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动力。
慕秉持正坐在商务车内看报纸，司机载着他回家。
突然，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车身剧烈震动，慕秉持手中的报纸应声一抖，纸张撕裂出一道锋利的裂口。他抬起头，声音冷如刀锋：“怎么回事？”
“慕总对不起，前面有个女人突然拦车。”
司机以及副驾驶的保镖立刻下车冲上前。
慕秉持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车头有个女人张开双臂。
这女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保镖上前与她交涉，李求真拿出了什么东西给他们看，之后又说了一些话，随后保镖来到慕秉持的后排车窗外，弯腰。
慕秉持将车窗放下，问道：“怎么回事？”
“慕总，她是律师，说有非常紧急的法律事务要和您说，这事关银河动力的运营，这是她的律师执业证。”
慕秉持打开她的律师执业证，看到上面显示她的身份信息。
姓名李求真，云顶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
云顶是A国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也会帮银河动力处理一些法律事务，难怪他觉得这女人眼熟。
慕秉持合上律师证说道：“让她过来。”
很快，李求真跑到车窗边，弯腰，“慕总，我们需要谈谈。”
慕秉持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时间，“给你一分钟，说清楚是什么法律问题。”
“纪遇不是精神病，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用人格和职业生涯向你担保，你要是不信她，你就调查我。”
慕秉持微微皱眉，转过头冷冷瞥了她一眼，“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他中指和食指夹着律师执业证递给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跟司机吩咐：“开车。”
李求真接过差点掉出车窗外的执业证，大声道：“你说给我一分钟，我还没说完呢，你言而无信吗？”
慕秉持看了一眼手表，“还有35秒。”
李求真火速开口：“那颗行星距离够近，只要你用探测器主动观测，就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慕秉持眼神透着冷漠，“主动观测？说起来轻松。你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少复杂的操作吗？首先要放弃原先任务，制定精确的观测计划和时间窗口，进行轨道调整。涉及到燃料消耗和推进系统的精确控制，每一步都需要进行复杂的计算。”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的滑动，继续说道：“接下来还需要校准所有观测设备，包括摄像设备、光谱仪和其他传感器，每次校准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然后是数据采集、传输、分析，这部分的费用更是高昂。”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预算表，“整个过程下来，至少要花这个数。”
慕秉持将平板电脑举到李求真面前，上面是昂贵的费用。
“李律师，我不是慈善家，没兴趣为了彰显人间温情，耗费资源满足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疯言疯语。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她应该去找政府，来找我这个私营企业有什么用。”
他双眸中透着森寒的冷光，“一分钟超过了，再见。”
随着左侧的车窗缓缓往上升，李求真以最快的语速说：“万一她说是真的怎么办？你可以救你自己和家人，我以我的职业生涯向你保证。”
说完最后一个字，车窗彻底合上，李求真的话被隔绝在外。
她用力拍打车窗，眼睁睁地看着慕秉持的车在她眼前开走。
车开远些之后，司机忍不住开口，“这年头，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律师，也能这么疯。”
副驾驶上的保镖说：“邪·教里还有很多博士加入，人要是信了什么，一头钻进去，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慕秉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若有所思。
他切换了页面，点开探测器的基本运行状况，一切正常。
＊
慕秉持一跨进家门，慕云霓就迎了上来，“哥。”
她冲上前就拽住他的手臂，“今天的事怎么回事？”
慕秉持甩开她的手，也没问她到底是什么事，而是说：“别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将自己被她弄皱的袖口捋平，直接往前走。
“哥，那个说地球要毁灭的女人真是精神病吗？要是真有流浪行星呢？”
纪遇在慕秉持的办公室被警察带走这事，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她大喊着让慕秉持用探测器主动观察，大家无一例外都把她当成精神病患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纪遇黑进了慕秉持的系统，慕秉持召集安全信息部门开会的时候也没提这儿事，只是让他们加固防火墙。
“就算是真的，以这样的速度早就被发现。那女人是读书读疯了。”直到现在，他的语气也是不屑的。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几率，那我们不就完了，你就去看一下，也不差这点钱。”慕云霓劝道。
慕秉持无奈一笑，“我看你是看小说看疯了，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
他转头就要走。
“这跟我看小说有什么关系，你这是什么固执迂腐的发言，这都2023年了。”
慕云霓是一个狂热的小说读者，什么乱七八糟的题材都看，遇到喜欢的书，都是一次至少几十万现金的打赏。
她曾经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一个言情作者从小透明捧成了大神，版权卖到手软。
但小透明成了大神之后就开始骚操作，撕逼，争番位，欺负小作者，慕云霓就果断拉黑了她。
她爱的时候是真爱，讨厌的时候也是真讨厌。
“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慕云霓是一个相信万事皆有可能的人。
她卷起了袖子追了上去：“哥。”
接下来，慕云霓一直缠着慕秉持，慕秉持嫌她烦，回到房间后将门反锁，慕云霓在外面敲门，敲累了就跑下去吃晚餐，慕秉持让佣人将晚餐端到他的房间。
晚些时候，慕云霓终于消停，慕秉持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可是不知怎么了，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纪遇。
她虽然疯癫，说话不符合常理，可是某些话又让他觉得惊艳。
很显然她是懂这方面，只是过于夸张。
警察来抓她的时候说到“又”这个字，她必然不是第一次被抓。
再加上李求真来帮她说话。
一个顶级律师为什么会帮一个精神病患者说话？还用人格和职业生涯担保？
慕秉持突然觉得心里烦的很，一闭上眼就想到他和纪遇的对话。
那个女人说的都是天方夜谭，他觉得她是疯子，精神不正常。
即便现在这一刻，他依然觉得那个女人是疯子，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可是，他的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画面。
一个几岁的孩子哭着蜷缩在角落，他的漫画书被撕碎了，扔在地上，有人咒骂他：[就知道看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些三观不正的漫画会把你带坏的]
他亲手做的火箭也被踩碎。
[你一个小屁孩也想当火箭人，漫画看多了吧，不切实际，就是那些漫画把你带坏了]
[小小年纪精神就不正常，整天不说话，就知道捣鼓没用的东西在那傻笑，把他送医院看看去]
慕秉持的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他长大了，他成功了，可是却活成了他曾经最憎恨、最讨厌的大人的样子。
并不是所有淋过雨的人都愿意给别人撑伞，更多的是抓紧手中的伞，以防被别人抢走，甚至是夺走别人的伞。
不过，纪遇的话过于不切实际，也没有任何理论和证据支持，所以他认为她有病，是合理的。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国际长途号码，是他委托翻译那份楔形文字资料的考古学教授。
慕秉持皱了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他接起电话，声音保持着惯常的冷静：“教授，晚上好。”
“慕先生，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电话那头的老先生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语速很快，“我必须要打这个电话，关于你之前发来的那份阿卡德黏土板碎片的扫描件！”
慕秉持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他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
“请说。”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
“是那段存疑的文字，DINGIR.SHAR 那个符号，”他的声音十分激动，“我们之前的转写的确错了！我和一位在伦敦的同行讨论，他认为那极有可能是一个连写变体，应该拆分为DINGIR和UR。UR在这里作根基原产地解，这意味着后面描述青金石的等级需要被重新评估，是最顶级的而非普通的上等，这完全说得通！”
慕秉持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瞬间凉了一下，又猛地涌回心脏，撞击着他的胸腔。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这会修正我们对当时奢侈品贸易等级的一个重要认知。慕先生，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是你找到了新的研究资料，还是请教了哪位专家？我一定要认识一下这位先生或女士！这洞察力太惊人了！”
施密特的热情和求证欲透过听筒清晰地传递过来。
慕秉持却像是被冻结在了原地。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和电话里教授遥远兴奋声音。
真的是对的。
那个看起来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在两秒钟内，得出了需要顶尖专家团队反复研讨才能得出的结论。
46万种语言……
行星撞地球……
她翻他的垃圾桶，验他的DNA……
一切荒诞不经的行为，此刻都被这个来深夜的权威电话，蒙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色彩。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冲击，理性世界构建的墙壁正在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慕先生？你在听吗？”久久得不到回应，施密特疑惑地问道。
慕秉持回过神，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沙哑，但很快被控制住，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平稳：“我在听。”
他顿了顿，选择了最模糊也最安全的回答，“只是一位偶然遇到的朋友，随口提了一句，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接触学术圈。”
“噢……那太遗憾了。”施密特教授的语气明显失望，“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重大进展，谢谢你的信息！”
“不客气，再见。”
挂断电话，慕秉持将手机扔在一边，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肘部撑在膝盖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他久久没有动，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显示着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纪遇的眼睛。
时而泪眼婆娑，时而天真茫然，时而又在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洞穿了他认知世界之外的真实。
他极力克制着那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纠结与震撼。
这一切……难道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像荆棘一样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世界，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荒谬，这太荒谬了，她居然只用了两秒。”
他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一切。
“她可能是个极其罕见的天才，碰巧专精于冷门到极致的阿卡德语言学，并且记忆力超群，刚好读过相关的最新研究，虽然那份报告并未公开，但是她懂楔形文字，所以就以两秒的速度翻译出来了。”
“就因为她是罕见的天才，这个世界跟不上她，所以她疯了，产生了妄想症，幻想出所谓的流浪行星。”
“没错，这个推理充满理性和逻辑。”
这样说服自己之后，慕秉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困倦袭来。
可是，没过几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黑进了银河动力。”
他想到这件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银河动力拥有地球最先进的网络安全系统，她能够在不引起任何警报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系统，这表明她的入侵技术极为先进，能够绕过所有的监控和检测机制，退出之后居然还帮他加固了防火墙。
他让技术人员查了，防火墙的确被加固了。
可是，她为什么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利索，这合理吗？
他一定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这样才符合他的利益。
“纪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事，要是你敢骗我，我让你牢底坐穿。”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进衣帽间，穿戴整齐。
刚打开房门，突然看到自家妹妹站在门口，正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哥，你起来了，我还没敲门呢，咱们兄妹俩真是心有灵犀。”
慕云霓睡不着，所以爬起来想继续缠着他，让他去验证纪遇说的是真是假。
慕秉持没说话，与她擦肩而过。
“哥，这么晚你要去哪儿啊？”
慕秉持边走边说：“指挥中心。”
“这么晚了你去……”
突然，慕云霓似乎明白了慕秉持的用意，她脸上又惊又喜，“哥我和你一起去，等等我，我们一起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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