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四月上旬,大比结束,奖赏分发下去后,军中畅饮三日。
与上次的只举办了晚宴相比,这次简直是盛宴,魏瑾甚至还动用了自己的小金库买酒买肉,让他们吃的尽兴,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吃好喝好,更直接地鼓舞军心。
眼下这个时节,九桓的桃花已经开了,人们会结伴去郊游,在桃树底下摆开吃食,赏景游乐,畅聊天地。魏瑾有过这样的经历,此刻的她,想念起了九桓的桃花。
而肃关依旧被寒冬的尾巴扫荡着,冷风藏进厚衣里,叫人缩着手脚。
外头觥筹交错,此处的人不愿凑这个热闹,都待在营帐里避寒。于是魏瑾提议,围炉煮水。
刚开始还是简单的煮水,后来扔了一把茶叶下去,变成了煮茶,众人围着火炉闲聊,时间一长,不知何人的肚子咕咕叫,她们又换了一锅清水,放盐,准备煮些东西吃,陆陆续续跑出去拿吃食。
魏瑾独自坐着,盯着炭火发呆,懒劲儿犯了,实在不想动,大小姐安静地等着别人的投喂。
最先回来的是姜令,她端了一盘切块的萝卜,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等着和其他食物一起放进去。她用钳子新添了一块木炭,拍拍手,坐到魏瑾旁边。
魏瑾双手捧着脸颊,脑袋往前探,离炉火太近,姜令扯着她的衣领后退,魏瑾像只被随意拿捏的棉花团子,乖顺地依着身后的力道,轻轻巧巧地靠在姜令的怀里。
“你是不是犯困了?”
“嗯?没有吧。”
显然没有认真听人讲话,魏瑾说没有的时候,眼睛朦胧着沁泪涟涟,话落下时顺道打了个哈欠。
姜令趁着她迷糊,半抱着她,手绕到她的下巴处挠挠,问道:“我记得你跟我说,你给了魏王五千金,家底都掏光了,怎么现在还有钱拿出来犒赏?”
“没有金还有银嘛,”魏瑾懒懒地说,语气中带点笑意,“还有一些珠宝地契啊,总不能一点都不给自己留吧,我没那么笨啊。”
“哦,不笨的阿瑾,那你说说,到底还留了多少?”姜令像个蛊惑人心的**,诱人吐个干净。
可惜棉花团子不再软绵绵,被吓得竖起耳朵,眼睛也清明了,她转过去看着姜令的侧脸,“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可以吗?”姜令真诚地发问,仿佛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没有套出话来,帐中进来一人,打断了她俩的互动。
彭阿蓝取了一盆面,进帐看见她们二人的动作,快速地移开视线,面上藏不住的尴尬,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魏瑾被她的眼神搞得莫名其妙,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忽然感到有点别扭,便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坐得端正。
她看着整整一大盆面,又觑了一眼彭阿蓝的身板,稀奇道:“吃得了这么多?”
彭阿蓝面无表情道:“没有找到合适的盘子。”
接下来她做的事就说明了为何端这么大盆面来。揉搓了几下早就发好的面,她捏了一小块,抻开成条状,扔锅里,如此重复拉了几十下,待锅里的面浮满冒泡,彭阿蓝洗净手,坐着等吃,那盆面还剩一大半。
期间梨花和李爻也回来了,梨花知道魏瑾爱吃荤食,切了生羊肉和生鸡肉,李爻则拿了几个大饼和一点腌菜。
五人落座,沿着炉子围成一个圈,把暖意聚在中心。
将面捞出,可以拌以腌菜,锅里再放生肉,快熟的时候把萝卜倒进去,李爻还把冻硬的饼掰成小块,稍微煮烂后,所有食物都可以吃了。
几个人各自捧着碗享用晚饭,饿极了,都只顾着埋头吃,安静得只能听见吸溜的声音,半碗热乎的食物进肚,身体也变得暖乎乎。
困意被美味赶走了,魏瑾就想起别的事来,她说:“李爻,你不是说想入伍吗,我看太麻烦了,省去这一步,你先去和胤城骑兵熟悉熟悉,我准备直接任你为副将。”
李爻曾经以士兵的身份跟随李部作战,军中没有女兵的先例,李爻就算立功了也是不合律法,被有心人告到监军那里,李部费了不少功夫才平息下来。
她有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之心,然慈父爱女,不愿她受苦,恐遭迫害,一心只求安稳度日,自此李爻便有意隐瞒身份,收起了上战场的心思。
现如今状况不同,世女领兵,姜令和彭阿蓝征战杀敌,李爻就和魏瑾提出入伍,想通过她来获取立足之地。
然而现实是,魏瑾没有从朝廷里取得实权,肃关的领兵权并不能长久,她身后的人更谈不上跟着吃肉,她们,仍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魏瑾索性给李爻带兵的权力,借此发挥才干,毕竟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也说不定。
彭阿蓝一听这话,不高兴了,“那我呢?”
姜令立即接上她的话,“你现在不宜劳累,先调养好身子。”
别说什么副将了,这是把她士兵的身份也剥夺了,彭阿蓝更不高兴了,放下碗筷,木着一张脸。
姜令才不管病患的臭脾气,理智地补了一句话:“待会记得把药喝了。”养气生血的药,大补。
“姐姐说的对,”魏瑾跟着劝慰她,“你就算和李爻要好,也得看自己身体情况,不可胡来。”
在场彭阿蓝的年岁最大,愣是被小很多的人说得脸红,她抿了抿嘴角道:“你都知道我们都是女人了,还说什么要好不要好的话,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害臊的!”魏瑾疑惑却有理,抓起姜令的手,与之十指交叉相握,像是证明给她看一样,“女人之间不能要好,不能有情谊吗?你好迂腐啊。”
年少者拆了年长者的台,乍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彭阿蓝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小声说道:“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话题越扯越远,李爻及时打圆场,“我们都是好姐妹。”
她说完,其余几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同一时间以不同的姿态笑出了声,不知为何,李爻说这话,让人觉得有趣得很,与她的外在形象大相径庭。
李爻倒不觉得尴尬,缓和了气氛就好,她接着说:“只要有机会让我上战场杀敌,在谢德将军手下当一个兵卒差役也是好的,让我当副将,怕人心不服。”
魏瑾揉揉笑疼的肚子,说道:“不怕,管他服不服,不服大不了打一顿。”上级的命令,若是有那么多不服气,难不成还要跟手底下的士兵一个一个解释?那也太不像话了。
“再说,你的实力有目共睹,让你带兵,和我之后的计划也有关系,想要与鬼马人的主力一战,胤城骑兵需要改变阵法,各司其职,初步预想是分成三个队伍,你负责其中一队人马。”
魏瑾解释完,又说:“这是机密,不要泄露出去啊。”
李爻点点头,既然她胸有成竹,自己照做就是。
梨花喝水的动作一顿,用气声说:“那我们全知道了。”
一个密谋,转眼之间泄露给了四个人,这还算机密吗?
“没关系啊,”魏瑾努力憋笑,“我们都是好姐妹啊。”
…
天寒人暖,围炉煮茶,谈天说地,情深忆远。
…
军中畅饮三日的欢宴取消,就在第二日,斥候在城外十里处发现了鬼马人的大军,他们正向着肃关而来。不是魏军的侦察多么敏捷,而是鬼马人压根没打算藏着掖着。
魏瑾站在城楼上眺望,可以隐隐绰绰看见敌军的活动轨迹,鬼马人在魏军眼皮子底下建起了墙,泥土浇筑的墙,坚硬而高大,防人更防马,五日了,以墙壁为外围的军营就此建成。
并非无动于衷,而是魏军无可奈何。鬼马人为了确保军营顺利建造,日日都有数万骑兵在前方守候,他们吃准了对方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大肆嚣张地列阵城下,在魏军箭矢所不能到达的地方,露出鬼面獠牙。
谢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说道:“我原以为经过上次一战,蛮子会安分一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前来送死。”
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有信心,但是魏瑾不会灭自己人的志气,“这段时间,还需将军按计划加紧操练士卒,对付敌军主力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面对几乎是以一对十的艰巨任务,谢德仍然很有底气地点头。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也不得不点头,肃关将士总的来说分三个部分,旧部驻军有骑兵,但因物资匮乏,数量有限。而九桓调来的士兵主要目的是守城拒敌,所以步兵为主,只有主帅的亲兵有骑兵的存在。故而以骑对骑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了胤城将士肩上。
“鬼马人,傀儡耳,晋州人真是不把他们的命当命。”魏瑾心里清楚其背后的利益牵扯,由此感叹,“不过说到底,还是他们自作自受。”
墙建好了,鬼马人立即发起攻击,短短半个月,肃关经受了三次侵扰,敌袭步步为营,魏军沉着应对,有人却坐不住了。
魏瑾看着笑容满面的男子,有点想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要我领兵出关,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对啊对啊,”魏同之眉目和善,建议中暗藏诱导,“世女之前带领五百人大破敌军,犹如天降神兵,如今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在城外建营,想来是忘记了挨打的痛,若世女能带兵再次重创鬼马人,必定扬我大魏军威,不负世女盛名。”
宛如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魏同之情绪高昂,仿佛胜利在握。
魏瑾眯着眼看了他半天,将他脸部细节一一观察,然后唤了句:“堂兄。”
魏同之被这一称呼怔住,好长时间才有反应,“啊?”
魏瑾哼笑道:“主帅,鬼马人垒起高墙,请问我应该引他们出营作战呢?还是应该趁夜偷袭?”
魏同之想了想,“我军骑兵不敌鬼马人,应是偷袭为上策。”
看来懂些常识,魏瑾又问:“敌营防御工事坚固,进去不容易,出来更是艰难,若我军偷袭成功,该如何回撤?如何安排接应?人手调度是何数目?”
几个问题下来,魏同之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个,这个…呵呵,我就是个暂代主帅,经验不足,世女问我这些,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摆摆手,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可不如世女英明神武,既然胤城骑兵归你统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就不管了,还需尽快出关拒敌,方显统领之职啊。”
曾经的参军,现在的主帅,说出这样的话来,魏瑾竟然也不觉得奇怪了,或许是前有孙基之鉴吧。
她假意深思熟虑了一会儿,颔首道:“既然主帅有令,我自然会放在心里的,只是鬼马人本就难对付,加上现在的状况不同以往,难上加难,不如把主帅之印放在我这,我好随时调动人马,赢取先机。”
寒风打在脸上,魏同之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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