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行星沦陷前两个小时，战局突变。
第一艘虫族登陆舰在外太空交战的星舰群中突出重围，从其既有战果——尚未修复的环星球外防御网络编号UROC-037卫星处洞穿了人联引以为傲的链盾防御系统。犹如推倒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一艘又一艘的登陆舰从被撕裂的缺口处钻入，直逼第五行星的天空。
在太空部队填补残局时，入侵者中的大多数被地面防空系统成功拦截，在高空中变成一颗又一颗爆裂的火球。高温堪称灭菌的万能公式，求生本能迫使舱体中的虫族怪物从人形变成异形，扭曲挣扎，再变成碎渣残片，湮灭在猛烈的爆炸中。
尽管如此，它们依旧前赴后继地冲击防线，试图在第五行星的天空中复现其在第五行星外太空的战果。
量变引起质变，这种可憎的惨烈牺牲取得了令人不悦的回报，出现了第一艘未能被地面防空系统拦截的登陆舰。它没有被引爆，残缺的机体沉默地向下坠落。虫族对友军与敌军的生死一视同仁，工程师眼中的登陆舰和舰载炮也并非天壤之别。在与地表碰撞发生的瞬间，还算完整的燃料舱中的特制燃料发挥了它的余热，裹挟着残骸变成一颗威力不容小觑的炸弹，古老的动力型武器仍有可取之处，本就恐怖的冲击变得更具杀伤力。只一眨眼，坠落地处天眼系统的防护措施便被击溃，工作人员与驻扎的军队变成了人联冰冷战损报表中又一行微不足道的数字。
相隔光年之外，军事总委会的作战室内，天眼系统所构筑的实时三维战场忠实地记录了编号GSTY-3567天眼传感器报废的全过程。死难者们的惊慌失措与茫然绝望都在那一残骸落下时消失无踪，兼具庞大与精细的蔚蓝色模型的一角随之抖动，与GSTY-3567相对应的那一部分永远黯淡下来，变成一种能够同时吞噬声音与视觉的黑色；而这也成为他们曾存在过的一种痕迹。
这仅是开始，虫族推倒下一张多米诺骨牌。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战场模型的表面泛起一层象征着遭受攻击与不稳定的银光。那些波动从平缓渐向剧烈，很快就要变成沸水中破裂的气泡。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房间得到片刻安静的余裕。这倒不全是因为战友的死亡，与太空战场相比，地面战场的死伤者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死亡是个数字，如果天眼系统每反馈一次系统节点受损，作战室就要为之停滞一瞬，在场所有人都该去复古的哑剧里贡献自己的喜剧天赋。
太空攻防战中，环星球防线决定了战争的走向。这是写在教材上的基础内容，看过科普片的小孩子都能讲出其背后的道理——无他，如果星球本身都被外敌夺取，外太空防线也只会是个笑话。
见微知著，这一艘登陆舰的“硬着陆”足矣让他们认清了第五行星将要沦陷的事实。
而当事实残酷得超出某种界限，学会并熟练掌握取舍技巧的专业人士们，也会陷入短暂的无措。
“……以现在的进攻强度，两个小时内，第五行星上面的天眼就会被全部打掉，我们会丢掉全部视野。”一人率先开口，作为军委会的副主席，他连用两个“全部”，这很少见，“我们的士兵将要在黑暗中同那些虫子肉搏。”
这是个夸张的说法，天眼的崩溃是机械与技术的挫败，并不意味着人类的视觉也会随之丧失。可面对如此复杂庞大的战局，丧失即时战场信息，看不见战场的指挥部就会变成瞎子。
这种情况下，一个瞎子会害死一群人，一群瞎子则会害死一个星球。
另一人回答：“敌人同样在黑暗中作战，我们只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的话被打断了。
“放屁。”前第五行星总指挥和他的主舰一同尸骨无存，另一主舰的指挥官成为临时总指挥，她言简意赅，“你以为只有登陆舰掉下来吗？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成千上万的虫族探测器雨一样地落下来。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在我们的地盘上建立一套基础探查系统，然后抡起棍子，把我们打得脑花都飞出来！”
“冷静一点，请你冷静，我们的援军——”
他的话被愤怒地打断了。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也是你最不用担心的事！不管他们来不来，我们都在战斗！”第五行星临时总指挥大声道，“我们已经坚持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不要说援军，连块铁皮都没飘过来——”
她的全息投影因情绪的波动而摇晃，幽灵一样左右摇摆，飘忽不定。声音同样模糊，时高时低，在下一刻戛然而止，消失数秒后才重新恢复正常。
“我又损失了两艘护卫舰。”她简单解释掉线与异常的原因，再拉回话题，“所以，援军什么时候到？”
“不用整编制的集团军，只要再来一艘天阳五号，我们就能堵上那个该死的窟窿，把这些外星臭虫拦在星球外面，根本不用考虑瞎子不瞎子的问题！”
说来奇怪，她愤怒时无人出声，现在她冷静下来，却有低低的笑声响起了。
“这是全面战争，乔陆。”第一个发声的人语速快且吐字清晰，“那些虫子比我们更加擅长太空作战，直通第五行星的跃迁通道被他们占领，增援部队正在与他们交战……”
“那些臭虫已经消杀干净，但‘卵鞘’里殉爆的弹药库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通道稳定性大幅下降，舰队只能以亚光速行驶。”一个年轻的声音插入，声音的主人并不在作战室，他同样以投影出席，“长官，我们还需要两个半小时，就可以从后方插入他们的腹部，给他们致命打击。”
“卵鞘”，一种人类根据某臭名昭著的蜚蠊目蜚蠊科昆虫的繁殖特性，对虫族舰队的蔑称。
“你太年轻了，索希尔德，这样的判断莽撞而不负责任。”被抢了一拍的副主席语气和缓，仿佛没有情绪，“我们的部队太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服役十年的老兵和刚入伍的新兵一样没见过血。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他们同样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我不想强硬地命令你，但情况容不得我们继续吵架拌嘴。”战场模型波动带来的银光在副主席面颊上摇曳，投下阴影，“乔陆，第五行星的失守已经是定局，保存有生力量才是理智的决定。”
乔陆叹了口气。
“今天我们可以放弃第五行星，明天我们也可以放弃第一行星……我们当然可以退，殖民星可以不要，行星基地可以抛弃，但到最后，难道连地阳也放弃吗？”
“这是我们和虫族间的正式交手，我们可以死，但不能夹尾巴逃走。他们不懂我们的文明，他们再人模人样也是野兽。各位都是参加过第一远征军的前辈，扪心自问，我们难道没有消除过类人种族吗？在座的每个人都该清楚地知道那些殖民星的原住民到底去哪了！如果这么轻易就给他们在地阳系落脚的机会，后果将可怕得无法想象。我们士兵很多，飞船很多，资源多得能用来在卫星上雕花，却少了死战到底的决心——多说无益！”乔陆顿了顿，觉得索然无味。她并不认识那个“索希尔德”，视线扫过投影的肩章，“上校，请你尽快接应，我会按照《特殊人才保护条例》优先安排相关人员撤退……”
“乔陆！”
太慢了，先生！战场可不等人！
又一阵银光闪烁，继天眼实时战况系统后，千里耳通讯体系同样遭到破坏。乔陆不再关心作战室诸君的想法，也不再奢求有什么援军能神兵天降。她扔掉投影采集传感器，盯着指挥室中的显示大屏，眉头紧皱。
每有一个光点消失，就代表一艘飞船被摧毁。
“你们都听到了。”思量片刻，乔陆转过身，面向参与作战会议的军官们，“我们的技术并不更先进，我们的士兵也无法像那些不知道痛的虫子一样持续作战，继续拖下去只会让我们大输特输，把第五行星拱手让人。我不再浪费口舌，但你们该知道，到了冒险的时候了。”
她扫视每个人，在那些眼睛中看到燃烧的火焰。
“我来负责，让主舰驶入近星轨道！”她朗声，“分出一半护卫舰掩护高价值人员撤退，我们留下断后。”
“这会让我们成为靶子，长官。”托马斯少校指出这点，“他们的主炮会很快反应过来，我们拖延不了太长时间。”
“我们就是要成为靶子。”乔陆说，“对面的指挥官是个愚蠢的强迫症，他一直想要打掉我们——他们的主炮要四十秒蓄能，那庞大的能量源也会暴露他们的位置。这就足够了，我们用这四十秒，进行最后一次冲锋，去引爆他们的储能舱。”
所有人都清楚，到目前为止，那主舰炮只开了一次火，命中了一个目标：西羊号。
在它变成宇宙中又一摊未分类回收的厨余垃圾前，西羊号是前总指挥的主舰。他们现在所处的东日号上也有些西羊号的幸存者。
托马斯没有继续问为什么不进行主炮对轰。已知虫族的主舰炮射程比他们的更加优越，再乐观的人也不敢打包票，保证那个傲慢的虫族指挥官会让主舰留在人类的主炮覆盖范围之内。
如果他们在，这将会是意外之喜。如果不在，那就是原计划继续执行。
乔陆说：“赢了，我们就是第五行星的英雄；输了，让他们计算好轨迹和行星火山坐标，我要那个该死的炮打穿我们后，能够洞穿地心——批准对地使用主炮，我们什么都不会给他们留下！除了尸体，他们只能得到满太空的残骸！”
第五行星是地阳的前哨阵地。作为一个标准的军事化星球，它有相应的军工设施，却完全依靠外界输入物资。无法自给自足的辖制政策在此时此刻也保证了它随时可以像展开的基地车一样被消失。
“谁有疑问？”
短暂的沉默后，蒋乔桢举起手。
“……蒋少校。”乔陆皱起眉头。
“A1小队请求作为尖刀突击。”蒋乔桢说。
作为突击小队中的王牌，A1小队已经在此次实战中证明了自己并非浪得虚名。
乔陆眯起眼睛：“这是谁的决定？”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蒋乔桢的电子眼中有光晕波动，象征着他的精神链接处于活跃状态。
乔陆严肃的面孔不再紧绷，她冷漠的黑色瞳仁中映出些光亮。
“好！最硬的装甲就要最好的武器来破。”她说，“给你们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还有，回来给你们批假。”
蒋乔桢眨眨眼。
“‘比起批假，还是先把欠的年假补齐吧，阿sir’。他是这么说的。”蒋乔桢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转述道，“还有，乔阳上尉请您少立flag。”
随着文明的发展，旧日遗泽已经彻底变成遗物，那些留存于智库中的死语言无人问津，但这并不妨碍在场诸位听懂乔阳想要表达的意思。这算不上什么好笑话，可火烤般的凝滞气氛淡去，有人低笑出声，有人则毫不遮掩，好像这里不是赴死的战场，而是什么休假聚会，乔阳则只是和以往一样，在讲他那蹩脚的冷笑话。
“哈！弗莱格？”
乔陆摇头，想笑，又没有笑。
修改了一些前文。
顺便：不懂军事，不懂科技，不懂战术，bug很多，充满想当然，主打胡编乱造、一塌糊涂。
感谢厚爱（土下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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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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