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停止了。
被席卷上天的全部物体,都悬浮于半空之中。
在混浊灰暗沙砾中,掌中的半圆锥体,隐隐发光。如一张巨大的嘴巴,一层层升到最高处,突破风沙天灾的包围,悬于半空之中。一圈又一圈的银色从黑色的图案中散开,随着银色光芒消散在沙暴中。
天灾被吃掉了。
阴霾的天,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即刻还原湛蓝的底色。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又或者是所有人的心跳声,在这片安静荒诞奇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被迫放大的瞳孔,正在聚精会神关注光线中心的粉色小孩。
她在控制着天灾。
她在改变着天灾。
如此恐怖、庞大、不可控制却又可以在瞬间摧毁一切的天灾,真的可以乖乖的诚服与一个没有腰线高的小孩。
这般时刻,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念头升起。
原来,联盟的那份‘人形天灾’的预言是真的。
霍厌比震惊的众人更来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意外姜星松口中的‘回收天灾’是真实存在,又戒备她的能力。
能够回收天灾,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天灾级别的破坏能力。
这么想着,放置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移动到背后的刀把上。
“松松姐!你好厉害啊!”
安静的虚空中,小葡萄抓着姜星松的衣角,眼睛亮亮。她知道预言中的人形天灾很可怕,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熟悉的姐姐变成所谓的‘人形天灾’,她心里再也升不起害怕的情绪,甚至还多了几分激动和庆幸。
松松姐要是变得这么厉害,她们就不会再受到欺负了吧。
妈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她们感到高兴。
姜星松应声侧目,伸出已经收回的手,轻轻揉着小葡萄的脑袋。
随即,眼前一黑,直接倒在车里。
由她诞生的奇异场景,在随着她的闭眼,霎那消失。
“松松姐!”
坠落!
无数悬浮在半空中的钢筋铁板扭曲不成形状,混合在碎裂石板里,同众人一起,直直坠下。一场完全失重的感觉,从脚底传到脑袋里。
比坐在车里更重的是建筑废材,砸进地上,奇形怪状,形成诡谲的壮丽模样,也形成极具危险性的顶端尖状。
脸色本就苍白的姚昕,来不及多想,拽过后座的毛毯,指挥已经快吓到昏厥的姚印:“睁眼踹门,然后我们一起坐上毯子!”
“好……好的。”姚印哆嗦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听从指令,踹门,爬上毯子,扶着姚昕坐过来。
由高防材料制成的毯子,不仅隔热还相当的防风,在巨大的坠力下,硬是托起两人,慢悠悠的往下飘。
霍厌见状,很想伸手将这东西抢过来,奈何自己的坠落速度太快,已经和对方拉出很大的距离。
小葡萄身体歪歪扭扭,两只小腿紧紧勾着车座,另外两只手抱住姜星松的脑袋,焦急又害怕的喊道。
“松松姐,你醒醒!我们要掉下去了!”
“松松姐。”
“松松姐。”
“松松姐。”
耳边小孩有节奏的呼喊声,吵得霍厌头都痛了。背后的刀迅速拔出,砍掉车上多余的框架:“别叫了!”有这功夫在这叫,还不如想办法将这两车,也变成和姚昕那毛毯一样阻力的物体。
小葡萄的注意力被霍厌吸引,求助道:“松松姐还没醒,大哥哥,你有办法帮帮忙吗?”
霍厌冷笑一声,没搭理她,继续自己的动作。
“大哥哥?”
小葡萄歪着脑袋,以为他没听清楚,大声的讲刚刚的问话喊出来:“大哥哥!你有没有办法让松松姐醒过来!这么掉下去,她会很危险!”
好好好,被喊话的人换成他了。
霍厌脾气差劲,一拳捶在座位上,恶狠狠的震慑:“小孩,闭嘴!”
座椅被捶得狠狠晃动,不堪重负倒了下来,又因为下降的速度过快,猛地砸到姜星松的脑袋上。
“松松——”小葡萄的话还没喊出来,霍厌一脚踢开座椅。
但,迟了。
脱力昏迷的姜星松被迫睁眼,可没等她说上话,脑袋剧烈的疼痛又让她瞬间闭眼。
不过,这简单的一睁一闭间,藏于小手中的黑色图案亮出一圈,稳住光速下降的他们。
承载着姜星松所在的车厢,如羽毛一样,缓缓落下。
等到三人完全落地,小葡萄立刻跑到姜星松面前,小心翼翼伤势。
沾满灰烬的脑袋上,有一块异常明显的红肿,没过片刻变成紫红的淤青。
小葡萄立刻皱眉看向对方,撅着嘴巴谴责:“你怎么能把松松姐打晕!姐姐刚刚可是救了你!”
“呵。”霍厌可接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罪名,“我都还不确定这次天灾是不是她的缘故,你——”
“坏蛋!”小葡萄抱着姜星松的脖子,眼睛里升起戒备。按理说她有应该立刻叫醒姐姐,赶紧离这种满身鲜血还带着刀的人远远的,可她不希望别人误会,忍不住为姐姐解释两句:“你不是海滨小城的人,你不清楚!”
“我们这里的风沙暴就是这样,间隔个两三天就会突然升起。”
“松松姐刚刚就是在救我们,不允许你说她!”
一向怼天怼地的霍厌,不知道为何,没有在说什么,反倒是看向天上还在飘落的东西,出声:“闭嘴,小孩,我们得拽上你姐走了。”
细碎的石块坠落,砸的车顶发出咚咚当当的声音。
左手拿着刀劈开拦在面前的门,将它托顶阻挡头顶坠落的乱七八糟东西,右手夹着昏迷的姜星松,抬脚往西面走去。
走完两步后,霍厌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一回头,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葡萄呆呆站在原地,挠脸:“你夹着松松姐要去哪?”
能去哪儿?躲着点石头,在找个没人的地方,等姜星松清醒后盘问她。
霍厌无语咂舌:“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松松姐在人手上,小葡萄就算有再多想要讲的,此刻都闭上嘴巴,默默的跟上他的步伐。
天灾后的地表建筑是乱的,唯一能够辨别方向的是高高悬挂的太阳和月亮。
等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天际时,一直走路的霍厌,停下脚步,抬头辨别天空上的月亮所在。
不太凑巧的时,今晚的云层厚重,不仅没什么月亮,就连星星也只有零散几个。
霍厌眯着眼睛,看到那颗指北星,又要往前走时,小葡萄连忙抓住他的衣角。
“大哥哥,还走啊?”
已经闷不吭声,行走许久的小葡萄,顾不得头顶会不会掉落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胀发酸的小腿,诚心建议:“大哥哥,天黑了,路上的石头碎块还有白色的异形生物,到处都是危险,我们没办法走的。”
霍厌瞥了一眼四周环境,脚步放缓。
小葡萄见状,拿出曾经的撒娇卖乖手段:“大哥哥,我们没你厉害的,再说了松松姐也需要休息啊!你可是把她打伤了!”
霍厌一言不发,左手托举的车门突然插在原地,夹带许久的姜星松直接被丢到小葡萄身边。
“好,我们就休息。”
小葡萄面露喜色,随即捂住有些饥饿的肚子,唉声叹气:“刚刚我们走的太快了,都忘了带食物了。”
已经被姜星松骗过的霍厌,冷笑一声:“这招调虎离山已经用烂了,你要是想骗我,可以换一个招数。”
小葡萄听不懂:“大哥哥,你在说什么?”
霍厌席地而坐,盯着地上的姜星松。
以这小孩一口一个‘松松姐’的架势,只要姜星松没跑,她也不会跑。
*
饿……
好饿……
饥饿感好像火焰,在肚子里灼烧;口角酸涩,想要进食的想法促使她分泌口水。
她,好饿,好饿。
难以忽略的饥饿感,硬生生的将她唤醒。
湛蓝的眼眸无神睁开,比起在梦中感受到的饥饿,更强烈的饥饿感四面八方袭来。
手脚无力,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起来。
小葡萄欣喜挤过来:“松松姐,你醒了!”
“别过去。”霍厌拦了下这小孩,左手已经扶上刀把上,眼神狠厉。
那双无神的眼眸里,充满了食欲,因饥饿而升起的食欲。
即使没有因为饥饿红了眼睛,但这种因饥饿而神志不清,和他曾经看到的异变形饥饿状态很像。
霍厌眯着眼睛,嘴角咧笑,刀口瞬间指向姜星松:“喂,人形天灾!”
“说什么呢你。”一个是自己的姐姐,另一个是刚认识没多久,凶神恶煞的大哥哥。小葡萄只要不傻,肯定选自己的姐姐。
她弯腰从霍厌胳膊下钻过去,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带着哭腔说:“松松姐,你可算醒了!”
担忧、焦虑、欢喜、又有一丝夹在其中的害怕,复杂多面的情绪随着小葡萄按过来的手,被她感知和捕捉。
充斥在五脏六腑的饥饿感,缓缓消失。
两眼无神的姜星松,伸手拉住小葡萄,在她不解的目光下,抱住她。
更多的情绪涌现,因强制打开的能力而脱力饥饿的胃部,传来暖洋洋的感觉。
姜星松又缓缓闭上眼睛。
霍厌神色古怪,放回黑刀,从地上捡根树枝,戳着她脑袋:“喂?还活着吗?!”
等到姜星松睁眼时,直接和四双眼睛对上。
一双充满了好奇和担忧,另一双眼睛正诧异的盯着自己。
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生物。
姜星松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松开抱着的小葡萄,姜星松捂着闷疼的脑袋,精准看向一旁神色古怪双手环抱的某人:“霍厌,你是不是打我了?”
姐姐醒了,小葡萄立刻坐到姐姐身边,撅着嘴,告状:“对!就是他!他刚刚还不让我靠近你,还说你是人形天灾!”
瞧瞧这拱火的。
霍厌似笑非笑:“所以,你是吗?”
“我不是。”拥有记忆的姜星松,伸手环住小葡萄,诚实的说,“小葡萄,姐姐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小葡萄好奇。/
在说出这个事情前,姜星松再度抱住小葡萄,通过亲密接触给她安全感:“我不是宝姨的亲侄女,但我依然是你姐姐。”
小葡萄似懂非懂:“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吗?”
姜星松轻轻摇头,缓缓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来自其他星系,我的家乡星球科技发展比较好。多年前老师有检测到银蓝星球有不正常天灾核团聚集,所以,在三个月前才派我来解决。”
至于为什么她是现在才到这里,中间又穿越过多少光年,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姜星松清清喉咙,认真又诚恳的说:“我的能力全名是回收天灾核团,我老师研究的课题是《论天灾核团的可持续发展》。”
她们师门,从上到下,清清白白做人做事,怎么到这里被安上一个‘人形天灾’的倒霉称号。
突然接受大量信息,小葡萄使劲挠头,费劲理解:“那我还能叫你姐姐吗?”
“当然,我们就是异母亲姐妹。”三个月前的坠机,如果不是宝姨相救,她不可能活下来。姜星松清白做人,可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
霍厌双手环抱,不肯相信:“我怎么知道你这番话,不是诓骗我的。”
废土纪年开始,环境恶劣,异形生物到处都是。霍厌没上过大人们口中的学校,但也知道,没有哪家学校收一个五岁的孩子。
“只有大学堂的老师才会有那个什么课题研究。”霍厌肯定总结,“你才五岁,最多只有幼稚园学历,你刚刚这番话起码有一大半是假的。”
他说的迟疑,但随着回忆的越发清晰,眼中开始聚集杀意。
“你在说谎。”
姜星松反驳:“才不是,我虽然只有五岁六个月零三天二十小时,但我们星球的人,都是从记事开始就会直接去稷下学宫领取知识压缩包放置脑海中,等什么时候掌握基础知识和感兴趣的课题,就可以去学宫有选择性的拜访选择老师。”
别看她小,她可是最想掌握基础知识的一批小孩。否则老师和阿苒上将怎么会允许自己独立驾驶飞行器,前往这里。
松松姐在讲什么?
小葡萄望着对峙的两人,左看右看,都没人来解读一下。
霍厌满脸的难以接受:“你在吹什么牛,你还掌握上基础知识了,你知道头顶月亮离我们多远吗?”
“距离近地点37.33万公里,远地点42.55万公里。”姜星松看过老师递交的数据报告,不假思索回答。
小葡萄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被姜星松这笃定的语气所吸引:“松松姐,你好厉害!”
霍厌不信,他伸手强制唤醒陷在耳骨里的纳米辅助器,
一道机械声音和透明光屏出现在眼前,
【警告,能量不足。】
霍厌不耐烦,敲打两下。
辅助器在他的视线触及片刻,给出判断信息。
【扫描人物:姜星松,攻击能力不知.暂无危险。】
还用你说。霍厌低声说:“当前银球和月亮距离。”
【银球月亮距离近地点37.33万公里,远地点42.55万公里。】从霍厌来到这里,并未给辅助器过多的能量制成,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闪动两下光芒,辅助器再度关机。
还真是!她居然不是胡说的!
霍厌信了几分,就是因为信了,他才更加觉得这件事情荒谬。“你是不是也是从未来来的?又或者你是什么实验室的产品?”他的神情烦躁,一屁股坐在姜星松的身边,费尽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想着姜星松的各种身份。
介于他观察的姜星松性格,第一条划去的就是和他同时代。
废土纪年的人,怎么可能去救一个对自己产生过杀意的人。
小葡萄替姜星松回答这个问题:“松松姐才不是坏蛋,松松姐是比我大一点的小孩!”
姜星松肯定她的说法:“是的,可能掌握的知识多亿点点,可我依然是个小孩。”
头顶的星光在夜幕中,闪闪发亮。屁股坐着的沙砾松软又带着一丝白日烈阳照晒过的温暖。
无论是白日几番厮杀的霍厌,还是身受重伤并催发能力的姜星松,亦或者是猛然开车三百里,随后又徒步三小时。
精疲力竭的三人坐着坐着,没过多久便随着小葡萄成大字形状躺下,其余两人也跟着躺倒。
四周的晚风,没有刚才风暴的那般荒诞暴戾。
一阵一阵的吹着,把三人的瞌睡虫都吹出来。
霍厌忍着睡意,好奇问:“你当时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听此一言,小葡萄瞬间清醒,她趴在姜星松的怀里,勾着脑袋看过去:“什么杀人?大坏蛋你还要杀松松姐?!”
“预言的指示是这样。“霍厌低着声音,有些变扭嘟囔。
他杀人无数,因为灾难杀人,因为抢夺杀人,因为秩序杀人……
手里的刀抹人脖子比抹抹布还快。可杀了这么久,他问心无愧。
存活艰难,他要活着。
来的时候,他都想好了,什么狗屁人形天灾,趁着对方没成长,直接抹脖子!
杀了杀了都杀了!
可他感到怀疑。
可如果姜星松说的都是真的,那一直被大家奉为圭臬的预言岂不是一直都是错的?!
为什么会错,她又怎么会是天灾的拯救者呢?!
谁家好人让个五岁六个月三天零二十小时的孩子,来做什么拯救任务?!
未来的拯救派‘旭日’,都知道派个十七岁的他来。
“你都不是这里的人?你还管什么天灾不天灾的?你人小烂好心,你老师也是?”
姜星松不赞同,但又不知道怎么和霍厌讲清楚,憋了半天,只得喃喃说:“你不要讲我老师坏话,你就当我善良,非要来解决天灾。”
霍厌意味不明,冷哼一声。
小葡萄已经快要睡着了,她抱住姜星松的胳膊,含糊不清的问:“松松姐,那我们还去联盟中心吗?”
还去看看预言究竟从何而来吗?还要不要为了妈妈,去找到监察局?
小葡萄的话没说完,但是姜星松明白。
“当然要去!凭什么不去!”她不仅要回收天灾核团,还要去把监察局的人全都抓过来问清楚。
处境并不会因为她拥有记忆而产生太大的变化,老师说过,解决问题要从源头开始。
小葡萄没有回话,只是将脑袋埋在姜星松的胳膊里,呼呼大睡。
姜星松深吸口气,在即将入睡时,她似乎听到了霍厌的声音。
他说:“加上我。”
他也像看看,预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够将整个世界玩弄。
尤其是,将他玩弄于股掌!
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收藏涨啦!
么么么么么读者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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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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