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身着黑色僧袍,衬得他更是面色雪白眸如寒星,从他房间出来时,一向古井无波的双眼露出遮盖不住的血色,眼角泛着红。
然后他就顶着这双眼睛,蓦地和莘野对视。
这显然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扶桑愣在原地,半晌才对莘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莘野忽然有点激动!他好几天没看见活人啦!
随即他注意到扶桑的脸色,又有点奇怪,怎么好像……让人欺负了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欺负他呢?
但也不一定,说不定他隐忍蛰伏,前期还真的要遭人冷眼。
莘野心底又泛起点异样的心酸,扶桑那天在街头独来独往,不知他有没有什么朋友。
这一切想法留在莘野心中,看起来他好像只是愣了几秒,随后便也朝扶桑颔首,然后与对方擦肩而过,朝后屋走去。
没走几步,莘野就停下,转身发现扶桑也没动,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
“世子——”
“你先说吧。”莘野站在原地没动,不再纠结对方的称谓。
扶桑纠结片刻说道:“那日你……”
话没说完,扶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只是那日将人甩下以后,看见莘野在原地蹲了好久。
那天他放慢脚步,想等莘野如果追上来,那之前发生的事就算翻篇。
可莘野没追,他也不好意思回来,左思右想觉得莘野还是生气了。
尤其是莘野刚才看见他后的反应,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就是淡然地打招呼。
“那日我……怎么了?”
莘野一头雾水,扶桑专门来这里欲言又止?
扶桑犹豫片刻,上前两步站在莘野面前,面露难色万分纠结地开口:“你……”
“等等等等!”莘野连忙打断他,这人话说得这么艰难,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他要先酝酿一下才能继续听。
莘野慈眉善目地闭上双眼,心平气和地深呼吸几个来回,感觉自己准备好了,才唰地睁开双眼道:“好了你说吧。”
扶桑:“……”
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你那日可消气了?”
莘野:“……”
白酝酿了。
“消气?干嘛消气?我没生气啊。”
莘野皱眉道,其实他也觉得这个回答颇有些阴阳怪气,但他确实没生气,何来消气一说呢?
扶桑尴尬地侧开脸,轻声说:“好的,叨扰了。”
你看你这人这不会说话,莘野默然无语,本着客套一把的心思随口问道:“入夜了,大师还要下山吗?”
“我,不是什么大师。”扶桑说道。
莘野微哂:“我也不是什么世子啊。”
还说没生气?!!!
扶桑大为震惊,垂眸四处乱瞟,见莘野手中拎着一尾草鱼,僵硬地转移话题:“你还没用晚饭吧。”
“是啊,你要一起吗?”莘野说着晃晃手里的鱼。
“贫僧不食荤腥。”
又来了又来了又开始咬文嚼字了,莘野在心中暗翻白眼:“好的大师。”
扶桑:“……”
莘野自己也有点想笑,可能真是太久不见人了,过两日手头的东西绣好,可得下山好好找人聊聊天。
于是莘野拿起房门边的工具,就坐在台阶上处理鱼。
将内脏掏出,鱼鳞刮净,再将这些垃圾收进盆中待会儿倒到后山去。然后莘野又掏出根木棍,将鱼插起来。
扶桑没走,默默地回到自己房中拿工具。
他今日是例行上来念经,本来准备趁着莘野不在,念完就走。结果现在不告而别也不好,而且确实有六七日没有打扫了。
扶桑叹了口气,遥视明月,初遇那天莘野念的诗他也知晓,“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他心中的万古长刀,还未出锋。
扶桑捧着自己的祖传扫把回去时,莘野已经架起了火把,将生姜和盐巴涂在鱼身上,然后把鱼放在火上烤。
旁边还烤着几个洗干净,只有薄薄一层皮的土豆。
莘野目光一扫,就定格在扶桑身前的扫把上,难以置信地问:“大师,你一定要在现在扫地吗大师?”
扶桑把扫把放在一边,朝莘野走来:“我不是大师。”
莘野笑笑,往边上挪挪示意扶桑坐下:“也不贫僧来贫僧去了嘛。”
扶桑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一不吭声地坐在他旁边,莘野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劲,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关他什么事?
可他每次看见扶桑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群星在深蓝夜空中闪烁,明月斜挂在不知名的高大树木枝头,山间是虫鸟野兽的合奏。
偶尔夜风吹过,林间涛声犹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莘野用一根空心细竹戳戳土豆,递给扶桑:“可以吃了。”
扶桑接过,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口感绵密,就是有点烫。
莘野的烤鱼也好了,散发着阵阵肉香,莘野觉得自己简直是贝尔转世,呼呼吹两下就猴急地递到嘴边,下一秒他嘴一张,一口鱼肉掉出来。
“我操!我的鱼!”
莘野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有点心疼。
扶桑目瞪口呆地看着莘野,有点震惊。
不知为何,他知道这不是好话,对莘野就这样脱口而出,还是有些消化不良。
这小世子,还真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呸呸呸,骂人可耻!”
莘野嘴上说着,还对着自己的鱼呼呼吹气,桃花眼隔着鱼看向扶桑,一张脸被烤鱼遮去一半。
“……无妨。”
扶桑别开眼,小口小口吃着土豆,莘野则大口大口吃鱼。
吃饱喝足扑灭火堆,扶桑主动把内脏鱼鳞扔到后山,又把灰尘扫走,最后执起扫把时被莘野一把拉住:
“明日再扫!我要睡觉了,你一扫我就睡不着了。”
扶桑只好把扫把再放回去,然后,被莘野拉回房中。
“这么晚了你自己下山不安全,不如晚上就睡在这吧。”莘野如是道。
其实扶桑对此并无异议,他确实不准备连夜下山,但又睡莘野房间?那多不好。
莘野好像了然他内心纠结,一边铺床一边说:“我在这深山老林里,几天见不到一个人。”
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扶桑,黑暗中眼眸却很亮,仿佛挑衅着问,你忍心叫我这么可怜吗?
“……”
十五分钟后,扶桑维持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在外侧,莘野在黑暗中侧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扶桑。
二十分钟后,扶桑闭眼问道:“你不是要睡觉吗?”
莘野翻身躺回去,无聊地说:“是啊,但我睡不着,欸你为何要出家啊?”
莘野蹭一下起身,盘腿坐在里面,木床嘎吱作响。
“我本无家。”扶桑淡淡地说。
哦,是个孤儿,莘野尴尬地挠挠脑袋:“抱歉哈。”
“无妨。”
莘野眼珠一转又问:“那你师从何处?”
这回扶桑没有回答,眼睛稳稳当当地合着,仿佛睡着了,但莘野知道他没睡。
于是莘野凑上去,眼睛盯着扶桑的眼皮,看他什么时候撑不住。
莘野的呼吸喷在扶桑脸上,扶桑平稳的呼吸声不停,两人的气息在半空中纠缠,交错。
“我c!”
扶桑倏地睁开双眼,眸光飞速聚焦,直直地望进莘野眼里,莘野一时没防备,被吓了个倒仰。
“不说就不说嘛,吓人干嘛。”莘野嘟嘟囔囔地躺下,不再追问。
扶桑终于动了动,转身背对着莘野,声音轻得像风:“睡觉吧。”
莘野今日有个大计划,这几天早睡早起,以至于他今日醒得竟然比扶桑还早。
天才刚蒙蒙亮,莘野就激动地准备起床,重新捡起让扶桑留宿的计划。
有人陪他一起吃饭聊天,而且此人眼里有活能做家务,简直不能更美妙了!
在他赚钱下山安置自己之前,估计只有扶桑最有可能留下来陪自己了。
想到这,莘野也不再管什么会不会被灭口,按照扶桑的脾性,等他有所动作,莘野早已经赚到钱远走高飞了。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扶桑。
莘野右脚在扶桑身上横跨,准备轻轻搭在床边下去,这床不大,绕过去是不能了,只能迈过去。
可他刚一迈步,扶桑就猛地睁开眼,没有丝毫征兆,动作之迅疾估计能让很多离群索居的野兽汗颜。
莘野:“……”
莘野在迈步与收腿之间犹豫,尴尬之下两条腿仿佛不听大脑指令,左脚往前右脚往后,结果失去重心。
扑通!
莘野整个人实打实地一屁股坐在扶桑大腿上。
扶桑:“……”
莘野呆坐在扶桑腿上,先说:“还好还好,没坐在肚子上,扶桑早啊。”
“早。”纵然只说了一个字,莘野也能感觉到扶桑话音中的颤抖。
于是他忙不迭地下床穿鞋,随即伸手摸在扶桑腿上,边摸边说:“没压坏吧?哎呀我看看。”
说着莘野就掀开被子,准备撩起扶桑的裤脚看看,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实打实地坐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不骨折,骨裂也很麻烦啊!
扶桑飞速伸手,温热的掌心握住莘野手腕,咬牙道:“无妨。”
“你不要逞强,伤筋动骨一百天,大意不得的。”
莘野说着,另一只手还在坚持不懈地撩裤脚。
看看怎么了?去泳池的时候大家都只穿一条底裤,这有什么的?
扶桑起身后退,抓住莘野的另一只手。
“真的不碍事。”
莘野两手被对方抓着,只好作罢,哭丧着脸问:“那你还能跟我上山砍竹子吗?”
扶桑:“……”
这人真的没问题吧?对上次的提议还没死心?
莘野话音一转又说:“不是吧不是吧?难道真的坐坏了?!扶桑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不如你就留在山上念经,我可以帮你扫地、还能给你烤土豆!”
扶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向来是恩怨不沾身,一招不慎竟然被这小世子拿捏住了。
也罢,左右他也是独居,莘野独自住在这,他三不五时也要上来。
更何况,现在时局紧张,隐居在此也不是不可,有他在,也免得节外生枝使得莘野与那些人交手。
“何时上山?”
扶桑松开手,披上僧袍。
莘野一时没弄懂自己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后简直心花怒放:“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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