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脉寸断,内海尽失,果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方言舟两指搭在林承烨的脉搏上,摇了摇头,那皮肤下的跳动极其微弱,稍微不注意竟连脉都快散了。
“唉,小舟你也是知道边迤的。一走了之二十年不见人,一开口就是向我求生骨双头蛇,必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关越南在一旁看着方言舟叹气,还不忘恨剜了站在一边边迤一眼。
“孩子面前给你留两分面子,我和小舟有的是时间跟你算账。”
边迤一口茶正端到嘴边,还没喝就被这话吓得连连摆手。
忽然方言舟再次皱起眉,将林承烨正要缩回袖中的腕子又捞出来。
这次诊了很久很久,林承烨感受到那人指尖一层薄汗,又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再三确定那个结果。
“边迤,你把你手腕子伸出来。”
方言舟眼神凌厉地扫向边迤,少见地沉下脸。
“给我把什么脉?我好得很,我自己就是郎中……”
边迤讨饶地笑起来,边摆手边往后撤步,直到腰撞上窗户边沿,才发现自己避无可避。
“你……你别这幅样子,我不是要说什么,我只是很担心你。”
方言舟的眼眶蓦然又红了起来。
她总看不得边迤这个样子,以前这人性子虽也软,但总带着被师门中人珍重对待的痕迹,说开心便开心,说生气就要生气,道歉也带着别扭,哪里像如今这样总把自己姿态放得这么低,好像她欠这人世间很多一样。
关越南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去抱了抱方言舟的肩膀。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这倒不是问题在她,而是边迤出了什什么问题。
林承烨这才皱起眉,忽得想起释尘师傅说的那句——
“你身体中那股强大的内力是哪里来的?”
怪不得一直以来总觉得忽视了什么。边迤这人一直给人医术精湛的印象而让她下意识觉得她的命被救回来是可能的,却忘了多问一句这到底有没有代价。
又是怎养昂贵的代价能从阎王生死簿上抢人。
林承烨瞳仁微缩,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起。很快却又叹息一声,看着那个恨不得从窗口跳出去的人,向着她招了招手。
“边迤,坐过来。”
“唉……我能说不吗?”
边迤这下真没什么办法了,垂头丧气地往内挪了一步。
“那我会生气。”
林承烨一笑。
边迤忽然头皮一紧,终究还是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坐下,视死如归一般将手放在桌上。
方言舟指尖一搭一按,倏尔那眼眶中便蓄起泪水。边迤那块手腕内侧的皮肤仿佛如火焰那般滚烫,烫得她不敢再诊第二下。
那脉象其实并无太多异常,普通郎中若是把边迤的脉反而觉得气血充盈长寿之相,可确实稍稍用习武之人的内力探其内海便会发觉不对。
虽依旧广阔,可不充盈,有地方出现干涸的迹象。
“十年功力……当真是十年功力。”
方言舟喃喃道,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十年功力。
林承烨脑子里嗡一声,霎时间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许久,她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边迤不知道什么时候絮絮叨叨起来,那声音游离在她的耳畔,只如一阵很轻柔的穿堂风,她要用力才能听清。
“……你会觉得愧疚吗承烨?其实不用,这内力又不是不能回来,而且不痛不痒,只是少了一点。”
对于这人间来说,十年是很长的。
又不是鬼怪妖神,散十年修为就想散就散,话本上动不动就是折损百年,千年修为。
可人生总共也没几个十年,不管你官位高低武功如何,什么灵丹妙药也无法让谁比谁多活一个十年。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人在江湖总会有这样的事。你不也是当初中了歹人暗器的寒毒,散了半身功力。这我救承烨还是自愿的,千愿万愿,自然也没什么。毕竟人这一生也不能太顺。”
边迤眼看着那双天下第一美丽的桃花眼流出的泪越来越多,赶紧出言安慰。
结果一听这话,连一旁的关越南都红了眼。
“……十年啊。”
林承烨低声念了一句。
边迤吓了一跳,生怕林承烨多想,赶紧说。
“不,不用这样。我都说过你如我之血亲……”
林承烨忍不住伸手在边迤的头上揉了揉,轻声道。
“辛苦了。”
边迤忽然怔住。
……
“告诉方姨,你叫什么呀?”
时间过了一盏茶有余,方言舟勉强止住眼泪,扯起一个笑,拉起林承烨的指尖。
边迤不知为何默默退到角落里去了,她拖着下巴向窗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月对这武林第一美人太过温柔,一双桃花眼正下点两颗痣,青丝中细看有白发却依旧不减半分风华,反而更让人觉得气质出尘。
“晚辈姓林,名承烨。”
林承烨不太好意思,又补充道。
“您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我就叫您方姐姐吧。”
“其实这武林第一美人也是大家乱说而已,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这江湖里唯有那个云崖奕天谱是一刀一剑打出来的排名,无人敢置喙。”
方言舟一眼就看出林承烨在想什么,笑意变得深了些,默许了小孩儿的话,又说。
“这一来二去都忘了说正事,来越南。过来说说这生骨双头蛇的事。”
关越南听到方言舟忽然唤自己名字,这才想起来叫她们来此的正事。
“唉,其实我想说这生骨双头蛇之事,结果……”
关越南一阵无言,他生气归生气,却又觉得这故人太惨,最后只能又瞪了边迤后脑勺一眼作罢。
他随即正色道。
“这生骨双头蛇确实在我神枢天机门之中,这生灵乃活物,一黑紫,一灰白,双头共用一黑鳞尾。其骨入药性烈,但辅以温平只药中和不只能重塑经脉,正常习武之人吃下也能功力大增,这些年求之者无数,可毕竟天下唯二,历代神枢天机门门主不可能送给她人。”
“……关前辈既然约我们至此,看样子是关门主态度有所松动?”
林承烨挑了挑眉。
“说是松动倒不如说是……一句玩笑。”
关越南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
边迤那封信送到关越南手中时,他与方言舟正在南齐一风景秀丽的福地游玩。
他难以置信地再三看了几遍那张纸,连个落款都没有,恨不得盯出个窟窿。
可他就知道一定是那人。
这么多年不见,谁知道一开口就是要生骨双头蛇!关越南咬牙切齿地一把烧了那信,连夜赶回神枢天机门中。
说来也巧,他母亲关晓闲也收到一封,不过是那江金盟送来的。
“这江金盟虽名声不错,但要这生骨双头蛇做什么?”
关越南向来对这江湖中事不敏锐,只得硬着头皮问关门主。
“不用管。天下门派谁人不想要这增长功力之物,虽然那江金盟名声不错,可她们的盟主至今姓谁名谁一概不知,想必也是藏头露尾之货!”
关晓闲只看了一眼,就将那信烧了。
“其,其实……我有个朋友,也,也想要这生骨双头……”
话音未落,几根半透明的丝线忽然在房间内拉起,瞬间穿透了关越南原本站立的地方。
好在云崖奕天谱第二也非虚名,关越南霎时出剑腾空而起,出剑斩断了锐利的丝线与他娘的三个花瓶。
“娘!你就算不答应也不能用对付敌人的法子对付你儿吧?这我跑得慢一点不得被这万丝缠机关割成十几瓣啊!”
关越南目瞪口呆。
“你那剑术倒也还看的过去。但凡你把这什么交朋友练剑的心思放一分在学习机关术上,娘也不至于如今还要管这么大个门派。”
关晓闲冷笑。她对这个儿子已经懒得说什么,实在是脑子笨,看点机关理论还有什么算数就想睡觉。
“我脑子笨啊娘!不过,不过我那个朋友……实力强劲,能孤身闯那老祖留下的天机九重阵!您不是平生唯一无法参破的就是那个阵法,说不定看一次那阵法开启时全貌……”
关越南斟酌着说出早就想好的托词,其实他连打动他娘的一分把握也没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哦?你说什么?能……独闯天机九重阵?”
关晓闲忽然抬眼,终于正眼瞥了她这个儿子。
她已经年过半百,遗憾少之又少,数来数去也就两个。
一是神枢天机门后继无人,二便是她虽也天资聪颖,却依旧无法参透那位老祖留下的阵法,这比死亡更痛苦。
若能亲眼看到这大阵开启……说不定……
关晓闲眼珠滚动,再次冷笑道。
“这天机九重阵乃我门百年一遇的天才老祖用毕生所学,足足三十年才完成护门大阵,相传连半仙也能困住把个时辰。你那朋友难道是现今半仙不成?”
“那倒不是……不过,儿子给您保证,若她不行,那这世界上也就只剩那三位半仙。您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呵……净说这些没谱的事儿。等你那朋友闯过天机九重阵再说其他的!”
……
“事情就是这样。”关越南惆怅地叹息一声。
“这可不像答应,倒像是想让边迤给关门主打白工。”
林承烨抚了抚额,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不过水来土掩,掩兵来将挡。倒是可以先入了神枢天机门后,再想办法争取。”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关越南眼睛亮了亮。
“神枢天机门也没那么容易进,倒不如先去试试,若真不行……”
一直未动的边迤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关越南,眼神微妙。
林承烨忽然想起边迤那句把关门主儿子儿媳全抓起来,不由心虚地捏了捏鼻梁。
“我本把你当小孩看,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很是可靠。”
方言舟拍了拍林承烨的手背,感叹道。
“这样有你看着边迤,也不错。”
倏尔,一道璀璨的火光在天边炸开,林承烨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要开宴了。”边迤站起身。
火星如雨落下,空中的花瓣被点燃,留下灰色的尘埃。
天色不知道何时暗下来,也不知道是谁高声大喊。
“请诸位漫桃楼中的大侠为此宴——”
“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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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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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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