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应声,等到了县衙,安顿好元亓,点了几个状态还算可以的衙役就走了。
元亓坐在房间里,县衙的师爷并没有跟李县令一般。
师爷姓王,名左右,听他的话是李县令不在的日子,这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安排,再加上粮食不足,他现在人看上去骨瘦如柴,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果然,一个地区的灾难无法去撼动另一个地区的富足,哪怕二者相邻。
元亓和王师爷讲话的时候,王师爷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在本就寂静的屋子里,应和在轻微的言语中,却显得格外的响亮,四十多的小老头羞耻的红了脸。
元亓并没有嘲笑王师爷的意思,捞起一旁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帕子,缓缓打开,呈现在王师爷面前的是边角有些破碎的桂花糕。
“师爷莫要嫌弃,我此次来这也算匆忙,没有过多准备粮食,你且先吃,待会儿粮食也就回来了。”元亓对上王师爷有些呆滞的神情,难得的在外人面前笑了。
王师爷感动的都要哭了,双手接过“大人,下官哪里敢嫌弃啊!这是现下根本不敢奢望的啊!”
元亓抿唇,一言不发,只看着师爷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没忘了给周围的三两小吏分上几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官食俸的尚且如此,百姓又当如何?看来赈灾修堤迫在眉睫。
师爷看着自己一不小心吃空的帕子,明显还没吃够,但是就这样吃空了旁人的,他老脸一红“大人,若有机会,待下官日后有了银两,定千百倍的还大人的桂花糕!”说着,起身就要给元亓跪下。
“师爷!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不过是给了你几块儿点心……”元亓连忙弯下腰去扶已经跪了一半儿的王师爷。
王师爷揩了眼角的泪“大人,洪水淹了土地,滂各县离京都又近,不少外来人都暂在我县歇脚,一来二去人就比一般的县人更多,百姓缺粮,官府的粮食也慢慢都分发出去了,李大人此前为了从山匪手里抢回来一些粮食银钱,连命也不顾!如今李大人用命换回来的粮食也已经见了底,我们这些做官的,日日用仅有的半捧米熬米水灌水饱才没倒下去,维持着老百姓的稳定,就等着朝廷啊!”
“银钱呢?”元亓知晓粮食都发下去了。
“银钱,县里有几户粮商,早先的时候存了粮在旁县的亲戚家,远水解不了近渴,百姓们等不及,京都的粮也多是我们供应,他们坐地起价,粮价翻了五番不止,银两全都用去买粮了……”王师爷委屈的都要抱着元亓的胳膊哭了。
元亓再次陷入沉默,他只知滂各县闹了水灾,却没想到这般严重,连京都里的不少店家都牵扯进来。
过了很久,元亓才说:“放心吧,很快就会迎来转变。”
……
拂衣带人去接应银钱和粮食,元亓想的果然没错,这土匪想要的,就是这朝廷的赈灾款银。
拂衣带着几个人面对着一帮膘肥体重的大汉,朝廷的官军还在和山匪僵持不下,很快就陷入劣势。
“大人!咱兄弟几个要支撑不住了!”其中一个八字胡,穿着县衙的衣服,手里拿着刀,对着还在努力的拂衣。
拂衣手持长剑“不可放弃!这是朝廷的赈灾银,也是滂各县日后的生计银!”一个人对着三四个山匪。
那几个山匪听见银两,攻势更猛了,又因着滂各县粮食短缺,几人都饥肠辘辘的,不多时,几个县衙来的人就倒下了,但却并未伤及要害,只是抱着有气无力的喊痛。
拂衣看着倒下的几人,心中顿感不妙,朝廷派的随行军队还在苦苦支撑,在这里的山势山匪早就摸清,再继续下去,于他们不利。
“轰!”
······
······
拂衣只感一时耳鸣,好像有什么东西笼罩了他的听觉,飞扬的尘土砸在他的脸上,震惊之余徒留下麻木的恍惚,许多人应声而倒,连带着马车的马匹都发出嘶哑的吼声。
这些山匪竟有火药!
破空之声渐渐传入耳朵,拂衣斜身,带倒钩的弓箭仍旧射中他的左肩,他随着弓箭带着的仅剩的一丝外力倒下,掀着沉重的眼皮看着从山上下来一伙人。
失去意识之前,拂衣听到有一个人说道“大哥!我的消息没错吧!”
“嘿嘿!老二,带着这些银钱回山寨!今天晚上咱兄弟们吃顿好的,再把我的纯酿拿出来,给弟兄们分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拂衣耳边响起,带着些许口音“你嘛···做的不错,那车里的银钱,你随便抓一把!但不可多拿,你知道那些是做什么的。”
“哈哈,谢谢大哥······”声音有些熟悉。
“对了,死去的弟兄一并带回去,好好安葬。”
“是。”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拂衣看到了熟悉的官袍,渐渐失去了意识。
······
爆炸的声音传播甚远,正在安排准备赈灾事项的元亓闻声一愣,瞳孔微缩,看向了爆炸声音传来的方向。
“快···快走!”元亓放下手中的残破的狼毫笔,转身向外飞奔而去,全然没了往日的端方。
王师爷也被爆炸声一震,随后又看见跑出去的元亓,连忙追了上去“大人!”
元亓在县衙门口看到了自己的马车,手忙脚乱的卸了马,侧身上马飞驰而去,王师爷在后面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身影,连忙招呼两个还能行动的衙役,三个人骑着仅有的两匹瘦马追了上去。
“拂衣!拂衣!”元亓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满地狼藉,又不见拂衣身影。
“大人!这······”王师爷带着人追到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满地躺的都是人,却都被炸伤分不清谁是谁。
“大人~”昏迷的拂衣听见元亓在叫自己。略微恢复了一点神志,细微的声音渐渐发出来“大人我在这儿···”
元亓只听见有人小声叫自己,却就看不见是谁“师爷,快救人!”
“啊?哦哦哦!”师爷一愣“好!你们两个,看看谁还活着!”
“大人······”拂衣指使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去够不远处的剑。
终于,元亓看到了拿剑的拂衣,疾步过去“拂衣!”
拂衣被元亓扶起来“大人······拂衣没有保护好赈灾···咳咳!”
“好了,不怪你,等我回去言明陛下,派军队来把赈灾银抢回来。”元亓心疼的看着拂衣,拂衣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护卫,看拂衣如此虚弱,元亓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大人,他们有···有火药······”拂衣虚弱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无碍,无碍的。”元亓背起拂衣,带他上了马。
“还有多少人存活?”元亓声音颤抖。
王师爷和两个衙役对了对“元大人,大概还有十一人。”
朝廷派来护送赈灾银的足有三十余人,皆是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将,这帮匪徒,当真是有本事!
“你们三人看好这里,我先带我家侍卫回去,等我找人来接应你们。”元亓一派冷静的模样。
“好。”师爷应声。
县衙里有府医,元亓将拂衣安顿好,在街上找了几个还算比较强壮的男子,承诺了一些好处,又找了几个木板车,就赶忙回去找了师爷。
这一遭折腾下来,天早就黑了,滂各县的人心里慨叹又挨过了一天,对于朝廷派了人赈灾也毫无希望。
元亓坐在书桌前,长叹口气,开始研墨,准备向圣上言明,写好了书信,元亓叫来了来时的马车夫“你快马加鞭赶回去,将这封信交予都御史,让都御史代我交予陛下。”
“好的大人!”车夫应声,接过信件,转身就走。
初春天气还是没有那么温暖,滂各县遭了灾,银钱物件早就宝贵,元亓暂住的屋里也仅有一张书桌,一张床,一张衾被。
躺在床上的元亓想着赈灾的事情,迟迟无法入睡。
······
次日早朝,都御史虞昌勋把车夫连夜送来的信件交予皇帝。
皇帝看了信件,怒极反笑“好啊!很好!区区山匪,简直胆大妄为!抢我十余车的赈灾银两,竟还有火药,伤了我的兵!”
“陛下,滂各县灾情严重,匪徒肆虐,此次赈灾,凑集的赈灾银和粮食,已经花光了一半,滂各县只是一县······实在不宜再拨银两。”户部尚书惴惴不安道。
“呼······诸位爱卿可有何高见?”皇帝尽量平心静气,问下面的人“可也同户部尚书想的一样?”
“陛下,不若先让朝臣们自愿略捐一些,暂挺一时,同时派人去剿匪,将山匪抢走的赈灾银再抢回来。”兵部尚书建议。
兵部尚书这一举动可是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他兵部穷,不代表旁的人就穷。
“微臣认为此举不妥······”
“臣附议。”
“那你们还有别的好办法?”杜胥又来了。
朝堂之上一时无声。
“好了,既然无法,那就按兵部尚书的。”皇帝有些身心俱疲,他这帮臣子,一个个守财奴一般,恨不得把他的钱都化为己有。
“陛下,臣请陛下让小子前去剿匪。”杜胥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让自家涨身价的机会。
“爹,我!”杜楉被杜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不能去,他得在京都!
“好,就杜武节了。”皇帝丝毫没给杜楉反抗的机会“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德海听出了皇帝话里的意思,紧跟着皇帝的话说。
隔了不多时“退朝!”德海的声音响起,众朝臣只觉得如释重负,皇帝日日都是个暴脾气,他们生怕再耽误一会儿,皇帝就要跳起来骂他们碌碌无为了。
到了家门口,杜楉抬脚拦住了他爹的去路“爹,你好端端的让我去剿什么匪?”
杜胥冷哼一声“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的宝贝金兰花是被你小子踢翻的!”然后凑到杜楉耳边“没发现你娘脾气从刚回来的温柔,慢慢变成之前那样了?你惹了你娘生气,这几天正好出去避避风头。”
“不是,那也不至于·······”杜楉还想反抗,谁料被杜胥一把捂住嘴。
“乖孩儿,去吧!今日下午你就要带兵前往滂各县了,爹相信你能速去速回。”说完拍拍杜楉的肩,信心十足的模样。
辛穆守在外面也知道了主子要去剿匪的事儿了,于是等杜胥下了马车之后,辛穆进了马车里,轻声询问“主子,您若是去了滂各县,那京都里的事情······”
“罢了,京都里的事情离不开人,你暂且盯着,滂各县这一遭就让傅寅同我一起去吧。”杜楉长叹一口气,终究是拿他爹没办法。
他爹的行为简直是火上浇油,如今京都中形势本就紧张,他暗中布局想要将对方一举击溃,就要守在京都,继续计划,现如今要去滂各县走一遭,恐是许多事情就要重新谋划。
此前他领军同北凉行军时,抓了北凉一个将领,那将领想要活命告诉了杜楉不少事情,真假参半,又是敌方的将领,杜楉没有全信,遣人调查后,才发现了身边以及京都之内都有北凉暗探,因着北凉休养生息数载,目前实力如何并不清晰,不可打草惊蛇,于是杜楉便独自谋划,打算暗地里悄悄将暗探一举歼灭,顺便查清北凉如今实力究竟如何,以及北凉的意图。
“好,属下这就去告知傅寅,让他准备着。”辛穆算是鲜少知道杜楉谋划的人。
“去吧。”杜楉挥挥手,然后径自起身出了马车,跟着他老爹的步伐进了府。
用过午膳,杜楉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带着一队杜家军到了京都城门口,看着满满四车临时筹出来的赈灾银和三车赈灾粮,不仅慨叹这京都权贵是真有钱,仅仅两个时辰多些,就筹出这般多的东西。
“好了,走吧!”杜楉驭马前行,身后的杜家军守着四车赈灾银跟在后面。
月亮赶走了太阳,又叫来了几朵浮云作被。
“小将军,这里地势崎岖,多山少路,怕是山匪聚集的地方。”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快步跑到杜楉身旁,跟着骑马的杜楉跑着。
“小心吩咐下去,让他们都仔细些,这帮山匪有火药。”杜楉让马慢些,然后俯首同那男人说道。
“好嘞!”男人不假思索道。
“傅寅!”杜楉拦住了那男人。
傅寅刚要往回跑“怎么了,小将军?”
“让他们熄掉几个火把,仔细点脚下,不然没有山匪也会吸引他们过来。”杜楉警惕的看向四周。
傅寅咧嘴一笑“好嘞!”
接着,傅寅就一个一个吩咐下去了,明亮的路顿时晦暗不明,一大队人马仅借着吝啬的月光缓慢前行。
这一路竟意外的顺利,深夜,杜楉带领杜家军护送赈灾银到了滂各县县衙,和元亓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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