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肃关军营和魏瑾汇合,是三天以后的事情。
见到姜令和梨花的时候,她们身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魏瑾抓着姜令的手,一边吩咐旁人备热水,她板着一本正经的脸,让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姜令欲言又止,见她心情不好的样子,实在不好说什么话。
看着她和梨花身上暗红的污渍,魏瑾小心翼翼道:“你们受伤了?”
“不是,”梨花扯着衣裳前面的布给她看,“这些是鸡血…”随后简略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
“这么说李部愿意回来,”魏瑾听懂了,又意识到他的身体不容乐观,“他的伤还能治吗?”
“刀伤本无大碍,问题是毒,他已经无法痊愈,我只能帮他延缓毒性发作,也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姜令解释道。
这是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如今肃关驻兵和孙基军队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实际上摇摇欲坠。魏瑾原本想着让李部牵制旧部,可惜他性命难保,如此,只能先瞒下他的情况。
她思虑再三,说道:“派遣医师前去照顾,再让赵惊蛰带人暗中保护,他现在不适合出现在军营中了,暂时留在西嚎客栈吧。”
这样安排较为妥当,只是有一个问题,姜令问她:“赵惊蛰和黑甲军还需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怎好派出去?”
“无妨,谢德将军在此,不怕。”魏瑾坦然说道。
看来胤城骑兵可以归她调派,姜令点点头,又问:“那是遇上何事了?我瞧你脸色不太好。”
“嗯?”魏瑾摸摸自己的脸颊,回忆方才好像是太严肃了,轻吁一口气,“哦,我只是太想你了。”
诶,她在心里叹气,这可是自从认识姜令以来,二人分离最长的一段时间。
“这几天我连个商量事情的人也没有,你不知道,鬼马人不知从何处变来了那么多攻城器械…孙基那王八羔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絮絮叨叨,半委屈半正经地讲了这几天肃关发生的事,说到最后,本性就要暴露出来了,她半抱着姜令,脑袋耷拉在她的肩上,“咱们可不能再分开了,不然我这心烦得紧。”
姜令拍拍她的头安慰她,轻声地笑。
梨花见此情景,都不知道先怨谁,她冷不丁一句,“怎么不见得说想我啊,你也太厚此薄彼了。”
魏瑾眼睛刷地一亮,从前梨花一口一句主子,叫她改都改不掉,总说是尊卑有别,现在好了,称“你”了,胆子变大了,敢任性地发点小脾气,这是好事。
魏瑾招招手让她近前,也拍拍她的头。
正巧此时有人端来热水,姜令自去清洗,留她二人“互述衷肠”。
梨花其实也不是真有什么怨气,两句话没说完,话题一转,毫不收敛地抒发对姜令的崇拜,“姜令姐姐真是太厉害了!她稍作伪装,三言两语,就把西嚎客栈的店家唬得团团转…”
魏瑾听得津津有味,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姜令,从只言片语中在脑海里勾勒生动的形象,用想象充实了解的**,也很有滋味。
咂摸半天,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叫她什么?姜令姐姐?”
“对啊。”梨花眨着星星眼。
“那不行!你怎么可以叫她姐姐呢?”魏瑾反应极大,莫名霸道,“我才能叫她姐姐!”
这是什么道理?梨花本能地不会反驳她,却问:“她比我年长,不叫她姐姐叫什么?”
魏瑾粗略地想了想:“直接喊名字。”
“无礼。”
“唤姑娘也行。”
“显得疏远。”
魏瑾破罐子破摔,“那喊她师父吧,你不是觉得她很厉害吗,好好和她学本事,除了医术,她的轻功也是登峰造极,你当她徒弟,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一阵忽悠,梨花差点儿没转过弯来,她挠挠头,“人家还没答应呢,如何能私自做决定?”
“你这么聪明怕什么,我跟她说,肯定能答应的。”魏瑾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反正就是不能叫姐姐。”
姜令换了个衣裳出来,入目便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傻笑脸,顿时心头忽起不好的预感…
距离上一次鬼马人叩关已经过去五日。
这天未过晌午,肃关军营收到了来自鬼马人首领孜奴的战书,这份战书如石入水,掀起剧烈的涟漪,孙基大帐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孜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战书这种东西,在大邟朝建立以来就没有出现过。
诸侯纷争,讲究的是拼个你死我活,搞突袭更是常有的事,下战书是古时候作为维护战争礼仪而存在的东西,今日鬼马人这一出真是见鬼了。
“今领我族雄师百万众,与将军会猎于肃关,兵锋所指,意在伐罪,若不束手,两军阵前所决,奉天命于辰。”
孙基朗声念出战书内容,读到后面愈是咬牙切齿,话音未落,已有人怒不可遏。
“蝇蚋之徒,敢言奉天伐罪!”
“我看他们是认不清谁是谁祖宗了!无后的蛮子,找死!”
…
孙基将战书扔在地上,抽出剑捅个大窟窿,他亦是暴跳如雷,“贼子辱我太甚,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立时有人跳出来建议打开城门冲出去,杀鬼马人一个片甲不留,宁为英魂不做缩头乌龟…吵嚷声不断。
众人显然被一封战书彻底点燃了怒火,甚至此时已经不分什么孙基阵营李部阵营,都叫嚣着一雪前耻。
再怎么愤怒,孙基也会考虑到这是不是敌军的激将法,只得按捺怒火,吩咐诸将全力备战。
一场议事在发泄了口头的怒火之后,就此散去。
魏瑾静静地听了全过程,未置一词,待她回到自己营帐,才开始与姜令探讨此事。
“不用说也知道,两军交战之地必是肃关城外,只是鬼马人竟直接把开战时间告知,真是闻所未闻。”
战书上写的“奉天命于辰”意思是会在辰时开战,今日早已过了时间,那便是明日辰时。
魏瑾说这话时,姜令正在仔细擦拭自己的爱剑,她动作未停,说道:“他们玩起了战场礼仪那一套,虽已被中土之人废弃,但说到底,还是学的我们这边。”
“对啊,你说这是为何?”魏瑾坐到她旁边,“难不成在做痴心大梦,妄想取中土而代之。”
说完自己都笑了,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不受教化,连衣裳都穿不明白,要是真这么想,那真是可笑至极。
“要是真做了大梦呢?”姜令侧头看她。
魏瑾不笑了,毕竟现实就是,魏国被一群蛮夷侵扰得吃了很多苦头。
姜令让她把战书一字不漏地背给她听,魏瑾老老实实地背,背完,姜令立马就说:“你觉得蛮夷可以写出这样文绉绉的战书来吗?进一步讲,你觉得以他们的实力,有必要写这份战书吗?”
答案显而易见。
魏瑾沉默地思考了很久,联想到在上一次战场上的见闻,她瞬间明白了其中蹊跷。
“这不是鬼马人的行事作风,从这次他们犯境时间就不对,冬季,粮草,云梯,礼仪…”魏瑾喃喃道,她合掌而击,“我们不是在和鬼马人打仗,是在和他们背后的人打仗!操纵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魏瑾被自己的推测结果骇住,震惊地望着姜令,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支持,又想她推翻自己的猜测。
姜令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是这样,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魏瑾又笑了,从胸腔里发出的苦笑。
“我让许寿去晋州,就是怀疑晋州人使坏,一面向我方提供粮草,一面又支援鬼马人,但总归是往粮草贩卖上想,以为他们只是想趁机发上一笔财,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布局战争的是晋州,如果猜测没错,那么晋州的谋划很可能会涉及到整个魏国。
魏瑾不知道在大部分主力汇聚肃关的情况下,魏国是否有两线作战的能力,另一个让她苦笑的原因是,魏王试图用百姓赋税换来的和平,轻易被人踩碎了,踩碎的又何止是魏国的尊严。
“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姜令问她。
魏瑾用指甲划拉指腹,“上奏大王,让他提防晋州,”她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话既是问姜令也是问自己。
她半伏着背,双手撑在膝盖,须臾又言:“速战速决。”
如果最终魏王还是靠不住,她要尽快结束肃关的战争,回防胤城。
次日卯时,鬼马人排好阵势,放话劝降,被魏军射箭赶走。辰时一到,鬼马人正式发起进攻。
这一次的战斗更为激烈。
魏瑾建议筑造的箭楼在一开始确实起了作用,可以产生更为强大的攻击力,可是鬼马人的云梯数量增多,毁掉一架又来一架,对方投入的兵力明显增多,攀上云梯和城墙的敌军源源不断。
这场无尽的杀戮,就是晋州操纵的一场游戏。他们以魏国人和鬼马人的性命为玩物,肆意摧残,先煽风点火,后作壁上观,最后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轰隆”一下震天响,东边的一座箭楼应声倒塌,接着天上飞来一块块巨石,它们砸在箭楼上,砸在城墙上,砸在魏军的身躯上。
鬼马人推来了投石车。
比平常所见过的更大型的投石车,发射石块需要近百人同时操作,其威力可想而知。
他们还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准备了两辆冲车。
城下的拒马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鬼马人放弃了骑兵的游击侵扰,直接步兵上阵,慢慢把障碍物挪开,以人数的优势给魏军造成巨大的打击,不到半个时辰,第二座箭楼被攻下。
夜色渐深,温度下降,然而双方的战斗依然打得火热,打到现在,城墙下堆满了尸体,敌军甚至不用云梯就可以爬上城墙。
也顾不上排兵布阵、箭矢齐发了,魏军见着爬上来的鬼马人,皆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一决生死,要是没有抓到武器,赤手空拳也照样干。
胤城军队全部在魏瑾的指挥下加入了战斗。
战斗来到第二日午时,东边的一处城墙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所有敌军往这处涌。魏军再也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魏瑾和姜令身披铠甲,手持利刃,迎着刀光剑影斩下敌军的头颅。
魏国每一个子民,都不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