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个人。”姜令指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道。
梨花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男子提着一袋面,左脚深右脚浅地埋头走着,乍一看很胖,上半身比下半身臃肿很多,比例非常不协调。
梨花搓着手看了会儿,眉头一扬,“他衣袄里藏了东西!”
所以他的上身显得十分臃肿,再看他低头不敢看人的样子,就差把心里有鬼挂在脑门上了。
姜令和梨花在集市盯了两天,终于锁定了目标人物。
官临镇很大,想在短时间找到李部困难重重,姜令把地点选定在西部的集市上。
战乱时期,官府对当地的商贾买卖和粮食民用之类进行了严格的管控,每户限时限量换取生活物资。
姜令怀疑这里面有孙基的意思,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展开排查。倒也方便了她查探情况,这不,可疑的人出现了,身上藏东西,说明家中不止明面上的人数。
二人悄悄地跟在男子后面,转过数条街,来到了西嚎客栈。
陈旷搬开只容他一人经过宽度的木板,侧身挤进去,迅速把门板放回原位,再摆好横木,轻呼一口气,总算是安稳回到家,出个门比探险还刺激。
他自以为全然无事,一回头,吓得差点叫出声。
屋子里门窗紧闭,又没点灯,暗的只见人影,人影背着后堂照进来的一点点光,看不清面容,静静地站在陈旷身后,鬼魂一般。
陈旷倒吸一口气,在对方身形上找回安全感,他捂着心口,诶呦叫,“诶呦,夫人,你怎么站我身后没个声响啊,吓死我了…”
曾三娘一把拽住他,咬牙道:“连我都没发现,难怪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什么?”陈旷大惊失色,趴门缝里左看右看,“没有啊,哪呢?”
“早走了,我在楼上看见她俩远远地跟着,等你进门就藏起来了,猫儿似的。”
陈旷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该不会是孙基的人?咱们要不要让李将军藏别的地方?”
曾三娘扯着他往里走,“先不要慌,我瞧着不太对,跟踪你的是女人。”
“两个女人?”陈旷更加困惑了。
“嗯,”曾三娘道,“还是得告诉李将军他们知道,让他们做决定。”
这个时间李部是清醒的,经过几天的修养,他精气神好多了。
听完曾三娘的叙述,他道:“不会是孙基派来的,他那种人,也不屑于用女人做事。”
说完瞥了一眼蒙面人,后又低着头,“现在来到肃关的,还有一位大人物,世子魏瑾。”
大魏人人都知道,魏国的王储是一个女子,曾三娘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听到她离自己这么近时,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现在应该叫她世女了,呵,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其他人以为他的意思是,王储是女子,不知道对于魏国是福是祸,然而此时李部关心的,其实是魏瑾本人的安危。
蒙面人的嗓音低沉,分不清是男是女,“就算不是孙基的人,暂时也不清楚她们是好是坏。”
李部点点头,“是啊,魏瑾找我能有何事?”
“要是她们找上门怎么办?”曾三娘问。
李部沉吟半晌,道:“一直躲着非我本意,我需要知道前方战事,若只二人前来,不如放她们进来,一问究竟。”
李部想着,这里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在,不至于担心两名女子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若带兵前来,就不是他们几人能说了算的,不必多此一举。
曾三娘和陈旷应下,离开了地下库房。
姜令寻到一些鸡血抹在自己身上,刚宰的鸡,血还是热乎的,带着一股腥味,梨花固然不解,也跟着把鸡血往自己新衣裳上抹。
“为何要抹血啊?”
姜令一顿,才反应过来忘了和她解释,“我们若贸然前去,怕是很难得到李部的信任,不如装作逃难的人试探他们,先想办法进入西嚎客栈再说。”
“哦。”梨花吸吸鼻子想了想,啪地一下往脸上抹血,“这样是不是更像?”
姜令莫名笑了一下。
真像,不愧是和魏瑾一起长大的人,偶尔冒傻气,却又真挚的可爱。
西嚎客栈的门被拍得砰砰响,曾三娘和陈旷紧张地对视,她们果然来了。
移开一块板子,曾三娘露出半张脸,说道:“姑娘有何事?我们打烊了。”
满身是血的女子神情害怕而局促,哀求道:“店家,我们逃难到此,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施舍我们一口吃的吧。”
“我们没吃的,别处讨饭去吧。”曾三娘一口回绝,就要关门。
“你们这么大一间客栈,怎么会没吃的?”姜令挡住她的动作,把住门板的力气让曾三娘不能撼动分毫,这哪里是饿了几天的样子?
曾三娘喝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硬闯别怪我不客气!”
她左手撑着门右手亮出一把菜刀,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唬人的经验,手还在微微发抖,站她身后的陈旷举着木棍挥来挥去,给自己和夫人壮胆。
姜令不装了,发出凶神恶煞般的冷笑,似是背了数条人命亡命之徒,“反正出去也有人追杀,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啊!”曾三娘真被她吓到了,“你别害我,找你的仇人去别来找我,我这没你想要的…”
曾三娘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
姜令火上浇油,踢得门哐哐响,“大白天关门,你们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告诉你,追杀我的人是孙基,我对付不了他还对付不了你吗?快开门!”
曾三娘还在抵抗,“我跟你无冤无仇…等会,谁?孙基?”
“是啊,是孙基要杀我,”姜令紧盯着她的表情,“怎么,你认识?”
曾三娘晃晃菜刀,“你把剑扔了,我放你进来,我瞅见了,就在你背后。”
这有何难,姜令解下剑,递给她,曾三娘烫手一般扔得好远。
眼看着爱剑被如此对待,姜令抿抿嘴唇,“可以开门了吧?”
曾三娘后退半步,哐当一声,门开了。
姜令成功进入,等了一会儿,疑惑地看着静立不动的店主二人。
“那个小姑娘不进来吗?”曾三娘指着梨花道。
回头一看,梨花木木地站着,好一副目瞪口呆。
这傻姑娘又咋了?姜令拉她进门,帮她把蹭到眼角的污渍擦干净。
梨花紧紧拽着她,小声说道:“姜令姐姐,你好厉害啊!就这样骗过了他们。”她真是被一出精湛的演技折服了。
这怎么能叫骗呢,姜令扯住她跃跃欲试的手,示意她噤声。不等她编下一段话,蒙面人自堂后现身。
“家父有请。”
姜令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爱剑,犹豫几息,抬脚跟上蒙面人。
通往地下库房的楼梯不是直行,半程要转一个弯,难行的点还在于这里没有任何光源,昏暗的环境下,一般人只能顺着扶手前进,姜令和梨花的差别显而易见,一个摸着扶手,一个没有。
这种场面对于蒙面人来说确实是显而易见的,他操着粗哑的嗓音道:“你叫什么?”
“姜令。”不假思索的回答,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了,还要表示出足够的诚心。
“习武。”蒙面人又说。
不是疑问句,观她举止便能判断出,况且,习武之人才能在黑暗环境下视如白昼,故而姜令能在这种情况下行动自如。
姜令本没有隐瞒的打算,“是。”
“魏瑾派你来的?”
“是。”
又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
再经过一条逼仄的长通道,目的地近在眼前。
这次轮到姜令问了:“你是李部将军之…子?”
蒙面人避而不答,边开门边道:“你通过了,进去吧。”
这个“通过”说的很有趣,像是之前的谈话是在设置关卡考验她一样。事实确实如此,不过不是有趣而是残忍,姜令也许能猜到,但凡她的回答有任何犹豫或欺骗,蒙面人必定会当场把她脖子拧断。
姜令低着头进去,恭恭敬敬地向靠在床榻上的人拱手,“晚辈姜令,应世女之托,问将军安。”
李部撑着一口气不掉,“某是待罪之身,不敢再称将军。”
这当然不是自谦,而是试探。
姜令严肃道:“世女曾言,李将军守卫国土数载,劳苦功高,是魏国的大功臣,不该为小人所欺,来日定禀明大王,还将军之清白。”
话说的好听,李部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动,“魏王是君,我作为臣子,自然生死由命。”
听他语气,似乎满脑子都是愚忠,姜令想起他的传闻,眉头一纵,“如今鬼马人叩关,形势危急,世女所忧正是将军所忧,可谓道同契合,不敢不顾全大局。”
李部轻呵一声,“我们素未谋面,何言道同?”
姜令道:“虽未谋面,皆心系魏国,心系崤州子民。”
正中下怀。
若非放不下崤州百姓,何苦藏身于此,为了稳定军心,甘愿背上战事不利的罪名,而让孙基接手军务。当年怒杀旧主,不也是因为其放纵异族残害崤州百姓吗?
李部想起一些事,不由心涌郁气,阵阵咳嗽。
姜令闻声抬头,对方苍白的脸色加上青紫的嘴唇,让她心中一紧,她上前两步,更是瞧见他衣衫尽湿。
李部缓过来,尽量有力地说话,“魏王把胤城骑兵也调过来了,仍不足以拒敌?”
姜令见他肯说肃关的事了,赶紧道:“将军有所不知,世女依令督运粮草,却被孙基用期限提前为由推拒,由此可见,孙基此人视军情如儿戏,又听说他对将军下手,可见其难以同心拒敌,世女恐他扰乱西北军心,故托我寻找将军。”
“世女要我做什么?”李部问。
“还望将军坐镇肃关,您若在,主心骨就在,将士们也能同心同德,齐心退敌。”
这话一出,蒙面人勃然大怒,“孙基小人刺杀我父亲,现在要我们回去,不是等同于自投罗网吗?前有魏王下令待罪回京,违抗王命也是死路一条!你左一句百姓右一句军情,何曾考虑过我父亲?”
“李爻!”李部喝住他,“少讲些话!”
姜令把李部的无奈都看在眼里,慈父啊,她心里想。
“世女既然请将军出面,必保将军无虞,胤城五千骑兵便是保障。”她说这话时,亦在赌。
李部又闷咳几下,缓缓道:“我们何时动身?”
“还不知,需等世女安排好人手接应。”她说着上前把住李部的手脉,“现下更重要的事是疗伤。”
余光看见李爻还想阻拦她的靠近,姜令补充道:“晚辈略通医术,你不知道将军中毒了吗?”后半句是看着李爻说的。
他当然知道,但也无可奈何,姜令的反问逼得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满脸通红,李爻虚心请教,“病情如何?望姑娘尽力医治。”
这话不用说她也会这么做,然而世事无常,很多事终不遂人愿。
李部见她面有难色,迟迟不说话,心中已多半有了猜想,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以豁达的态度说道:“可直言相告,以求做好最后的准备。”
姜令收起手,冷静地说出了李部的结局,也是魏瑾所期盼看到肃关军心稳定的结局。
“其毒狠烈,深入肺腑,恐难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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