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是物种存续的必要条件，这也是戈廷参与战后总结会议的原因。
布洛尔星的毁灭似乎刺激到了那些孱弱又胆怯的类虫种族，这份激烈的抵抗使得其他几处战场未能继续扩大战果。踌躇满志的侵入者们不得不悻悻而归，回到主舰上清点残局。
杂事自有下面的家伙去打扫，不会劳烦上位者费心。无所事事的将军上校们等待着那些例行公事的战后报告。又不是所有虫都有戈廷那样的运气，能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俘虏到一个等级足够高又肢体大致完整的向导；他们在各自的主舰上找不到什么乐子，索性都挤到战后会议中听听热闹。
“此次进攻，我方投入第十六、第二十七军分别进攻布洛尔星、索尔玛斯星，第四十七与第六十六军协同进攻亚洛斯星。敌方以其行星基地驻军迎战，其中索尔玛斯星与亚洛斯星与其主星距离仅一次跃迁可达，迅速得到其主星佐罗纳菲星的援军。摧毁其拱卫的卫星后，我方未能再击破其防线，因而陷入僵局……
“布洛尔星方面，第十六军主舰发动突袭，布洛尔星西战区主舰坠毁，东战区主舰幸存。西战区主舰爆炸余波损毁其周边编号UROC-037的卫星防御节点。第十六军以此为突破点，切断敌方通讯系统。但敌方采取极端战术，布洛尔星因而炸毁……”
一名少校参谋正在进行汇报，他身后的大屏上播放着过去五个小时内，这四个军的动态进攻路线。在他说到“布洛尔星炸毁”时，那大屏也实时做出反馈，切入了布洛尔星毁灭成灰的影像。
会议室中响起了几声遗憾的叹息。
“多好的机会！”第二十七军的迪瑟斯·莫尔伯狮少将一脸惋惜，他的全息投影也应景地变成忧郁的深蓝色，“要不是碰到一个疯子指挥官……啧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旁边陪同与会的第二十七军上校心有余悸，努力板正脸，调整好情绪，没有让上官的感叹被自己的惊诧破坏掉。
说到疯子，二十七军的疯狮也不差。都是虫海战术堆虫命，别的军长最多送送手下虫命，这家伙癫起来能用自己的主舰撞击敌方主舰！
还不止一次！
迪瑟斯到现在依旧活蹦乱跳，还能感叹别虫运气差劲，虫族军工实是贡献良多。
迪瑟斯不知道下属的腹诽，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他看看座位旁同样全息投影与会的戈廷：“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好像把敌人逼得太紧了。这可不像你以往的风格。”
戈廷淡蓝色的投影满脸呆滞地反应了片刻，木讷回应：“你说得对。”
迪瑟斯乐了，发间的触须差点把军帽顶下来。他按住帽檐，转过头和一名上校说：“好嘛，开自动应答就算了，还是这种基础到该淘汰的类型——我赌十个阿利乌，这个假正经一定是俘虏了个漂亮的高等级……‘向导’。”
迪瑟斯不熟悉人类的语言，“向导”这个词组他念得既慢又发音古怪，显得玩味且轻佻。
被他拉着参与调侃的上校目光漂移。他瞥了眼迪瑟斯身后，为难地说：“我想您说得对，但总长在看您了。”
迪瑟斯“切”了一声。在总长托瓦厄多·赫罗威格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迪瑟斯正襟危坐，重新驯服起来。
托瓦厄多并不准备抢教育机器的饭碗，在这种场合重申交头接耳的害处。他看了眼那名进行汇报的少校参谋。对方并未辜负上官对自己的看重，会意地闭上了嘴。
“未能占领布洛尔星固然可惜……”托瓦厄多刚开口，戈廷那呆滞的投影瞬间取消了托管模式，眼神重又灵动起来，“但相比戈廷获得的战果，这点遗憾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托瓦厄多给布洛尔星登陆战定了性，他的话比即将爆炸的反物质炸弹更具威胁性。迪瑟斯式正襟危坐被复制粘贴，闲散的与会者们迅速精神抖擞。
整齐但滑稽。托瓦厄多扫视一圈，嘴角浮上微笑：“好了，这不是什么严肃的会议，把装模作样留给军团长阁下吧。”
在虫族的军队体系中，军团长是整个军团的最高军事长官，参谋总长是军团长的助手，协助其进行军事指挥行动。
在军团之上，虫族存在“总军团”的概念。到这个级别，总军团长就是帝国元首本虫。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的情商倒也没有跌穿盆地。附和过后，没有哪位军官会在这种场合再嘻嘻哈哈。
托瓦厄多站起身，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切换到佐罗纳菲星系的星图上。已经被毁灭的布洛尔星被小行星带取代，经由试探作战，其他已经遭到攻击的行星基地也标注了大致的兵力部属。而在佐罗纳菲星与这些行星基地之间，有三处跃迁点被明确标注，另有十二处经计算求得，被标注为疑似跃迁点。
“利福斯少校已经讲得很清楚了，重复的话我就不再说。”托瓦厄多说，“我们尚不清楚这些人类的跃迁通道建设参数与标准，但以我们的技术标准，这些都是可能的跃迁通道——进行恰当的干涉，验证其真实性后，我们可以进一步完善计算模型，将其反向开启，我们的主舰甚至可以一路跃迁至佐罗纳菲星，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是个非常乐观的说法，也是臭名昭著的跃迁闪电战中最重要的一环。它对军事指挥官的战场智慧要求极低，只需要榨干那些学会学者的脑浆，再烧干一批设备，接下来就是傻瓜式操作。
秉持该种作战方针，再进行三到五次试探作战，扩大探测器范围，俘虏相关技术人员，对佐罗纳菲星系的征服就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
但这并不符合第三军团此次作战方针。
“到此为止，我们已经初步完成既定作战任务。”
话音落下，那些潜在坐标点悉数隐藏，系统自动规划出一条全新的战斗路线，另给出预计战损虫数。
那是个庞大的数字，把硬碰硬写在明面上。
“我们已经证实，佐罗纳菲星系的人类具有相当的军事储备与可观的军事潜力，足够三个以上的军团联合作战，共同开展攻势。”托瓦厄多平静道，“依照军团长指示，将在祝圣节后邀请第六、第十二军团协同进攻，为全面战争预热。”
此类不仅不降低战损，反而还意图扩大的军事行为无疑是一种犯罪。这番话要是放在人类的军事总委会上，发言者会即刻被指控反人类罪，剥夺人身权利，乃至死刑立刻执行。
但对于虫族来说，对外战争只是转移内部矛盾、合法清理冗余虫员的常规手段。
当现役军雌数量达到一个随帝国总虫口数而波动的阈值时，他们就会比以往更加积极主动地寻求战争。
“接下来，我们将暂缓攻势——我希望你们能在霜月之前，在保证索尔玛斯星完整的前提下占领它。同时，对那些俘虏的态度温和一些，我允许你们和人类进行接触与谈判，有足够分量的人类申请与我对话时，可以上报给我。”
托瓦厄多说：“诸位，别把他们逼得太紧。情报部门方面也要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我可不想佐格切菲星系的旧事重演，让我们第三军团成为帝国的笑话。”
那是五十六个星际年前的事。在一次对佐格切菲星系的试探作战中，第四军团的攻势过于急切，手段又极端残忍，让该星系的智慧生物早早断定绝无取胜可能，因而放弃正面抵抗，将其主星改造为可承受跃迁的超大型母舰，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事后，第四军团看着空空荡荡的佐格切菲星系满心无奈，帝国内的同僚嘻嘻哈哈，又多了一个第四军团笑话。
与会诸位会心一笑，迪瑟斯出声应道：“您就放心吧，头儿！”
托瓦厄多没搭理他：“戈廷留一下，剩下的别处找热闹，解散！”
全息投影们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会议室中，部分亲身与会的军官也识趣地离开，将这里留给托瓦厄多和戈廷。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托瓦厄多问。
“两者兼有。”戈廷驯服地垂下头，“向您致歉，我有些玩脱了。”
“不敢当。”托瓦厄多冷笑，“毕竟我只需要顶住那帮老家伙的压力就好了，你在前线要考虑的事可就更多了。”
戈廷没有任何反驳。
“心太急。”托瓦厄多说，“我清楚，你很不想在这里大出风头——呵呵，多么奢侈的一句话——但这次太莽撞了。如果我们没能及时破解他们的情报系统，砰，变成碎片的就是你自己了。”
“您教训得是。”戈廷应声。
“不甘心？”
“没有。”
“那就是有。”托瓦厄多没兴趣在这里玩文字游戏，“我能理解。不出意外的话，再返航圣都，你就要履行和那个退位圣子的婚约。”
虫族有自己的宗教，圣子被认为是神灵在现世的代言者。
既然神圣，就应当纯洁。圣子成年后就会失去他的神圣性，退位后重新回归日常，像每一个正常的雄虫那样生活。
但这对他们的婚约者来说，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为了保护圣子的权益，你会被毫不留情地牺牲，就像护卫舰保护主舰那样去保护他。”托瓦厄多戏谑地说，“在那种强大的精神力影响下，你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失去自己的意志，主动放弃一切，乖乖地变成他的摆件。”
这是最令那些婚约者恐惧的事。让尝过权力滋味的家伙放弃权力，就等同于放弃了他们自己。
“那真是太可怕了。”戈廷接上这句感叹，坦诚道，“我不想那样快地晋升到上将，才做了那种愚蠢的决定——您知道的，为了与圣子地位匹配，他们的雌君必须是上将。”
“但这是无用功。”托瓦厄多毫不留情，“不要说西格蒂们会如何推波助澜，军团长也乐于促成此事。圣子雌君的身份将会有助于提高第三军团的声望。就算我帮你，你最多也只能拖延到霜月，你能在这期间找到任何肯帮你的雄虫阁下吗？”
“在帝国境内当然不可能。”戈廷说，“圣子只能是S级雄虫，而上一位圣子早在三十年前就老死了。至于那些高等级的向导……他们总是有价无市。”
第二远征军损失的不只是舰队，还有大量的作战精英。
“看来你足够幸运，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一个惊喜。他的雌君——”戈廷改口，“这名向导的哨兵强大而坚韧，该名哨兵精神域的狂暴也让我惊讶。能够驯服这样的野兽，那名向导应该可以帮到我；至少能够干扰那名圣子的精神影响，让我保持自我。”
“那我预祝你成功。”托瓦厄多抚掌，“但你最好保持警惕——这样的向导往往骨头也很硬。我可不希望你从圣子的玩具变成俘虏的玩具。”
戈廷满不在乎：“请您放心，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多神奇啊，手术台上昏迷的蒋乔桢还不知道，三言两语间，他就成了明码标价的工具了。
*再次警告，本文所有科技之类的东西都未经严格考证。作者本人是个但凡地理比物理成绩好就去学文了的理科废柴，图个乐子就好。
很开心地终于玩了鸣潮公式（喂！）但是写嗨了又没写到小蒋啊啊啊啊啊，下章一定写小蒋！
*顺便写得好乱（土下座），时间线的话是：戈廷进攻第五行星（布洛尔星）→乔陆同归于尽战术→东日号被炸，小蒋和其他士兵拼死作战→虫族战后会议→小蒋手术 苏醒→小蒋和戈廷初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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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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