒冲过来一把扳过茶之季右肩，手上青筋直跳。茶之季吃痛，却又因为力量的悬殊加上刚才那一跤没有完全恢复挣扎不开，只能任着他将自己桎梏。王子成反手扼住茶之季脖子将他推压在窗台上，抬脚碾上他脚背，恶狠狠道：“妈的死神经病，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今天我非弄死你不可。”
实际上茶之季并没有用过王子成的椅子，他的椅子一直都是干净的。茶之季从始至终踩的椅子都是自己的，周若婷更是一直蹲在地上调颜色，连椅子都没有上过。但他知道此时和王子成解释定然也是无济于事，只低着头沉默着，希望他赶紧打他几拳消气才算是完事。
周若婷才刚被一吓，这又连着被吓，一下子钉在原地，声音在喉咙里卡住，刚才没出来的眼泪立刻倾泻下来。
教室里回来的同学越来越多，见王子成这架势愣是没一个敢上去劝架的，只敢离好几步远围一圈交头接耳。
茶之季脚被碾得灼烧一般地疼，脖子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已经有些喘不过气。王子成另一只手掰过他的手腕，按着他的腕骨往后面撅，歇斯底里叫骂道：“踩我椅子？哪只手搬过来的？操，死神经病，看我废了你一只手你还敢不敢搬我的椅子踩？！”
“我靠，干啥呢干啥呢。”本来乐呵乐呵拉着刘志鸿小跑进来的林休树一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差点一个急刹带着刘志鸿一起飞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事情原委。他小声交代刘志鸿站在原地呆着，自己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到自己座位上，一把抄起自己的座儿拖出来，招呼着王子成的名字。王子成被他烦得要死，侧头看向他，连他一起骂道：“妈的林圣父您要是敢劝架老子一会儿要你好看你信不信？！”
“多大点事儿。小茶也不是故意的。”林休树看王子成终于向着他这方向看来，暗自松了口气，把手中拖着的椅子放进他的位置上，“你不就是嫌小茶踩了你的椅子吗，咱俩换换不就得了，我的椅子给你坐，干净的，没被踩过。”
或是怕他不同意，林休树又补了一句，看似商量的语气里带了点威胁：“马上上课了，下节课可是班主任的课，闹太大被她知道不好。”
王子成被气笑了，决定还是顺着林休树铺好的台阶下。他松了手上的力，一把甩开茶之季，无视人群径直走过一屁股坐在了林休树的椅子上。林休树看着事情解决，打发着大家赶紧散了。预备铃恰时候响起，大家也都没多再逗留，四散回去。茶之季沉默着弯腰把椅面擦干净，脖子上半圈全是紫红淤青，林休树一个箭步上前搀扶，刘志鸿拎着两把椅子跟着他俩也回到原位，临坐下林休树俯身趴在刘志鸿耳边与他耳语一阵，随后林休树拉着茶之季坐到了同一排，刘志鸿坐进角落，冷着脸与王子成面面相觑。
只留下余子宛还站在原地，来回转着手中的半截粉笔。
茶之季看着斜前方那个空着的座位，不自觉回头看向余子宛，正撞上他的眼睛，慌得他赶忙回头假装自己并没做过刚才那一番动作。
余子宛却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少顷才收回视线，把粉笔塞进校服兜里，回到自己位置。
王舒红踩着上课铃进来，让同学们翻开练习册第26页。
“我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林休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茶之季，压声对他说道，“我以为他真要弄死你。”
茶之季从刘志鸿桌面上摞得小山高的书本中找到英语书配套的练习册翻开，闻言点点头，双眼却发直，指甲被抠的咔咔响，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林休树只觉得这头点的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这人就是没在听自己讲话。他长叹，又拱了拱茶之季，像个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嘱咐道：“哎……小茶，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一定不要坐以待毙，一定一定要赶紧跑……跑到厕所，跑到办公室，告他的状……！要是是在跑不了也一定要抓到机会反击知道吗，如果你害怕或者反击不了的话……喊！喊你总会吧？把事情闹大，引来老师他就不敢了。”
林休树看着他不语，手指甲掀起来一块，想着好歹把他的话听进去一星半点也好。他心里不太好受，不知道到底是可怜他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帮他到底会不会让他稍微好过一点。
少顷他又补了一句：“……你别总这么窝囊。”
茶之季抠指甲的动作停了，扭过头，看向他，手指不自觉搓来搓去。他张了张嘴，紧接又闭上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他又转回头盯着练习册，呆滞半分从刘志鸿笔盒里掏出根圆珠笔来，在废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林休树。
——“谢谢。”
——谢谢你帮我解围，谢谢你刚才安慰我。……也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林休树拍拍他的手，在茶之季刚要收回之际却眼尖发现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瘀血。他抬头看向茶之季。他侧脸上青了一块，校服上皱巴巴，沾了些灰，拉到最高的领口下不只有那半圈紫红淤青，还有一片不知缘由的青紫。他耳朵旁的擦伤挂了点血，旁边一条约有一寸大小，要是不仔细看绝对会看不到的陈年疤痕。
林休树愕然。这人是纸做的么。明明一拳都没挨。
难不成……
林休树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想，猛然回头看向王子成。
“林休树！你干什么呢，站起来！”王舒红一阵怒喝，把林休树吓了一跳，“还有那什么，茶之季，你闲着没事和刘志鸿换什么座，下节课自习必须换回来！”
林休树不情不愿站起来，头却没正过来，蹙着眉，一直盯着王子成。
——不会吧。
王子成眯起眼，皮笑肉不笑与他对视。
林休树回过头看黑板。
他的这份不安一直持续到下午自习课结束。晚自习前还有四十分钟留给同学们吃晚餐的时间，茶之季自患病以来向来吃不进饭，晚饭更是从来不吃，林休树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教室和刘志鸿去食堂。
茶之季撑着脸看着斜前方。余子宛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坐着，手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也不说话，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
茶之季攥攥拳头。
去吗？还是去吧。
他站起身，朝着余子宛迈了一步。
“茶之季？”
茶之季浑身一颤，脚步顿住，扭头看向说话人。王子成不知怎么的没和以前一样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去篮球场打球，而是扎一堆站在了教室门口。站王子成左边的是班里据说是塞了钱进来的富二代张一龙，看着他有了反应，朝他勾了勾手：“过来，陪我们上个厕所。”
茶之季手有点凉。
茶之季有点窝囊，原因后面会讲，是因为一些心理创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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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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