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在雕龙御案上投下摇曳的暗影,刘宣推开北疆军报。五年砥砺,朝廷完成了诸多新老更替,更多权力回到了自己手中,赵绾不再是那么一呼百应,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决定向岳方的老对手赫连军南发起一场大战——战争的胜利会带给他更多的威望和权力。这场北伐,必须赢得漂亮。
鎏金香炉泛起暖光,忽然"范铭远"三字刺入眼帘。这个流放边陲的罪臣遗孤,竟在遭遇战中连获七胜。戎都倒是个磨刀的好地方,刘宣想。
朱笔悬在"范铭远"三字上方,刘宣望着窗棂间漏下的月光,恍惚看见当年国子监的时光。
那日春阳正好,刘宣袖中藏着刚猎的斑鸠,隔着竹帘看范铭远与刘安争辩,最后只有他们两人带着李崇善翻墙去后山烤野味。
还有一次,刘宣死死勒着王司徒嫡孙的脖子,三个发冠滚落草丛,范铭远抹着鼻血大笑:"你这招兔子蹬鹰真的了不得,下回教我——就是别踹错了人。"
帝王看着那个名字,忽而轻笑出声。"陛下?"李崇善的轻唤惊碎回忆。刘宣低头才发现朱砂在折子上晕开血渍似的红痕,他急忙把名字圈上:着范铭远戎都整军支援北伐。若此番北伐顺利,倒是可将这柄蒙尘的利剑,收回垂拱殿的剑匣。至于这次的战争指挥,就派老将韩璞带方季珪同去。
出征前夜,征北将军府飘着西域葡萄酒的甜香。方季珪斜倚在紫檀床上,绛红锦袍半敞,吃着葡萄饮着酒,丝毫不见出征前的紧张。跌宕起伏的曲调从钟其嘉白玉般的手指下流淌下来,叮叮,铮铮,如衰草的挣扎,如雄鹰的出击,最后,悠远绵长,如离人的泪水。方季珪一骨碌爬起来:“子扬莫悲,我必定旗开得胜,到时候你再到望春楼留诗:'塞外胡尘净,方郎踏月归'。”他抱起钟其嘉的腰肢往自己身前一送,又欺身上去。葡萄酒顺着脖颈流进钟其嘉的衣襟,满地乱红分不清是衣裳还是烛影。
翌日朱雀门外点兵,一只苍鹰掠过铜鼎,有文官突然出列:"久闻方将军能百步穿杨,何不以这扁毛畜生祭旗?"青年当下反手抽箭,速度之快令众人惊诧。弓弦震颤的余韵未散,侍卫已捧着猎物跪呈御前。翎羽间两点猩红,赫然是对穿鹰目,文官队列传来倒抽冷气声。刘宣抚掌大笑。只有钟其嘉死死攥着玉带,指节泛白。
而在此刻的岳方,同为神箭手的赫连军南之子赫连璧在绵延的高原上挽弓——他刚射落第三只大雁。
日光把两道人影投在狼头图腾毡毯上。赫连军南攥着骨刀扎进沙盘,刀柄缀着的九颗狼牙撞得叮响:"城儿坐镇本部守粮道。"他毛皮大氅下露出青铜护腕,左颊蜈蚣状疤痕随说话蠕动。按草原规矩,幼子守家,也将会是老狼王日后的继承人。
恰巧此时赫连璧射箭结束进入营帐。“兄长来晚了,”赫连城嗤笑着用匕首尖端戳了戳沙盘某处:“兄长可得把弘狗引远些,别让火星燎了我的粮草。"
赫连璧的狠狠捏着牛皮护手,两颊肌肉抽动,挤出一个“是”字。他比弟弟高出半头,箭袖紧裹的手臂肌肉随呼吸起伏,像绷到极致的弓弦。
赫连城解下颈间狼牙项链拍在沙盘边,金线缀着的绿松石撞翻代表兄长的木雕战马。
老王突然抽出插在沙盘上的骨刀,在舆图上划过:"璧儿引两千骑伏于鬼哭林,随后与我中军汇合。"刀尖带起的砂砾打在赫连璧颧骨上。
帐外忽传来战马嘶鸣,赫连军南挑开帐帘。赫连璧紧随其后,日光落在他左耳的银狼环上,还有脖颈暴起的青筋:"鬼哭林的怪石,正好砸了弘国那些铁皮罐子。"帐内只剩赫连城把玩金石物件的叮当声。
决战那日,赫连璧在鬼哭林遇见了一个银甲的青年将军,他临阵变道,而且跑得飞快,使自己的埋伏功亏一篑,只能提前赶来加入父亲的会战。岳方荒原的朔风卷着砂砾扑在铁甲上。赫连军南望着阵前那个银甲白马的影子,正要嘲笑弘人竟派乳臭未干的小儿挂帅,忽觉头顶一凉,顿时笑容凝固。镶着狼牙的毡帽被长箭钉在身后纛旗,血珠扑簌簌滚进眼角。七十步外,方季珪的弓弦还在嗡鸣。
居然又是这人,赫连璧想。他的箭囊尚存七支羽箭。他本该射向那个银甲身影,却鬼使神差地射向了其他人:这个跃马飞驰的银甲将军,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赫连璧的记忆里。
由于赫连军南惊惧且受伤,接下来选择退守不攻。弘国夺回了大量的土地和百姓,方季珪名震天下。
捷报抵京那日,刘宣正在临《快雪时晴帖》。一切如他所愿,待念及"范铭远率军焚敌三千",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泅开。"传旨戎都,"他撂下笔,看那团墨迹渐成展翅玄鸟,"擢戎都左骁卫范铭远为成京禁军中郎将。
然而,在这场战争中,石青和石墨都不知所踪——最后,他们被登记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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