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上的一瞬间,荧唇角的笑便消失殆尽。
空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荧想起来谢尔特之前看过的那些的资料——先天基因缺陷导致的器官衰竭。这是一种提瓦特大陆比较常见的基因病,但目前并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研究者们找不到这种缺陷出现的原因,只知道它会让所有患者变成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必须依靠特定的药物来长期干预身体细胞的自我修复,可随着空生命进程的不断推进,外部干预产生的效果明显在慢慢减弱,所以空服用药物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服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总有一天,外部药物的干预将再也无法覆盖身体溃烂的速度,而到那时候空就会像这座谢尔特古堡一样迅速衰败、垮塌,直至彻底消亡。
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荧满腹惆怅与心事地走向楼梯,而此刻城堡黑漆漆的走廊便如同那些横亘在她眼前的困境,看不见任何未来的可能。
当初她决定到这座古堡躲避都城那谭深水,除了谢尔特足够安静以外,也有陪空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的考虑。
“生命很脆弱,所以才被称为奇迹。”
“奇迹的发生本就可遇不可求,等错过了便只剩下长久的悔恨。”
伴随着走廊里空旷的脚步声,荧的脑海里浮现某个陌生人对她说过的话语,一字一句犹如凝结成实体,再次攥住了她的心脏,这种感觉就和小时候得知空已经离开时的一样,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灵魂深处被缓慢地剥离出去,可她却无能为力。
荧从楼梯上往下走,正好碰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查耶维奇,此时雨势依旧未减,荧身侧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被雨水洗刷出密密麻麻的水痕。查耶维奇一身水汽地站在台阶下方,仰头恭敬道:“长官,城堡各处已检查完毕,破损最严重的第四层楼,已经无法居住。”
“其余地方呢?”
“正在全力修护中。”
“辛苦了。”
荧态度淡淡地说,然后抬脚准备与他错身而过,可查耶维奇却再次开口:“长官,有您的信。”
“信?”
荧有些警觉地看向查耶维奇,却见对方神色正常,不见任何可疑之处,她将视线移到递给自己的信件上,雪白的信封被保存得很好,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倒与查耶维奇一身水汽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荧平静地接过信,暗沉的光线笼罩在周围,信封上寄信之人的信息清晰可见,是上任家主莫里森·帕劳斯。荧打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下,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对荧丢掉官职一事表示不满,此外因为她离开都城到谢尔特居住,所以希望她能替自己问候一下这里的主人。
【已许久不见空了,有空就带他回来一趟吧!】
信的末尾处留下这么一句,看似随意,却让荧不由得眉心一促。他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吧!荧默默猜测。如今的帕劳斯一族早已过了最辉煌鼎盛的时期,虽说现在社会各界领域依旧可见帕劳斯之人活跃的身影,且颇具影响力,可问题是有能力的人未必没有野心,不可能会甘心久居人下并受人管制。
而这些能力出众的野心家聚集在一起,只会加速族内分化的可能,就连荧现在的家主之位也多少有些徒有虚名的味道,而莫里森在这个位置上时,之所以会选中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空的父母足够纨绔和草包,若没了直系亲属的助力,荧与他背离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
荧忍不住叹息,莫里森这人疑心很重,自己到谢尔特久居的决定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可以完全放心的举措,所以出言试探也在预料之中,只不过荧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他的试探而拿空的生命去开玩笑。
所以荧决定先回封信敷衍一下。
在告别查耶维奇以后,荧找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管家里德,提出向他借用一下信纸和笔,于是里德摇摇晃晃地钻进城堡的地下仓库,在一堆烂得发霉的杂物里面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然后继续迈着颤巍的步伐爬到了城堡的第四层楼。
荧心有余悸地跟在他身后,时刻担心他会不会将自己摔倒在路上,可里德却固执地表示并不需要荧来搀扶自己,“小姐,别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
他边走边说,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自豪:“先生常年卧病,除了照顾他以外,这城堡的所有事情可都是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在打理呢!”
荧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么多年,有劳您照顾哥哥了。”
“您太客气了。”
“那哥哥的病,这些年可有过起色?”
里德闻言摇头,遗憾道:“一直是这个老样子。”
“看得出来先生对您的到来非常高兴,今天要不是我极力阻止,他可能已经冲进雨里接您去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多陪伴他一段时日吧!”
里德苍老的声音在漆黑湿冷的走廊里回荡,正如查耶维奇所言那样,这一层楼的墙体被岁月侵蚀而缺乏维护,很多地方都已经裂开,而雨水顺着这些缝隙浸入,在走廊碎裂的地板上聚集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又被里德手里举着的蜡烛照射出浅浅的水光。
荧跟着里德,随他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这个房间的位置似乎要略高一点,门前横亘着几块台阶,倒也避免了走廊里的雨水浸入其中。
里德举着蜡烛一边摸索房门上的钥匙孔,一边将钥匙插*入*,被锈迹侵蚀的机械锁心转动得磕磕绊绊,艰涩地弹开了限制,随着沉重破旧的房门发出声响,门内随即扬起一阵厚厚的尘土。
“这里是书房,虽然已经很多年没人来过了。”
里德一边咳嗽一边往里面走,然后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荧想要的东西,毕竟多年未曾使用过了,荧一脸茫然地看着手里被虫蛀得一碰即碎的信纸,以及干涩得已经很难再写出字迹的钢笔,随即默默决定,一定要让查耶维奇往采购清单里添上书写工具这项内容,然后讪讪地跟着里德一起离开了书房。
而在踏出房门时,荧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右侧书架最顶层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只利摩日手绘的古董花瓶,花瓶本身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插在其中的一朵装饰花让荧不觉目光一顿,虽然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但荧思索几秒之后依然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它的名字——因提瓦特。
洁白的底色渐变出蓝紫交融的淡雅,那是自然界里很难生长出的一种品类。近几年基因工程学造就了花卉培育之类的技术热潮,而因提瓦特便是其中之一,相比普通花朵,这种花的生命力要坚韧得多,即便失去根系的供养,也能通过花瓣从空气中汲取水分与氧气,真真正正地做到了长久不衰。
可是再怎么长久不衰,花朵也不可能在离开根茎的情况下坚持以年为单位的时光,而眼前这朵因提瓦尔颜色暗淡,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看样子已被搁置在此很久了。
“大概是一朵人工仿制的假花吧!”
荧默默地想着。
从四楼下来后,里德又钻进了厨房,而荧则跑到二楼去找此刻应该正在任劳任怨打扫卫生的查耶维奇。这座谢尔特古堡确实很大,从外部观看是一座巨大的主楼被两侧相连的副楼依偎和簇拥着,而内部自然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宽敞。
空的房间在靠近右侧副楼的位置,而荧刚才在楼梯上曾特意嘱咐过查耶维奇,暂时不要靠近那个方向,以免打扰空休息,所以荧推测他此刻应该在走廊的另一侧工作。
可随着荧逐渐靠近左侧副楼的位置,空气里隐隐飘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荧脚下一顿,仔细分辨,随即加快脚步朝着声源靠近,直到手里的烛光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区域,荧看见本该在打扫卫生的查耶维奇,竟然揪着空的睡衣领口骑坐在他身上。
头上的帽子已经滚落,露出了一头橙色的短发,那身墨黑色制服则混合着水汽和泥土凌乱不堪。
而空被他骑在身下,胸口急剧地起伏,额前碎发遮挡住了半边轮廓,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查耶维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病弱的愤怒。
“查耶维奇!”
荧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她冲上前推开查耶维奇,然后跪在空身旁紧张地查看,直到确定他并无大碍以后,荧才怒容满面地看向一直呆坐在旁边的查耶维奇,问:“能告诉我究竟怎回事吗?查耶维奇先生。”
查耶维奇对荧的出现似乎有些意外,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荧,嘴角渗出了血丝,好半天才压抑着声音里的情绪,说:“抱歉,长官。”
这态度让荧更加生气,她还想继续追究,却被空突然打断:“荧,扶我起来好吗?”
荧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空的身上,他看起来十分虚弱,烛光映照着他惨白的脸色,嘴唇乌黑,犹如灵魂即将被死神抽离之人,荧无暇再顾及查耶维奇,她举起蜡烛,将空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往右侧副楼的卧室走去。
“为什么要和查耶维奇发生冲突?”
荧一边注意着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一边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柔柔的嗓音异常严肃,“不是说让你休息,等到晚餐时我再来叫醒你吗?”
可面对她不怎么客气的质问,空竟然笑了起来,他在荧头顶上方用拳头抵住嘴唇,胸腔内的震动令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荧的耳边。荧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荧生气时的样子果然很可怕。”
“……”
执行官的位置坐久了,荧习惯性地就想开口训斥,可转念一想又有些顾忌空的身体状况,于是抿紧唇瓣,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她默默盘算待会儿送空回到卧室以后,便去厨房里再次麻烦里德一下,让他多告诉自己一些关于照顾空的注意事项,至于他与查耶维奇之间为何会起冲突,她并不怎么在意。
荧看着面前漆黑破败的走廊,眼神暗了暗,反正,她正好缺少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向这群执法者发难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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