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晚餐是忍足侑士做的。
比起不常做饭的忍足谦也,他的手艺不错。
虽说不是饭店大厨的水准,但家常菜做得很好,尤其是咖喱饭,她哐哐吃了一盘半。
片桐彩餍足地瘫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响动昏昏欲睡,她将将合上眼,就听见厨房里传出忍足侑士的声音。
“小彩,不要睡觉。”
她慌乱地睁开眼,蹑手蹑脚地跑去厨房,扒在门口朝里望。
大约是家族遗传的缘故,少年人的肩背宽阔,并不如何夸张,围裙在腰间打了个轻巧的蝴蝶结,轻轻地拢着他的腰。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他好像长高了。
忍足侑士依旧在搓着水池里的餐具,连头都没抬一下:“躲在那里做什么?”
他一手拿着百洁布,一手捏着瓷盘,在满是泡沫的水池里搓搓洗洗,只可惜他挽起的袖口不太听话,晃晃悠悠地垂落一只。
他艰难地用脸颊蹭了蹭袖口,却怎么也捋不上去。
忍足侑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扭脸望向她:“小彩,来帮我一下吧?”
片桐彩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低头帮他挽袖子:“要我说侑士你也真是的,大夏天怎么还穿衬衫……都不热的吗?”
袖口在她手里结结实实地叠了三四叠,紧实地箍在他的手臂上,她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啦!”
忍足侑士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鼻腔的痒意止住了开口的动作,他迅速别过脸,把口鼻掩在肩膀处打了个喷嚏。
片桐彩担忧地戳戳他的手臂:“是不是着凉了?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风还挺大的,你还把外套给我穿……”
他颈间的发丝微微晃动着:“你没被吹到就好,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瓷器相撞,时不时地发出些轻微的声响,片桐彩杵在他身边,很有眼色地帮他递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最后一个餐盘也被好好地安置起来,她顺手帮忙解开他背后的绑带:“那我就先去洗漱啦!”
“嗯,”忍足侑士取下围裙,“去吧,你的洗漱用品都在壁橱里,自己拿,换洗衣物在哪里都知道吧?”
小彩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知道,那我去啦——”
她熟门熟路地跑去客房找出自己的衣服带去盥洗室,又在壁橱里取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做好一切准备以后,便愉悦地把自己泡在水里。
热水洗浴可以有效缓解疲劳,这好像还是侑士告诉她的。
今天的情绪波动有点大,弄得她有些困倦,她昏昏欲睡地点着脑袋,盥洗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小彩,不要睡着了。”
“哦,”她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了。”
好奇怪啊,他怎么总是知道她在做什么。
片桐彩随手拨了拨散乱的头发,**的触感让她不是很喜欢,她随意晃了晃脑袋,把垂落在脸侧的头发往脑后撇了撇。
泡澡不能泡太久,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从浴缸里起身,慢吞吞地把自己打理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去了。
从盥洗室出来,外面的冷气叫她不由得打了个抖,她裹紧披在身上的宽大毛巾,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忍足侑士正捧着一本书在看些什么,她好奇地弯下身子,从下往上望去,在他的指缝间依稀看到了“谢”、“晶”这两个字。
哦,又是与谢野晶子的诗集。
他这次在读什么?
片桐彩直起身来,把脑袋垫在他的肩膀上。
他这会儿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大约是才洗完澡不久,身上还带着些许潮湿气,尤其是他的发上。
发丝轻轻地蹭在她的脸上,像是被半干未干的毛笔点了几下,有点痒痒。
“啊,孤单单的一只/紫色袖子,你不跟上来/到这神的背上/更广阔地/眺望爱吗*……”
片桐彩小声地读着书页上的诗句,读完一脸茫然。
奇怪的诗,奇怪的话。
什么意思?
是在和袖子对话吗?
她总是读不懂这些高深的文学作品。
她顿时失了兴趣,从小几上摸来自己的手机,点进一天没看的社交软件,随手回复了几条朋友的讯息。
忍足侑士合上书:“小彩,你还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吗?”
片桐彩低着脑袋回复忍足谦也的讯息,没有留意他的话:“嗯?什么?”
手机倏地被抽走,他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点了几下,讯息发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手机就又回归沉寂。
“你去炸物店了,今晚的时间归我支配,”他随手把她的手机塞进小几下的抽屉里:“放心好了,我已经和谦也沟通过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
虽然感觉他说话有点怪怪的,但经他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今天应下的事情。
“好吧,”她从一旁选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侑士想聊点什么呢?”
忍足侑士思忖一番:“那就聊聊小彩最近的生活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果然是感到寂寞了吧,侑士。
因为不在一起,所以想要知道朋友的近况什么的……
片桐彩觉得自己真相了。
她满目怜爱地望着可怜的侑士,温声答道:“很好啊,吃饭睡觉都好,除了接下来的期末考让我稍微有点头疼以外,别的一切都好。”
“唔……这样啊。”
忍足侑士看着她,面色如常,但她却总有种他在隐晦地观察她是不是在说谎的诡异感觉。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侑士没事观察她做什么。
她想了想,从最近发生的趣事中挑选出几件有趣的讲给好友听。
她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也就那么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还和她搭几句话,哄得她心情格外愉悦。
讲完她意犹未尽地咂吧咂吧嘴,从他手里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略有些干渴的喉咙瞬间好受许多。
直到她喝完一杯水,忍足侑士才从她手里接过杯子。
玻璃水杯落在小几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缓缓开口道:“小彩最近在摄影部的部活怎么样呢?”
他扭过脸来,一双浓绀色的眸子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眼睛:“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和后辈闹了矛盾,这件事最后解决了吗?”
片桐彩回忆了一下,却没能从自己空荡荡的大脑里挖出这件事情的相关记忆。
她有和谁闹过矛盾吗?
啊,难道是和财前意见不合的那次……?
可是那件事不是当天就解决了吗?
她有和侑士说过吗?
她蹙着眉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大概是她和侑士讲过忘记了吧。
想到这里,片桐彩豁然开朗,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早就解决啦,小光只是不想参与文化祭的活动——怎么可能不参加啊!本来我们摄影部就没几个人,他再一走,文化祭的节目根本就没人表演了嘛。”
提起文化祭的节目,她可就不困了。
摄影部抽到的节目是话剧表演,还是格外老套的剧目《灰姑娘》,她对于这样的表演可没什么兴趣,火速占据了导演的位置。
至于财前光,水灵灵的大眼睛小男生,一副清纯倔强小白花的模样,虽然这么说不好,但部里没有比他更适合扮演仙度瑞拉的了。
部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粗犷的男高中生两名,可以去酒吧救火的女高中生三名,这么一看,仙度瑞拉这个角色简直非他莫属。
忍足侑士听着她口中一连串的、对于财前光相貌的赞美之词,脸上的笑慢慢地变得僵硬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如此反复数次,终于让自己的情绪回到了之前的水平线。
“侑士好像还没有见过财前吧?有见过吗?”片桐彩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友的情绪,继续说道:“要是你看到过他的脸就知道了,他好适合那种类型的角色,我绝对会把演出服设计得漂漂亮亮的,十一月的文化祭我要让他大放异彩!”
忍足侑士倏地轻笑一声:“小彩喜欢他?”
“当然了,”她重重地点头:“他一直都很尊重我,长得又好看,虽然个性是懒散了一点,看起来也有点冷淡,但其实蛮有担当的。”
“要不是他已经被白石预定好,是网球部的下一任接班人,我绝对会选他当下一任摄影部部长的。”
四天宝寺一直没有摄影部,这个社团还是她一手创建的,她为这个社团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她希望就算她毕业了,社团也能好好地扎根在四天宝寺这片土壤。
摄影部一直都是很冷清的部门,耐得住性子、只为了等待记录一个精彩瞬间的人很少,经费也不够宽裕,新入学的一年级生们也不怎么会选择这样的部门。
一个优秀的、有责任心的部长是很有必要的。
财前光就很适合。
她惆怅地捧着脸,轻轻叹了口气:“侑士,四天宝寺也是有天才的呢……好神奇哦。”
“你是说,财前君?”
“是啊,他真的好厉害,学习很好,学任何东西都很快……作为前辈来说,稍微有点受打击。”
“唔,很高的评价。”
一阵衣料磨蹭的窸索声响起,阴影拢住了她的大半个身体,她抬起眼皮,仰着脸望过去,忍足侑士站在了她的身前。
他一只手撑着沙发,俯下身来看着她:“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以前也这么说过我。”
温热的吐息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也许是他挡住了大半的灯光,也许是距离太过接近。
明明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挨得这么近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在胸腔里打起了鼓。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战栗感占据了她心口的领地,慢慢地流向四肢百骸。
“啊、嗯,好像是吧……侑士也是天才来着……”
一只手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掰过她的脸,忍足侑士挑了挑眉:“小彩,为什么不看我?”
片桐彩推了推他的手没推动,只好把目光移向一旁的抱枕:“……你不好看。”
“是吗。”
他的声音一贯很低沉,偶尔也会有听不清话的时候,他们慢慢地养成了凑在耳边说话的习惯。
……本是习惯的。
可现在他凑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她却一点也不习惯了。
她不想听。
片桐彩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不耐地往旁边挪了挪,可惜重心不稳,她坐得歪歪斜斜的,快要从沙发上滑下去了。
她歪倒在沙发上,扶着他的肩膀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拢着腰,往上带了带。
腰下悬空的感觉不怎么美妙,她慌张地把手勾在他的颈间勉强稳住重心。
宽大柔软的毛巾随着她的动作搭在了他的肩上,像是把他也拢进来了一样。
好像在玩小时候钻在毯子里当做秘密基地的游戏哦。
片桐彩眉眼弯弯,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唇上柔软的触感止住了未脱口的话。
啊,她好像知道那首诗的意思了。
她茫然地想道。
晚上还有一章
*啊,孤单单的一只
紫色袖子,你不跟上来
到这神的背上
更广阔地
眺望爱吗?
☆神の背(せな)にひろきながめをねがはずや今かたかたの袖ぞむらさき
是与谢野晶子的诗。
与谢野铁干曾在1901年9月号《明星》杂志评此诗说,这首诗的说话者是女子已披在恋人(“神”)背上的一只袖子,它向另一只仍垂挂着的袖子呼喊,希望它赶快到恋人肩膀另一头来,让它们合体、共享更辽阔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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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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