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枭一噎：“阿焰哪里丑了……”他觉得莫名其妙。
但被解救回来的伤鱼很快被送过来，他得为接下来这场硬仗做准备。
叶小枭：“我给你解开手铐。你休息就行。我这里也没有能制药的仪器，只不过忽悠那小子。”说着伸手绕到他身后解开了手铐。
锡蓝松了松手腕站起来：“你不怕我跑了？”
叶小枭回头继续忙碌，也不看他：“你知道这外面是哪里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荷枪实弹的人鱼巡逻队吗？跑？怎么跑？”
锡蓝认命：“……我能帮你什么？”
叶小枭挑眉，回眸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只会挑一条人鱼放在实验台上解剖。”
“……”锡蓝，“我认为你对我的工作存在误解。”
“哦？是吗？”叶小枭手上不停地为接下来的手术准备，揶揄地轻笑了声，“改天我见到阿翡就问问。”
又是这个阿翡。锡蓝已经知道这就是他那天试药的实验体。不过他已经将其中的过程记忆全部删除。他想起当时胃液翻涌的不悦感，清楚地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过程。
锡蓝张了张嘴，想说你最好别问，最后还是沉默了。
叶小枭拿过一个黑色口罩，防菌帽，一件大一些的白大褂，塑胶手套等丢给他：“戴上。还有，别被等下送进来的伤鱼发现你是人类。他们应该比较害怕人类，装成人鱼最好。”
本来就不是人类的锡蓝，淡定地请教：“……怎么装？”
叶小枭一噎，抬头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幸好这时，门口那块白色帘布被掀开，有两个人鱼抬着第一位伤鱼进来了。
伤鱼是一位黑长卷发，长相秀丽的少年人鱼，一条淡银蓝色的鱼尾垂在担架下。
他被抬上手术台上，紧张地盯着上方。叶小枭抬头示意送鱼进来的两条人鱼离开。
锡蓝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有一片片蓝鳞，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血管分明，耳后尖锐展开的鱼鳍颤抖着，上半身只有一件衣服盖着。
叶小枭没急着给他检查伤口，先温声安抚：“没事了，已经回家了，这里全是你的同类，不用害怕。”
锡蓝戴好口罩帽子后，只有一双眼睛露出外面，他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小人鱼，因为这句话身体缓慢地放松下来，怯怯地抬头看着叶小枭，小声问：“……医生，你也是人鱼？”
叶小枭面不改色：“当然，我是专业的人鱼医生。”
锡蓝：“……”这话倒也没有撒谎。
小人鱼又小心地挪过脑袋偷看向一旁身材高大的锡蓝：“那……那他呢？”
叶小枭刚要替他掩护，锡蓝已经沉声开口：“我是人鱼，我尾巴是深邃蓝，比你的尾巴颜色深一些。”
叶小枭讶异看向锡蓝，这小子还挺能编。
刚谁说的不会装？
锡蓝无视掉他的眼神，看着因为他的话小人鱼两只澄澈的眼睛陡然微亮起来：“那你一定很强大。尾巴的颜色越漂亮，就越强！我只有B级，你呢？”
“我……”锡蓝垂眸，声音迟疑。
“那我先给你察看一下伤口好嘛？哪里疼要告诉我。”叶小枭打断他，转移了小人鱼的话。
锡蓝看着叶小枭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掀开小人鱼身上那件衣服，露出他浑身遍布着让人难以直视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和伤口。而他脖子上有一圈红痕，可见是才摘下来项圈没多久。
锡蓝眸中微闪，眉头紧锁。可惜这里不在他的实验室，没有药剂。
叶小枭在问诊探察小人鱼的腹部内脏情况，只是轻按了几下，小人鱼就痛得惊呼，疯狂甩动着鱼尾，眼泪止不住地流。
“按住他！”叶小枭。
锡蓝快速上前，帮他按住情绪失控的小人鱼的尾巴，他双手覆上鱼尾的瞬间一怔，看到小人鱼床边、地上滚落好几颗细小的莹润光洁的珍珠。
他迟疑了一瞬，趁着叶小枭没注意时，将一粒珍珠不动声色地摸入掌心，只是触碰的瞬间，恐惧、绝望、害怕的情绪裹挟着记忆的画面便瞬间被感知到。
锡蓝深呼一口气，将那颗微小的珍珠慢慢在指腹间摩挲掉。
他一直都很讨厌记忆，厌恶痛苦与眼泪集成的珍珠，读取他鱼记忆更会让他心生排斥。
锡蓝定定看着叶小枭安抚小人鱼的一幕，似乎过去很久，但不过也就一瞬。下一秒，他走上前，再次将带着塑胶手套的手轻轻抚上小人鱼的尾巴。
古老的人鱼咒语在他脑海中低喃。
“忘记吧……忘记所有的痛苦……海神赐予你喜乐无忧。”
挣扎渐渐变小，小人鱼眼神微晃，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
叶小枭松了口气，他指挥锡蓝帮忙，推着仪器过来，给小人鱼拍了个腹部彩超，内脏确实遭受过很严重的撞击，需要立即做手术。
锡蓝想说这里条件太简陋，还达不到彻底的无菌环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看着叶小枭就像忘了他的存在一样，迅速进入手术状态。
他便自觉地站在一旁，替补了他助手的岗位，帮他递工具或是擦汗。
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麻醉还没过，叶小枭拉了提示灯，外面很快有类似护士的人鱼进来，将小人鱼挪走。紧接着下一位伤鱼很快被送了进来。
锡蓝已经默契且自觉地上前帮忙将伤鱼抬上手术台。瞬间快速地帮其进行伤痛记忆删除术。
叶小枭今晚讶异地发现，伤鱼们的情绪状态竟然都还不错，没有特别大的创伤性障碍。如果锡蓝知道他这么想的话，可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应该比麻醉好使。
后半夜的时候，锡蓝已经因为过度消耗本就恢复不多的能力而累得站不起来，浑身是汗。他一张俊脸泛着病态的白。
叶小枭靠在他旁边的墙壁上，双手微抬，上面还有没有清理掉的血渍。此时两人身上都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以及人鱼身上的咸腥味，还有各种味道弥漫的人鱼信息素。
锡蓝被这味道醺了一整晚，全靠毅力撑着，此时白大褂下的皮肤上，隐隐有显现的蓝色鱼鳞，他拉高了自己的衣领，尽量站在手术台的暗处及叶小枭身后。
此时，叶小枭还在为一位伤鱼包扎他的腹部，那伤鱼没有打麻醉，还是清醒的，他隐隐嗅到了空气中一股很浓烈的信息素味道，且本能地感知到级别很高，这种威压之下一般会让人鱼恐惧和臣服，但这伤鱼却反而觉得如海水抚过一般温和，连尾巴都不自觉地轻甩。
人鱼长相一般都极为貌美英俊，这位伤鱼当然也一样，他下意识认为是叶小枭身上的信息素，忍不住亲呢地抬动鱼尾上扬贴近叶小枭的后背轻蹭。
“叶医生，您的信息素真好闻。”
锡蓝：“……？”
而某位还无知无觉，边动作利落地裹着纱布，边面带微笑地随口附和：“您的也是。”
“对叭？我信息素是海苔味的，很……好吃。”
某位即便被求偶了也无知无觉：“哦哦，是海的味道。”
锡蓝冷眼看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空气里他的信息素已经越来越浓烈，甚至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威压瞬间爆发。
“啊！”那位伤鱼被压制得瞬间缩回了鱼尾，乖乖垂在另外一侧。有些惴惴地想，这位人鱼医生倒是个美人，可是也……太凶了叭。
叶小枭：“好了，最近不要泡海水。最好泡淡水也避开点伤口。如果实在难受，可以用洒水壶喷洒干裂的皮肤缓解饥渴感。少量多次。”
锡蓝冷眼看着这条流氓鱼依依不舍地离开，还一步三回头地回望，瞬间爆发的威压，再次把鱼吓跑。
在叶小枭回头的瞬间，抱着手臂若无其事地快速收敛气息，但很快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反正这个空间里已经无孔不入全是他的气息。
锡蓝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清洗驱除其他人鱼的信息素。
好在抬伤鱼进来的护工人鱼本来就在腺体、鼻腔处用布条绑了捂住，又这样干活到后半夜干到麻木，犹如两条咸鱼，丝毫没没有被他的信息素影响到。
“好了。刚刚是今晚的最后一个伤鱼。”叶小枭站起来，感觉到浑身酸痛，他伸出双手展开抻了抻，一手捏着自己的另一边肩膀胳膊按压，这时才像想起来还有锡蓝的存在。
看到他几乎苍白的俊脸一怔：“……你还好吧？”
能力透支、体力透支、还饱受信息素折磨的锡蓝：“……我想洗个澡。”
叶小枭此刻实实在在地怀疑，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绝对是有重度洁癖。
两人迅速收拾残局，要回去时，锡蓝问：“还要蒙眼吗？”
叶小枭：“……”你不说我都忘了。
“不蒙了吧，反正你也逃不出去。”
锡蓝其实想说，蒙不蒙，他都能在大脑里建构方位地图，其实已经怎么怎么回去了。
但今天他一天都没离开这个诊所，甚至谨慎地没有离开这个屋子。
他抬眸往那道通往外面的帘子看去。帘子上有一条手绘的人鱼和海浪。
叶小枭侧头瞥了他一眼：“怎么？想出去？”
锡蓝：“那外面到底是什么？”
“这里究竟是在哪里？”
叶小枭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
哪怕累得没什么力气了，他还是扯上一个狐狸似地轻佻懒散的笑，伸出一只手勾着锡蓝喉结上的项圈，眼神上挑，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知道？”
锡蓝已经无暇在意他的触碰，在他的视角里，这个空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信息素。
他喉结滚动着，肌肤因为这一点点微小的触碰而轻微颤栗。
“……想。”
他清醒且平静地看着眼前灰丽如猫的年轻男人，眼神里藏着海洋掠食者的本能，伪装着无辜者，看着猎物跳入陷阱一般。
叶小枭敏锐地直觉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他像是被虹吸了一般，定住了，他想说什么？
连锡蓝都没发现自己在本能地运用人鱼的捕猎技巧，能够蛊惑人心的不止有人鱼的歌声，还有眼神。
叶小枭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这屋子太小了，憋闷得又干燥又热。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
“你……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出去。”
锡蓝心想：早就亲过了。
但他并不想让对方知道。
这没什么。不过是嘴皮碰嘴皮而已。
锡蓝冷静地想，于是便眼神平淡地低头瞥他一眼，低头靠近。
快贴上的时候，他忽然被猛地一推，脖子上的项圈呲呲地响。
锡蓝被电得有些暴躁：“你干嘛？”
叶小枭似是刹住车冷静下来，冷嗤：“逗你的。”
锡蓝晚上泡在浴缸里，甩着数米长绚蓝色的巨大鱼尾，拍得泡沫横飞，冷着俊脸阴沉沉地不说话，心里在反复衡量，到底要不要把今晚这段记忆给删掉。
第二次了。
不给他亲。
不给他亲给谁亲？
不到半小时，门外再次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洗好没有？快点，你当我这澡堂呢？”叶小枭惫懒地嗓音微哑，非常不客气道，“再给你十分钟，不出来我就进去跟你一起洗。”
锡蓝一惊，快速收回尾巴，忘掉了自己刚刚还在琢磨的事，洗了个战斗澡。
他换上另外一身依旧不合身的衣服，伸手扯了扯，蹙眉走出来：“你的衣服太小了，有没有再大一点的？”
叶小枭：“我的没有，阿焰的个子只比你矮一点，应该可以，明天我让他……”
锡蓝站在浴室门口，低头瞥他一眼，以表不满：“就不能重新买？”
叶小枭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走上前，抬头笑盈盈地看他，伸出胳膊故意撞了锡蓝一下，肌肤相触时，挑衅意味却十足：“我还真没听过有给人质好吃好喝供起来的，你现在是奴隶，不是少爷。”
锡蓝：“……”他低眸与叶小枭那双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眸子对视，抿了抿薄唇，“……那我也不穿那小丑的衣服。”
叶小枭瞥到锡蓝的心脏，小声嘀咕：“……还挺记仇的。”
锡蓝注意到他的眼神，抿唇不语，走开来，让他进浴室。
他一向有点洁癖，刚刚最后十分钟，就有五分钟用来清理鱼缸和地面，以防有掉落的鳞片，还特地检查过地面。当然尚且年轻的他，还是一条健康强壮的人鱼，还没有到会脱落鳞片的时候。
他出来后，站在本就不宽敞的客厅，一时间有些局促，白天出于教养和礼节，他没有涉足过这个小木屋除客厅、卫生间以外的私人领域，那个笔记本除外，它是放在客厅。
现在到了后半夜，凌晨时分。他急需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休息。
但他目测这是一个单身汉的私人住所，恐怕也只有一张床，甚至是单人床。
锡蓝此刻已经非常虚弱，苍白的面色在泡澡后，浮现一点病态的红晕。他找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侧身蜷缩着卧躺下去，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眼皮子缓缓合上。
叶小枭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一个大高个缩在他那个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沙发上，怔了下，有些好笑，很快这点轻快的情绪又消散。
只是想到对方看到自己时那漠然冷淡的眼神，胸腔里就抑制不住地涌起股郁火。
他自以为刻骨铭心的，不过是别人的过眼云烟。
锡蓝并没有睡死过去，他很警惕，察觉到叶小枭出来，眼皮微动，已然机警地醒了过来。这个绑架犯明显和他有过过节，这点锡蓝觉得没什么，他性格一向如此，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他当然不会让这些人浪费他宝贵的记忆容量，定期清除一些垃圾记忆实在太正常了，和用手机一样。
他闭眼假寐，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涌起的敌意，他也不得不戒备，就算知道对方一时半会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但他记得不错，这可是一位玩刀的高手。
锡蓝闭眼等了许久，最后在对方转身离开后，微松口气，但很快，那人又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许久。
他想做什么？
锡蓝蹙眉，他不喜欢这种被当成猎物一样的被凝视感。
而下一瞬，他被一床轻柔干净的薄被包围，怔了下。
……叶小枭，这人真的很奇怪。
身为人类，与人鱼为伍，看似在深海黎明内的地位不算低，毕竟还能支使那条首领儿子小丑鱼做事，当然不排除那是条白痴鱼，但他住的地方，实在有些寒酸，可以称得上是穷困潦倒。
深海黎明对于自己下属的生活福利如此之差吗？
他记得锡氏旗下招揽的人才计划里，福利配套全都是一应俱全。虹京的青年们皆以能进入锡氏企业为傲。
叶小枭的医术不错，为什么放着康庄大路不走，屈居在这个破渔村贫民窟里……
“……还不醒？”
锡蓝听到那声冷淡中带刺的嗓音，冷不丁惊醒，猝然睁眼，撞上坐在他对面，一身利落挺拔的劲装，长腿蹬在他面前矮桌上的叶小枭。
他动了动干哑的嗓子：“……你今天又有什么任务？”缓缓直起身坐起来。
叶小枭轻佻地勾唇一笑，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锡蓝伸手接过来，喝下一整杯后，嗓子终于湿润了不少。
虹京的天气还是太干燥。
“谈判有回信了。锡家要求能够我们提供你还完好无损活着的证明。”
“锡少爷，”锡蓝看到他低头随意摩挲着手上那个遥控器，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今天你会好好配合的吧？”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人来尝尝个咸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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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给他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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