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门,门环上的青铜椒图兽仿佛认识崔闲一样,在他伸手的时候,结实的锁门铜环从利齿呲互的兽口中“啪嗒”一声落下,随即旧红的大门“吱悠悠”的打开。
一眼看去,门内的空间很大,在黑暗中隐隐能够看到一处宽敞的中庭,中庭两边各有一间大屋子,而中庭的正对面,则立着一座小二楼,二楼的轮廓飞檐翘角的,像是古法搭建而成。
三处房屋成品字形分布,中庭的正中间,则摆着一方黑乎乎的大鼎,崔闲赶紧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想打开照明,可是却发现没电关机了。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几点了,自己独身在老家这个所谓的杂货铺里,崔闲心里还是发虚。
可是他行李早就丢在泡水的纸糊出租车上了,手机又没电,伸手摸摸兜,浑身也只掏出一枚五毛的钢镚。
这年头,五毛钱,别说住旅店了,买根蜡烛都费劲,对现在的崔闲来说,只能扔地上听个响。
况且崔家杂货铺这种一辈辈传下来的,祖爷爷辈的老屋子,也别指望能有电了。没光没亮的,崔闲没有在黑暗中探险的兴趣,他今天已经见了太多诡异离奇的事情了。
很疲惫,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也不挑,脱下了大衣铺在干爽的门厅木地板上,倚着已经关严的旧红大门,蜷着身半躺半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半里,风轻轻的吹,树轻轻的晃,崔闲像是找到了一处终于可以停靠的港湾,安心的沉眠。
而崔闲不知道的是,月光微照的房梁上,有一双黄澄澄的眸子在暗处一闪而过,不久之后,一条旧的起毛边的毯子悉悉索索的从房梁上掉下来,正好盖在了崔闲肚子上……
隔天,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崔闲一觉竟然睡到了大中午,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机器猫图案的旧毯子。
“?”
崔闲顿时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身起来。
这屋子里应该没有别人的,崔闲清了清嗓,试着问了问:“咳,有人在吗?”
没人回答,崔闲又拿着毯子,往里走了走,“有人吗,多谢你的毯子。”
依旧没人,院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呃,怕不是祖宗显灵吧。”
虽然祖宗的毯子有点旧,还脏脏的粘了一层细细短短的毛。
天一亮,老房子的样貌大不一样,失去了夜晚月色给镀上的一层柔光,变得陈旧又灰尘扑扑。
崔闲到处看了看,每个屋子也都进去走了走,前两间里都是一些杂物与木板床,看着像是给客人住的地方。当然,崔闲也不知道这么一个杂货店,哪来的那么多客人留宿。
他甚至在最里间看到一张黑檀木的拔步床,做工极其讲究,秀床精致,就像古董一般,不知道谁在这里睡过,崔闲咂嘴,床幔都绣龙纹凤的,多折寿啊这。
而真正卖货的地方,应该是在小二楼里,崔闲在二楼的一层看到了各种积灰的货架子,上边摆着一堆一堆零七八碎的物件。
一团黑漆漆上锈的铁链子,歪七扭八的缠在一起;一台老旧黑白电视机,上边的两根天线上甚至还挂着一块风干肉;一排花花绿绿的木头面具,不过面具的双目上都空空的没有点睛;一块结着蜘蛛网的破算盘子,已经都没剩几颗算盘珠了。
还有搁在大红柜子里一堆零零散散的玉片,旁边团了几团深黄色的软线。崔闲拿起一片暗淡的玉片嘿嘿一笑。
“好家伙,这要是搁古董贩子手里,高低是一件上周刚出厂的金缕玉衣啊。”
除此之外,旁边有好几排的木格,摆着各种青铜的、青瓷的、琉璃的瓶瓶罐罐,崔闲看着这些玩意心里直犯嘀咕。
“我祖上不会是倒斗的吧!”要不怎么跟缺了大德似的,叫后世子孙命里三缺五弊,活着都费劲。
如果不是倒斗的,那就应该是造假的,因为门厅里还放着一尊四四方方的青铜大鼎,那图案,那铭文,司母戊鼎来了都得喊一声大哥。
抬步从侧边的木梯上了二楼,才终于有了一些生活痕迹,看来这里才是人住的地方。
只是其中最好的房间不是卧室,而是在墙壁正中央摆着香案,挂着一张泛黄的裱纸,但里头哪路神仙也没画,只空空荡荡的供奉着,桌上已然积了厚厚的一层陈年旧香灰。
看的差不多了,崔闲决定先出门找个仓买给手机冲冲电,然后借点钱来,他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于是他痛快的转身出门,却听见身后“当啷”一声,崔闲还以为是老鼠,可回头一看,原本空荡荡的漆木餐桌上,此刻正摆着一盘皱皱巴巴的月饼。
生产日期哪年哪月的先不说,月饼盘子一看就是坟地的上供用品,也不知道是从哪家的坟头上顺来的。
主要是其中有块月饼被掰了一个角,崔闲一看,他妈的,还是青绿丝的……
这瞬间的无中生有,原本把崔闲吓了一跳,但是摸了摸手里柔软的毯子,心里就也释然了。崔闲想了想,把那条机器猫的旧毯子也放在了桌上。
“多谢好意,心领了。”
崔闲转身出去,房门被“吱悠悠”的关上,一双黄眼睛亮晶晶的从房梁上晃下来,毛茸茸的黑爪垫轻巧的落在饭桌上,“它”伸着胡须走到月饼上闻了闻,又迅速伸爪拍了拍,而后歪头疑惑,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呢?它干了好几架才抢回来的。
*
路旁,沙县小吃里,崔闲边吃着炒面边打电话。
“湛川,我打了三遍,你手机又掉水池子里啦,才接。”
电话对面的是崔闲唯一一个从小认识的“活人”,湛川住在周山市,两个人自从小时候玩在一起几年后,就奇异的保持着联系。
崔闲的事湛川多少也知道一些,近些年来虽然两人通话不怎么频繁,但是湛川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崔闲打个电话,确认发小是不是还活着。
“哦,我昨晚上去夜钓了,才睡觉,你瞧这时间赶的,你怎么样啊,看你大粉丝说你要退圈啊。”
湛川为了能时时关注到好兄弟的生命安全,甚至已经披着小号打入了他粉丝群内部,点开每天粉丝发的路透图,看着兄弟又活了一天,分外满足,钓鱼就更起劲儿了。
崔闲咽下最后一口炒面,“我回周山了,先给我转两万块钱花花,过一阵儿还你。”
“回周山?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不过看来你真破产了,我就说,你一个缺钱的命,也富不了多久,你公司倒闭不是被你给方的吧。”
湛川是个靠家族信托生活的孤儿,和崔闲一样,基本上家人都不在了,崔闲父亲失踪之后,要不是湛川一个人的钱两个人花,崔闲怕是早饿死了。
“再废话,我就要因为吃霸王餐挨打了。”
两人贫嘴一会儿,约了见面时间,然后崔闲手机“叮铃”一声,到账五万块钱。湛川也没多少钱,但怕崔闲不够花。还好他自己除了钓鱼这个爱好之外,光棍一条,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崔闲看着手机,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他决定再也不骂湛川钓鱼永远是空军了。
而等晚上崔闲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和应急电源回到杂货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丢失了的行李箱和旅行包,竟整整齐齐的摆在大门口,他狐疑的来回巡视,没发现附近有什么旁的东西,只是行李都泡了水,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淌成一滩。
崔闲起初有点不敢去拿,但是想了想,还能怎么着呢,他实在没钱买新的了,于是心一横,拎着**的东西就往院子走去。
所以说,有时候穷鬼比真鬼还吓人。
崔闲在前边走着,水痕拖了一路,他没看见,有一团阴影就沿着水痕一路悄悄地跟了过来。
直到崔闲进门,阴影犹豫了一下,再想跟,门环上的青铜椒图兽就忽然像活了一般,眼珠“咕噜噜”一转,兽口一张,猛的咬了出来。
阴影瞬间“诶呀!”的惨叫一声,原地化作那个抱着旧兔子的小男孩儿,他瘪着嘴,捂着被咬了一口的胳膊,踮着脚一溜烟儿的跑了。
门口咸湿的阴气一散,椒图兽打了个哈欠,再次回到门上,转了个圈,原地刨了刨,然后趴在门环上,恢复原本死物的样子。
一回杂货铺,崔闲就撸起袖子开始收拾擦洗,这里甚至没有自来水,只在二楼的后身园子里有一口水井。
但他在打水之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深怕扔下水桶去吊水,却钓上来个投井女鬼之类的,毕竟,恐怖片里都这么演!
但出乎意料的是,探照灯往下一打,水井干净清澈,打上来的水甚至很甘甜。
直到后半夜,崔闲才把二楼上上下下擦了个遍,他捶了捶腰,环视老旧的店面,决定要挣钱!要装修!再不济也得通上电啊。
可是,他也犯嘀咕,这个像破烂市场的偏僻杂货铺,能赚钱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崔闲决定试一试。
他想起,爷爷曾经说过,要是回到老店,晚上就要在门口点一盏红灯笼高高挂起。
不点灯做不成生意。
崔闲想了一会儿,然后真就在一楼的大柜子顶上找到一盏红灯笼壳子,灯笼的正中间用金漆写了一个大大的“崔”字。
虽然陈年落了一层灰,但是摸上去,仍旧细细滑滑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灯笼壳子下压了一副洁白如玉的灯笼骨架,崔闲通通拿下来,捣鼓了一阵,就完完整整的架好了,只是中间的灯里没有灯油。
崔闲嘿嘿一笑,毕竟时代变了嘛,于是直接把手电筒插在里边了,开关一打,那叫一个灯光明亮,真不错!
夜晚,滚圆的月亮悬在杂货铺青瓦之上的夜空里,门前树影婆娑。崔闲拎着不新不旧、不伦不类的红灯笼,踩着梯子挂在了正门之上。
别说,还挺好看的,有那个假文物二道贩子的意思了……
一切就绪,崔闲铺好了被褥,只等着看明天有没有生意上门。
但是崔闲不知道的是,崔氏的灯笼一挂,就仿佛连月色都染红了,整个原本安静寂寥的两仪巷顿时“人影”憧憧。
一大群“东西”擦肩接踵的一股脑儿挤了进来,带着阵阵尖啸的鬼声。
时隔近百年,崔氏终于又点了红灯笼,开了中门。
还有从四处角落里蹿过来的成型的妖物,一时间崔闲杂货铺的门口黑气弥漫。
今天来给崔闲送完行李结果被看门的椒图兽咬了一口的那个小男孩儿也来了,他从妖鬼群里堪堪挤了出来,伸着湿漉漉的小手努力去够门环,但是没成功。
门上椒图兽的眼睛也泛着红光,它不再去噬咬接近的鬼魂,允许他们带着阴气的手去敲门环。
屋里,崔闲正要睡觉,刚换上睡衣,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三长一短的,很有礼貌。
崔闲先是心里一喜,生意这么快就来了?但是随即一惊,为什么他人在二楼,离大门那么远,却把敲门声听得如此清晰!
他本想钻进被窝里熬到天亮再说,但是敲门声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就在崔闲拿着今天刚买的电棍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时,原本紧锁的旧红大门就被“嗙”的一声踹开了。
一个带着黑色斗笠,浑身罩在黑衣中的男人堪堪收回踹门的修长右腿。
男人右手一甩,一把游龙古剑嗡鸣着深深插在门前石板中,原本因为秽气太过聚集,而控制不住自己要显出凶相,来互相撕咬的鬼怪们登时一分而开,躲得飞快,深怕被误伤。
崔闲抬眼一看,当即就哽住了,拿着电棍的手僵在原地。
在他看来,门外影影重重的全是鬼影。
但却都没有浑身煞气滔天、罡风阵阵的黑袍男人更吓人!
门外的男人一看门里边站着的人是谁后,也愣了一下。
于是,崔字当头,红灯如血,还夹杂着门外时不时的鬼吼声,刚踹了门收脚的男人,和穿着地摊上十五块钱一件海绵宝宝睡衣的崔闲,两人无声相觑。
想起秦岭国道上的种种,崔闲被剑砸过的脸又开始疼了。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我,我手里可拿着电棍……"
对面男人忍不住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红灯笼,上边写的是“崔”字没错。于是他按了按看到崔闲后已经忍不住甩尾巴的两条阴阳龙影,抬手抱了抱拳。
“在下袁正初,借问一句,崔氏何在。”
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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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接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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