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无数念头掠过凌衣心头。但他最终张开了嘴:“我——”
“哎呀!!”
火炉边骤然传出一声惊叫
“你干什么啊!毛手毛脚的!”
“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拿稳……”
一个男人不小心把碗拿掉了,没喝完的鸡汤淋了附近女人一身。卿桃见状立即走过去,虽然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但她用灵神瞬间弄干了女人的衣裳,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温声笑问男人要不要再盛一碗。
两个剑拔弩张要干架的人在她面前都成了犯错不安的小孩子,一个检讨自己不该那么不小心,一个反省自己不该反应这么大,甚至他俩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夹了一点。
卿桃也困惑不安道:“抱歉,我没有责怪你们任何人的意思……”
她确实没有。她只是太温柔平和了,反衬得两人脾气急躁情绪激动,倒羞愧起来。
卿桃回来问凌衣时,凌衣滚到舌尖上的话早吞干净了,只小声道:“谢谢你,姐姐……我帮你收拾厨房吧?”
卿桃被他逗笑:“不用啦,姐姐忙得过来。”
话音未落,凌千帆的声音便又把卿桃引走了:“姐姐~我在哪睡觉啊~”
连那对四十左右的男女在卿桃面前都会声音变夹,更不用提惯会撒娇缠人的萧公主了……
一嗓子腻得凌衣虎口发麻。
下一秒,一只手从他手里抢走了碗,打开了另一个水龙头。
“我洗吧。”同样的黄光下,宋初景的眉眼竟也显出几分温柔:“你也先去休息。”
凌衣暗自心惊。
这宋初景的脸,他是越看越顺眼了怎么办……
另外……宋家为了锻炼备受宠爱的长子锻炼了对方的洗碗持家能力,也很正常……吧?
凌衣才不想让宋初景一个人抢风头,到时候卿桃姐姐下来就只会夸他了——心机深沉的长子!
但过了两分钟后,他不得不改主意了……
再这么对比下去,卿桃就该打趣他是不是从来没洗过碗了啊!
为什么宋初景会对洗碗收盘子这种事这么熟练啊?!
凌衣虽则讶然,但宋泥记忆里的假期实践活动似乎给出了合适的理由。那个寒假宋星策都跟宋泥一起去种树了,宋初景去哪个后厨洗盘子也不是没可能……
眼见宋初景衬托得自己笨手笨脚,凌衣耳根发烫,丢下宋初景跑了。算了,宋初景干得好,都让宋初景干。
他去帮卿桃姐姐分房子。
然而出了门,他却不知道卿桃去了哪间屋。院里的屋子太多了,看上去都一样。院里的小孩也叽叽喳喳的围在空地上,听不见屋里传出的声音。
凌衣看了一圈屋子没看出卿桃在哪,凑到空地中间,原来几个小孩还在学写字。卿桃写的“蘑”工工整整地立在最上面,下面是几个小孩仿写出的歪歪扭扭的产物。
凌衣不免想起自己学写字时的样子,当时他也和这些孩子差不多大,都过了正常孩子学字的年纪。
但那时,凌衣才刚被林哥从牢里抱回月魑。十岁以前的记忆都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磨灭殆尽,就算他五六岁时学过了写字,十岁时也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不会写字,不记得自己姓名,不认识车和楼房,不知道天是蓝色……林哥却给他住最好的房间,给他请最好的老师,给他准备最丰盛的佳肴。
但他晚上总会莫名哭醒,吵到其他孩子,就被赶到了走廊上。老师嫌他蠢笨,不屑教他那么简单的东西,他也讨厌老师,于是和对方不欢而散。虽然他喜欢食物,但他不会用刀叉筷子,总是手抓食物狼吞虎咽,吃得满脸满手流油,惹得其他人忍不住拿东西砸他,叫他滚去狗窝里吃。
如今想来实在是很难以接受的话……要是现在还有人这么斥责凌衣,他能羞愤至死。
然而当时的凌衣连狗窝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也不在乎别人嫌他蠢,或者拿东西砸他。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和空气没什么区别,只有林哥是特别的。
林哥握住他的手,教他用刀叉,汤勺,筷子。
林哥牵着他的手,领他到慕容潇隔壁的单独卧室。
凌衣缩在林折雪腿边,抓着他的裤子。
二人对面,站着年幼的慕容潇。
本该稚嫩的眉眼却已初显锋芒,微抬下巴,脸上的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这边带?!”
林折雪有些无奈:“我的小少爷,你稍微有点礼貌吧?他叫凌衣,是你的朋友。”
“谁要和这种小哈巴狗当朋友!”
“慕容潇,放尊重点。”
“嘁。”
慕容潇冷哼一声,昂着头从凌衣身边大步流星地走开。擦肩而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咬牙嘀咕道:“大字不识的笨蛋,也配被尊重!”
凌衣被他恶狠狠的语气吓得瑟缩,一只手很快轻轻揉着他的头顶安抚:“没关系……别放在心上。这家伙就是嘴臭,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凌衣仰起头,紧紧攥着林折雪的衣角:“他……他好像讨厌我……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呀。人活着就是有人喜欢有人讨厌的嘛。”对着他,林折雪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我教你认字写字好不好?下次就可以写‘慕容潇是大笨猪’这种话骂回去了。”
凌衣不想骂回去,对方骂他有什么关系?他反而觉得很正常。只是……他觉得林哥哥很累。
“你有时间吗……林哥哥?”
“有的是。不用担心。”林折雪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朵粉色的棉花糖,递给凌衣:“慢慢吃,别着急。晚上我去你房间教你,跟着我好好学,知道吗?”
凌衣接过糖,懵懂地点点头。
他什么都不懂,连手都格外笨拙,只会撕抓,不会握笔。林折雪得握着他的手,从横竖撇捺开始,一笔一划教他。教他写,教他读,教他释义,教他造句。
纵使如此,他却从未见过林折雪有须臾不耐烦的样子。
深夜的灯光昏黄,台灯下林哥泛着血丝的眼眶中疲色难掩。但他总是嘴角微翘,轻轻握住他的手教,或者托腮微笑地看着他写。
写到“鸡”,林哥就拿出一盘香酥炸鸡和他分享。写到“花”,林哥又会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变出一束鲜花。写到“星”,林哥就带他站上总部的天台,在触手可及天上星辰的地方,让他躺下吹风。
慕容潇骂他是不识字的笨蛋,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讨厌的脏东西……林哥就给他洗澡熏香,教他读书认字,射箭开枪,近身格斗,教他如何礼数周全,也教他如何凌厉反击。即便是被首领的爱子慕容潇骂也要骂回去,骂不过,就打回去。
首领也笑吟吟赞同。
慕容潇本身更是毫不在乎,嗤之以鼻。他嚣张跋扈,口无遮拦根本不是因为他爹护着他,月魑护着他,而是因为他本来就能保护好自己。
和凌衣同样顶级的灵神,和凌衣同样顶级的教育。不同的是,他五岁起接受的就是这些教育。
但是……仗着这些天生的优势肆意欺负别人,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可恶……
脑中的画面不知不觉就从温馨场景变成了慕容潇那张盛气凌人没礼貌的脸,凌衣也一下子回神了。他再次想到那个问题:到底要不要跟卿桃坦白?
卿桃是他见闻里最善良纯粹的人,虽是魅影的元老级人物却只是魅影最基层的员工,而且天天在外游历救人,经常让人错觉她不属于任何组织。
但说到底,他和对方没有多少亲密来往……他相信卿桃肯定不会杀他,但对方毕竟是魅影的人,魅影的首领还是卿桃的结拜大哥。眼下月魑魅影交恶,凌衣势必回到月魑,卿桃不伤害他,但把他好吃好喝地软禁起来,也不是没可能啊……
凌衣犹豫着,桃花香气再次袭来,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摸了摸:“你怎么也在这呀?”
凌衣转身抓住了对方的衣角:“姐姐……可不可以带我到月魑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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