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魏瑾的表现反而镇定,近乎冷漠。
她和鲁从家一起面见孙基,确认了他准备发兵鬼马人的消息。
孙基太过自负,毫不隐瞒地告诉她发兵的时间和地点,言语中充满狂妄。
“从现在开始,我军转守为攻啦,本将军要带领你们一举消灭鬼马人,重振我魏军雄风!”
魏瑾自动忽略这些废话,问道:“鬼马人主力在何处?”
孙基用轻蔑的眼神自下而上地打量她,收回目光,指着沙盘上的一个地方,“诸位,我已探查清楚,这就是鬼马人的主力所在。”
抬眼一瞧,他指的地方与张桐说得无异,魏瑾心中惊骇,又听他说:“诸将整点兵马,后日,全军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鲁从家插话道:“我军多是步兵,对上骑兵主力很吃亏,就算先不讲打不打得过,我们和鬼马人作战,经常是我进则敌退,如此贸然行军,我看不妥当。”
“你这是扰乱军心!”孙基喝道,“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人,魏军只有等着别人上门挨打的份儿,本将军主意已定,谁敢多言,绝不轻饶!”
他持令旗,特地先向鲁从家下令,“你们不是喜欢抢军功吗?给你机会,你带着你的人做先锋,让本将军好好看看你们的本事。”
鲁从家面部绷紧,余光看到魏瑾一动不动。将命不敢违,半响,他接过令旗。
孙基对众人一一下令,轮到胤城骑兵的安排时,魏瑾终于提出反对,“我不同意。”
孙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他露出猎物终于进入圈套的喜悦,“呵呵,世女啊,你不同意也没办法。”
他拿出一封信,递给其他人传阅,“我提前请示过大王,大王回复我便宜行事,你还有何话说?”
魏瑾看完书信,就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在给魏器的信上提醒了防备晋州,顺便提过孙基行事不稳重,然而魏器还是如此信重他,而且回信给他却不回信给自己。
魏瑾感到久违的挫败,来自父亲的偏心。
她把信还给孙基,下一秒,她胆怯地说:“我害怕。”
“什么?”
魏瑾舔舔嘴唇,缓慢道:“我害怕和鬼马人的主力作战,上次突袭成功,纯属运气好,但我绝不会想到直面大军啊,那可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鬼马人啊。”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疑惑她的变化怎么这么大,连孙基也呆住了,片刻,孙基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久不停止。
待孙基笑够了,眼泪都出来了,他道:“你不会装的吧?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
魏瑾稍稍显得不好意思,“事到临头,还是保命要紧,说到底,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你总不能真叫我一个女人冲在前头吧?”
她一反问,激起了孙基的好胜心,“当然用不着你,岂不叫人笑话了,你说你,要是早点有这个觉悟不就行了,何必逞能,我早说了让你回九桓,这军营是女人待的地方吗?”
“我在父王面前说过,要证明给他看,我可以吃苦,不会让人瞧不起。”魏瑾边说着,似乎还在回忆往昔。
“诶世女啊,终究是拗不过脸面,我告诉你,女儿家的脸面不是这么来的,现在知道了,命比脸重要。”孙基做起了教书先生般的角色,摇着头笑,“不过你既后悔了,胤城骑兵就交给我,也算给你个台阶下。”
“那不行。”魏瑾立刻拒绝。
孙基笑容消失,“你果然是装的,说到这个你就露馅了!”
魏瑾面露苦涩,解释道:“你是镇西将军,手握数万大军,自然有底气和鬼马人一较高下,但我的目的不在战场,而在王室之中,我答应过父王,就要说到做到,不然以后回到九桓,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她坚持不交兵权,一脸强硬和委屈,好像小女儿家不懂事闹脾气,以这个身份角度出发,年长者只需考虑要不要顺从她这个娇气女子了。
忽然被她捧高,孙基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整个人飘飘欲仙,他犹豫起来,“这个嘛…”
魏瑾状似为难,“大不了我上战场就是,但我要在军队最后面,胤城骑兵刚好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不过几千人,我还怕不够呢。”
“到了战场上,若有需要,胤城骑兵归我调度。”孙基趁机加条件。
魏瑾转头看谢德,谢德点头,魏瑾也点头,“行吧,但他们首要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她再三强调。
从孙基营帐出来后,魏瑾面无表情,哪有方才怯懦的样子。
静静地走了一段路,鲁从家忍不住了,埋怨道:“我之前跟世女讲的话算白讲了,您把底牌交出去,指不定如何任人宰割。”
魏瑾淡淡道:“不是白讲,到时候你们随机应变就好。”
鲁从家摸不透她的性子,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索性和她告辞。
待他离去,谢德才出声,“世女真是让末将佩服至极,临机应变,游刃有余,在兵法上来讲可算上乘。”
魏瑾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笑,“谢德将军也会说恭维的话了。”
“是真心话。”谢德说着,情不自禁地想要拱手。
“不要行礼!”魏瑾立马阻止他,“台前幕后,戏都要演好了,他孙基爱看什么戏,我们就给他演一场什么戏。”
谢德挺直身体,只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误不了事。”
…
大军开拔,数万人浩浩荡荡,在广袤的平原上,不过是沧海一粟。
魏瑾率领胤城骑兵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她望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思量着如何才能把伤亡数量最小化。
她看见旁边的姜令动了好几次胳膊,猜到她是伤口不适,这么些天过去,该是结痂长肉的时候了,最是疼痒难耐。再看着张桐那张黑不楞登的脸,她心中霎时有了主意。
“姐姐带着张桐和彭阿蓝走另外一条路,你们领一队人去找鬼马人主营。”
姜令问道:“你的意思是孙基的情报有误?”
魏瑾说:“我方才在想,既然鬼马人几次都是往东迁移,准和晋州有关系,万一孙基中了别人的圈套,敌军主力定不在原来的地方,我军扑了个空还好,就怕有别的变故,我们深入敌军腹地,如果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就大难临头了。”
她让张桐近前,与他说:“只有你更了解这里的情况,你想想看,鬼马人东移,该是怎么个移法?”
张桐沿着平原的西边望到东边,想了想说:“他们离不开水。”
看来张桐和她想的一样,魏瑾放心把此事交给他了,“对,他们逐水而居,你们逐水而寻。”
她看着姜令,还未开口,姜令已然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先她一步说:“我们找到敌军主营,若主力不在,则烧了他们的营帐和粮草,后方被偷袭,鬼马人必定撤军回援,这样就可以解了前方之困。”
“正是如此,”魏瑾颔首,补充道,“你们一定要先打探清楚,待大军离去才能行动,也不可恋战,烧完后,直接回肃关。”
计策是她临时想出来的,算的上没有什么遗漏,但这些只是她的猜测。
“若是孙基情报无误呢?该如何?”姜令问她。
魏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只有靠正面对决获取胜利了。”
只有靠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希望渺小的胜利。
姜令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魏瑾不想让她参与大军作战,避开大的危险而派遣她处理这件事,安排的事宜也挑不出错处。
她想挠挠肩膀的伤口,可是有铠甲隔着,只能稍微动动减缓痒意,她忽然想起了在两歧郡时,魏瑾去招抚陈闻,自己去寻找军粮,分头行动而取得成功。
于是她立即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她们已经调转马头,准备离开,魏瑾复言道:“彭阿蓝,你的职责是保护好她,明白吗?”
彭阿蓝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
她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身影消失在空旷的天地中。
…
厮杀声起,刀光剑影中四周都是嗜血的恶魔,摄魂的叫声震碎人的肝胆,摧毁人的理智,人命如蝼蚁被碾踏,战场似人间炼狱。
鲁从家的先锋遇上鬼马人的骑兵主力,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根据孙基的命令向鬼马人的主营进发,鲁从家多留个心眼,大军不急着前进,派人先去打探,后来探子回报,那儿根本没有敌军主力,只有十几座废弃的帐篷,他反应过来事情不妙,想领兵退去。
未想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来一群骑兵,领头的队伍戴着赤鬼般的面具,顷刻间包围了他们。
鲁从家身上多处负伤,仍然带领士兵奋力抵抗,他已经派人去找孙基救援,可是到现在也未见一个援兵,莫非真要命丧于此?
此时的孙基已经收到求救的消息,他决定按兵不动。
魏同之冒出来扮好人,“好歹是魏国的同胞兄弟,将军真要见死不救?”
“如何救?既然知道了这是鬼马人设计的陷阱,还要让更多人往里跳吗?”孙基完全没有愧疚懊悔的样子,理所当然道,“能不能活,看他们的命数了。”
他准备牺牲掉这批人,来看清鬼马人能力的虚实,已经上当了,不如借刀杀人,正好除去他的心头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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