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研究所出来之后，纪遇伸了个懒腰，众人簇拥着，把她当成了救世主，从开始的质疑，到现在的充满信任。
不远处的电线杆，天启正靠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根红色的软糖棒，两边腮帮有规律地动着。
“纪遇，你很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吧，就那么喜欢当救世主吗？”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也对，就是因为你太喜欢，所以一声不响就把我甩开，亏我还想跟你当朋友，你不配，我当初应该把你扔到恒星。”
他越想越气。
那会儿，他们刚从星云城逃出来。
他将手臂一把搭上纪遇的肩：“以后我们俩就是搭档了，一定要形影不离。”
纪遇肩膀缩了缩避开了他，“感谢你帮我逃出星运城，不过我也满足你的条件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会把你送到安全的星球，你就在正常空间慢慢旅游吧。”
天启皱了皱眉，“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应该在一起。”
纪遇笑了笑：“第一，我们不是朋友，第二，朋友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天启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所以你要把我丢下？”
纪遇撇撇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们星云城的人不是都有超能力吗？又不会出什么事。我有事要做，没办法顾着你，你自己玩。”
天启突然冷笑一声：“没错，我们有超能力。”
话音未落，他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机遇号剧烈晃动起来，开始不受控制地飞行。
纪遇看向舷窗外，只见机遇号正朝着一颗巨大的白色恒星飞去，舰内温度越来越高，警报声不绝于耳，护盾严重受损。
她转头看向天启，只见他在笑，顿时怒声道：“天启，你在干嘛？”
天启的眼神充斥着一股上位者的偏执：“你居然敢拒绝神跟你交朋友的要求。”
“你……”纪遇怒不可遏，却又不敢激怒他，只能放缓语气，“你是神，何必跟我计较？银河系有很多高等文明，你会交到更厉害的朋友。”
“不，我就要跟你交朋友！你要是拒绝，我就把你和机遇号一起扔到恒星！”天启抬起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随时准备再弹响指。
眼看着星舰离恒星越来越近，纪遇满头大汗，用力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惊恐地大喊：“好好好！我跟你交朋友！”
话刚落音，机遇号瞬间恢复正常，缓缓远离恒星，舰内温度也渐渐变得凉爽。
小冰说道：“系统恢复完整。”
纪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死死盯着天启。
只见天启激动地攥紧双拳，反复喊道：“我有朋友了！我有朋友了！太棒了！”
他的模样跟刚才要杀人的疯子，完全是两个人。
纪遇嘴角扯了扯，无奈道：“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接下来的一个月，天启一直和纪遇待在一起。
纪遇努力教他正常空间的七情六欲、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规则，以及不同文明的信仰与习俗。
她甚至给他找了美女，让他体验美好的爱情。
可天启就是个棒槌，对于美色毫无感觉，还一把将人家推倒在地，只为快点跑去吃饼。
他什么都不愿意学，活脱脱一匹脱缰的野马。
他整天缠着纪遇不放，而纪遇也不敢带他回地球，怕这个“神”一言不合就弹响指。
她只能尽量帮天启塑造相对正常的道德水准，慢慢的引导他，盼着他能变得“像个正常人”。
这天，舰桥内，纪遇正在操控台前检查星舰状态，天启立刻跑了过来，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好朋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纪遇侧过头，冷着脸反问：“如果你想跟别人交朋友，首先要做什么？”
天启撇撇嘴：“做我对你做过的事啊。”
纪遇掐着腰，又气又无奈：“天启，我教了你一个月，你怎么还是这样？之前那么向往常规空间，现在来了，所作所为却完全违背正常空间的法则，你……”
“行行行，你别念了。”天启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了，如果跟别人交朋友，首先要对他礼貌，跟他交谈，问他的兴趣爱好，要先付出才有回报。”
其实纪遇说的话他都听了，只是没往心里去，此刻说这些也不过是应付。
纪遇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打了个哈欠，疲惫道：“我去睡觉了。”
天启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嘀咕：“三分之一时间都要用来睡觉，人形生命真没用。”
纪遇被气的困意全无：“你……”
这时，小冰开口：“收到求救信号，来源为距离2万公里外的货运舰，信号强度弱，内容显示为紧急系统故障，有乘客360名，请求救援。”
纪遇双手飞快地在触屏上操作，调出信号的详细数据，“分析信号来源，确认是否真实。”
“信号经加密，符合星门网标准货运协议，建议立即调整航线前往救援。”小冰的嗓音冷静如常。
天启转过身，歪头看着纪遇，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又要去当英雄吗？”
纪遇没理他的调侃，他不懂生命之间的正常援助行为。
机遇号航向调整，星空在舷窗外飞速流转，很快，远处一艘巨大的货运舰逐渐映入眼帘。
它的外壳布满斑驳的划痕，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航行，舰体侧面闪烁着微弱的信号灯，显得岌岌可危。
小冰：“接近目标，减速至安全距离。”
机遇号缓缓靠近，停在货运舰800米外。
纪遇打开通讯频道，试图联系对方：“这里是机遇号，收到你们的求救信号，请报告具体情况。”
通讯频道一片死寂，只有轻微的杂音。
纪遇皱眉，调高信号强度：“重复，这里是机遇号，请回应！”
就在这时，货运舰的侧翼突然亮起一串火光，几道高能粒子束毫无征兆地射向机遇号。
舰桥内的警报灯闪烁，小冰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敌方火力，护盾已激活，能量吸收率99%，无损伤。”
纪遇皱眉：“怎么回事，求救还开火？”
她迅速调出传感器数据，试图分析对方武器系统的状态。
还没等她看清数据，一声清脆的响指在舰桥内回荡。
天启站在她身旁，脸上挂着冷淡的笑，手指轻轻一弹。
下一秒，远处的货运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火光，舰体像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金属碎片，在星空中四散飘零。
纪遇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缩。
她猛地转头，盯着天启，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你在干嘛？”
天启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它朝我们开火，我还回去，怎么了？”
“你……”纪遇咬紧牙关，飞快地调出传感器数据，她的脸色骤然沉下，声音怒像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只是一艘货运舰，火力有限。传感器显示他们的武器系统出现故障，能量输出异常，不是有意攻击，只是意外！”
天启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靠在控制面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零食，咬了一口，边嚼边说：“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已经被毁了。”
纪遇的眼神冷得像冰，她站起身，直视天启，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里面有几百条人命，你一个响指就全杀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天启嚼着零食，漫不经心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杀就杀了，你激动什么？”
纪遇的拳头攥紧，她的目光像刀子般刺向天启，试图从他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波动，但他的眼神清澈得像一面镜子，映不出任何愧疚或动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天启，把他们复活。”
如果他能复活他们，她就原谅他，她此刻只能这么想了。
天启差点呛住，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我只会消灭，不会复活。星云城的共鸣者能重塑能量体，但正常空间的生命，死了就是死了。”
纪遇的胸口起伏，怒火在心底翻涌。
她上前一步，逼近天启：“你一点愧疚都没有？”
天启吞下嘴里的食物，打量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为什么要愧疚？”
纪遇：“他们是360条鲜活的生命，每一个都有家人在等待他们回去。”
天启不以为然：“人类杀老鼠的时候会愧疚吗？”
纪遇：“那不一样。”
天启：“没有不一样，老鼠和细菌也是生命，宇宙里到处都是生命，你们吃肉的时候可没那么在乎生命。”
纪遇愣住了。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精心构建的道德框架上。
她瞪着他，眼神从愤怒转为复杂，夹杂着震惊、失望和一丝无法言喻的寒意。
“你认为人类是老鼠？”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带着颤抖。
天启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人类、老鼠、细菌，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些脆弱短暂的生命体，挣扎着活，挣扎着死。人类觉得自己高贵，所以定义老鼠蟑螂可以随便杀，哪怕它没有主动咬人。我比你们强大，所以我定义人类可以随便处理，这是人类的逻辑，我学会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咬了口零食，香甜的气味显得与这场对话格格不入。
纪遇的眼神从愤怒转为冰冷，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像在审视一个陌生生物。
他的脸依旧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但那双眼睛却冷漠得像星空本身，深邃、遥远，没有一丝温度。
前一秒还是一个眼睛里发着光，像是要讨糖果的孩子，可下一秒，一个响指就毁灭几百条生命而毫无愧疚。
纪遇以为她教了他很多常规空间的事情，他学不会，也不愿意学。
可实际上，他学了，只是他有选择性地学习，吸收了人类生命最黑暗、最不堪的一面。
纪遇红着眼开口：“银河系的人类，有意识，有情感，有希望。他们会为了家人、梦想、未来去奋斗，不是你眼里的脆弱生命体，他们是活着的个体，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天启嚼零食的动作停了一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老鼠、鸡、鸭、猪、狗，也会怕，也会痛。每个意识体都有故事和情感，人类凭什么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你们定义生命的价值，凭的是力量。强者定义弱者，常规空间一直是这样运转的。”
纪遇咬紧牙关，反驳道：“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谁强谁弱，而在于他们怎么选择活着。老鼠蟑螂有资格活着，那些货运舰上的人也有资格。你一个响指剥夺了他们的选择权，这不是力量，是冷血。”
天启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依旧平静：“你杀过细菌吗？踩死过蚂蚁吗？你会为它们掉眼泪吗？不会。因为在你眼里，它们不重要。那些货运舰上的人，在我眼里也不重要。”
纪遇的眼神变得更冷，她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就算不重要，你凭什么替他们决定生死？”
天启耸肩，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凭什么觉得你的价值观比我高尚？人类为了资源、权力，互相残杀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道德说教。星云城的共鸣者亿万年来看着无数文明兴衰，人类的那些小打小闹，在我们眼里跟蚂蚁抢食没区别。”
纪遇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她瞪着天启，试图找到反驳的突破口。
他的逻辑冷酷却自洽，像一堵无法撼动的墙。
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他手里的零食，在她看来突然变得刺眼，像在嘲笑这场对话的荒谬。
人类的生命，在天启眼里，还比不上他手中的那片脆甜的雪饼。
他不是邪恶，而是一种“神”对低等文明的绝对碾压和蔑视，甚至都不屑有任何情绪。
就像人类为了修路，不在乎毁灭多少蚂蚁窝，也不在乎走路会踩到多少虫子。
甚至午后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时，会本能地伸手一个个碾死。
不是因为恨与恶意，只是因为蚂蚁出现了，人类随手碾死，也不会为蚂蚁流任何一滴泪，因为在人类的尺度中，蚂蚁的生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这种超越邪恶的漠然，对蚂蚁而言，这比邪恶本身还可怕。
“你吃人类的食物，用他们的语言，模仿他们的模样，穿他们的衣服，却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你说你想体验人类的生活，可你连最基本的共情都没有。你真的明白人类吗？”
天启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她的话刺中。
他沉默片刻，语气略微软化：“我来常规空间不是为了共情，而是想看看正常空间是什么样。那些货运舰的人对我来说只是背景噪声。人类总喜欢给一切赋予意义，可意义这东西是你们自己编出来的。”
纪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怒火。
她的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像在寻找那个吃煎饼果子时兴奋如孩子的天启，但此刻，她只看到一个冷血的、超脱的存在。
她低声说：“也许吧。但我宁愿相信意义，也不愿活得像你这样残缺。如果冷漠到连生命都不在乎，你何必要离开星云城？”
天启挑眉，笑了笑：“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们现在在正常空间了，接下来去哪儿？”
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更不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有什么问题。
纪遇转过身，坐回座位，目光锁定在控制面板上。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先找个地方落脚，星舰需要补给。”
天启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微妙变化，点头道：“好主意！我查查附近有没有适合的星球。”
……
几天后，机遇号停靠在一颗名为卡维拉-7的荒凉行星轨道。
这颗行星表面覆盖着灰色的岩石和稀薄的大气，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几座废弃的采矿站。
天启站在登陆穿梭机外，伸了个懒腰，兴奋地打量周围：“这地方真够原始的。来这里干嘛？”
纪遇提着一个工具箱，语气平静：“这里有废弃的能源站，检测到附近有氚同位素。”
天启点头，跟着她走向一栋破旧的建筑：“真无聊。你忙你的，我去四处转转。”
纪遇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小心点，我离开时会联系你。”
“放心！”天启挥挥手，哼着小调跑向远处。
纪遇走进能源站，表面上检查设备，实则悄悄打开了星舰的远程控制程序。
她通过小冰的辅助，迅速完成了燃料提取的设置，然后回到穿梭机，飞往机遇号。
到达机遇号之后，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输入一串指令。
“小冰，启动引擎，准备起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
小冰：“天启还没有登陆星舰。”
纪遇：“别管他，快起飞，离这越远越好，最高速度。”
星舰迅速消失在深空中。
纪遇坐在驾驶座上，眼神复杂地盯着远处，眼圈有些红，眼里既有愧疚，也有绝望。
“也许你没有错，但这是常规空间，我们的价值观无法调和。抱歉，你交别的朋友吧。”
天启到处都找不到纪遇，才发现她走了，抛下了他。
他独自一人站在废墟里，望着天空，笑出了声。
“纪遇，我帮你从那座永恒的监狱逃出来，你却为了几百个老鼠抛弃我。你说要教我常规空间法则，我学了，你又嫌我残缺！好，我就让你看看，你所守护的生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多残缺不堪！”
这本书里所指的“人类”不仅仅是地球人，银河系所有类人生命，都叫人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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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流浪行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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