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II
密林深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阻挡,只偶尔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一路蜿蜒的山路隐没在藤蔓与杂草间,仿佛一条通向未知的暗流。道路尽头是一座隐藏在山岭腹地的废弃庄园,庄园的石墙斑驳残破,厚重的灰岩表面爬满青苔与野蔓,裂隙间偶尔露出白鼬警惕的眼睛。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如今只剩下一片颓败,仿佛一位衰老的贵族,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荣耀与今日的荒凉。
窗棂的玻璃碎裂后被木板和铁条粗暴封住,一眼看去毫无美感。外墙边的几个稻草堆上随意的覆盖着粗布,不仔细看也能发现下面藏着的几只木箱。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分散在庄园周围,时而低声交谈,时而靠在墙边点燃粗劣的烟卷。偶尔有微弱的火光在稻草堆旁一闪而过,又迅速被人掐灭。四周的静谧不时被短促的交谈声和草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打破,到处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庄园的中心是一座宽阔的大厅,虽然建筑结构仍然完整,内部却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光彩。天花板上垂落的吊灯锈迹斑驳,大厅里空无一物,只有几只蝙蝠不时从横梁间飞过,拍动翅膀传来几声噼噼叭叭的轻响。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面铺满地图、卷起的文件和未封口的信件。桌子的另一头,陈列着几只武器箱。一盏油灯在桌上微微摇曳,灯光将地图上的线条映得忽明忽暗,投射在墙壁上的阴影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大厅昏暗的光线被高高的天窗分割成几束斜射的金色光柱,勉强映出墙壁上剥落的漆皮和暴露的石块。庄园的破败显而易见,长满苔藓的地砖、挂着蜘蛛网的吊灯和已经无法闭合的窗棂,让这里更像是一座被时间遗弃的废墟。然而,卡西米尔·达弗雷尔的存在却让这片破败多了一丝矛盾的尊贵感。
达弗雷尔坐在大厅中央唯一看起来尚算完好的高背椅上,椅背上的雕刻被岁月磨损,但他挺直的脊背和优雅的姿态却似乎让这把椅子恢复了它昔日的荣耀。他的灰棕色卷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深棕色的眼睛低垂着,凝视着桌上一张展开的地图。那双眼睛深邃却冷漠,像一片无法触及的深潭。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军服,肩章和领口用金线绣出精致的纹饰。不像是是战场的制服,更像是一个贵族为社交场合特意准备的装饰品。衣袖边缘的细线稍显磨损,但依然洁净如新。
门外传来错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微弱的光线倾泻进大厅,与昏暗的烛火交融。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挺拔的身躯在摇曳的光影下勾勒出凌厉的轮廓。萨德里克迈步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两个亲信,个个面色冷峻。
萨德里克在大厅中央站定,微微扬起下颌,动作干脆地摘下帽子,朝着大厅里的人稍稍欠身行了一个礼,动作不卑不亢,甚至透着一丝隐隐的倨傲。
达弗雷尔缓缓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掠过萨德里克和他的随从,眼神中没有热情,也没有明显的敌意,只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审视。他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一个礼。动作虽合乎礼仪,却像一个上位者对下属的默认,更多的是一种从容的优越。
“戈尔特先生。”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那语调平滑得像一把缓缓拔出的剑,“欢迎来到这里——或者说,欢迎回到南方真正的核心。”
他说“南方”时,语调微微一顿,带着某种刻意强调的意味,语气中带着一种奇妙的矛盾感:一部分是虚伪的热情,另一部分却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便成了某种恩赐。
达弗雷尔走向房间角落,示意手下打开一个灰色的铁箱。里面躺着一件修长而精致的魔石□□,它的主体由深色的金属打造,表面刻满复杂而诡秘的符文,符文间隐隐流淌着蓝色的微光,仿佛某种禁忌的火焰正在其中跳动。他伸手将它取出,动作缓慢却带着某种仪式感,仿佛举起的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看清楚,”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某种潜伏的危险:“这不是普通的武器。”
他抬手轻轻一按,魔石核心处的光芒骤然亮起,一股低沉的嗡鸣声随之响起,似乎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在轻微震动。达弗雷尔举起枪瞄向远处的墙角,伴随着一道急促的啸声,蓝色的光束轰然射出,击中墙角的一根废弃的石柱。光束接触的瞬间,石柱像是被吞噬般炸裂开来,碎石四溅,留下的痕迹却并非燃烧后的黑灰,而是一种近乎熔化的焦痕,散发出诡异的蓝光。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嗡鸣声。
达弗雷尔缓缓将武器放下,目光重新转向萨德里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低沉,近乎诱惑:“它不是一种武器,它是一种力量——一种让南方重新屹立起来的力量。”
萨德里克的眉头轻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件散发微光的武器上,眼底闪过一丝矛盾。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挪动脚步,站得离桌面稍远了一些,像是想从达弗雷尔的那份压迫感中抽身。他的手下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但都保持着沉默。
达弗雷尔的视线从地图上缓缓移开,落在萨德里克身上。他微微转过身,背对着那微弱跳动的蓝光:“我猜您能明白力量的意义,戈尔特先生,这不是单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夺回我们的尊严。”
萨德里克的神情没有丝毫松动,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达弗雷尔,低声说道,带着些冷冷的嘲讽:“南方的尊严……靠这种东西?”
达弗雷尔没有被冒犯,反而露出了些许赞许的神色,像是在欣赏猎物的警觉:“这不是东西,戈尔特先生,这是我们复兴的关键——”他的指尖依旧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精准。突然停下手指,他深棕色的眼眸再度直视萨德里克,语气依然没有起伏,但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但再强大的武器,都需要一个机会才能展现价值。”
萨德里克没有回应,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下。大厅里一时陷入寂静,只有武器箱中散发的微光和远处火炬的摇曳在微微跳动。
达弗雷尔将手从桌上移开,双手背在身后,姿态笔直而从容。他稍稍直起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在寂静的大厅中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沉石落水般带着重量:“所以,我们需要那个机会——”
他低下头,视线落回铺展的地图,指尖缓缓划过阿玛利达山城的标记,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是在描绘一条无形的路径。随着手指移动,他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直到指尖停在首都的位置。他的声音随之而起,简洁而锋利,如同一把劈开的刀锋:“我们要潜入首都,刺向阿尔瑟权利的心脏—— 让他们看看我们南部人的决心。”
他的话音落下,大厅内的空气陡然变得沉重。火光在石墙上跳动,映出隐隐晦晦的阴影。时间像是被拉长成了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每一秒都显得格外刺耳。没有人出声,只有微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然而,这份压抑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声低沉的冷笑陡然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萨德里克哑笑一声,交叠双臂,姿态随意的靠在桌边,眼神中满是锐利的讽刺:“——你是说刺杀国王?”他挑起一边眉毛,声音低哑却清晰:“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达弗雷尔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的想象力真是超乎常人——”他的语气中带着懒散的拖沓,同时掺了愠怒的火焰:“——您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是你的狗?随便甩一块骨头,就想让我们提着脑袋跑?”
达弗雷尔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只是微微直起身子,视线牢牢锁定萨德里克。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以为我会提出这样一个计划,仅仅是为了让你们去送死?”他不疾不徐的继续说着:“——刺杀国王不是我们的目的,戈尔特。这是你的误解。”他指尖轻点在首都的位置上,轻声道:“我们需要的是在首都制造一场混乱,让艾利塞的军队不得不从南方撤回,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这场骚动上。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在南部趁势发起更大的行动,一场真正的复兴南方的战争。”
萨德里克的目光始终落在达弗雷尔身上,眼神中夹杂着明显的质疑和抗拒。他的双臂依旧交叠在胸前,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达弗雷尔的言辞隔绝在外。但他没有再开口反驳,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仿佛在暗自权衡着什么。他的理智在心底咆哮,告诉他这个计划荒诞不经疯狂至极,根本不值得冒险。但达弗雷尔那沉稳如铁的语气,还有他不动声色间流露出的笃定,就像一根根钉子,不断敲击着他的防线,击中他内心深处的犹豫。
达弗雷尔观察着他的表情,语调微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凌厉:“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戈尔克。首都的贵族中,也有不满于现状的人。我们在那儿有盟友,他们会接应你,保证我们的行动安全。”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带着一抹近乎嘲讽的意味:“或许,这总比你们成天窝在山里打野猪更有意义,不是吗?”
萨德里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评估卡西米尔的话中究竟有几分可信。他的沉默,让大厅内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重。达弗雷尔微微后退一步,像是有意给萨德里克留出一些空间:“我知道这听起来是一场赌博,”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淡的坦诚:“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可以浪费。如果我们不去冒险,只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故土被慢慢吞噬。”
达弗雷尔的话语如一把无形的剑,精准而锐利地刺向萨德里克内心深处摇摆不定的矛盾。达弗雷尔的目光从萨德里克的脸上滑开,又落回铺展的地图上,他的指尖停在地图上,微微收紧,然后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晦暗难测的光。
再次开口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戈尔特,”他轻声开口,语气中混合着某种奇特的冷静与同情:“我听说了你对哈德里安伯爵的关切。”他顿了顿,目光微微上扬,与萨德里克的双眼对视,话音放缓,带着些意味深长的遗憾:“我也一样。尽管我们在许多事情上看法不一样,但他仍然是南方的一面旗帜。”
萨德里克没有回应,只是眉头深锁,冰冷的目光一刻不移地盯着达弗雷尔,脸色难看得像是随时可能爆发。达弗雷尔却仿佛全然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他缓缓伸手,随意地翻动着桌上的文件堆。片刻后,他抽出一张纸,推到萨德里克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迹与标注工整有序。
“他现在就在首都,”达弗雷尔用指尖点了点那张纸,语调平稳,又刻意压低了一些:“被安置在王宫里,负责看管他的是国王的密探头子——莱温·贝尓图。”
这句话像是一枚投向冰冷水面的石子,砸得沉默的气氛骤然紧绷。萨德里克低头扫了一眼那张纸,尽管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紧握的手微微一动,指节泛出一抹白。但达弗雷尔显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消化,依旧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道:“——莱温·贝尓图,”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刻意放慢了语速,语气里带出一抹几乎是享受的冷意:“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可不是一般的密探,他是国王的爪牙,一个从不失败的冷血怪物。从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
达弗雷尔站在桌旁,缓缓将手指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却仍然紧盯着标注为首都的位置。他似乎故意让自己的话语间沉淀了一会儿,随后以一种低沉而克制的语气开口:“还记得诺塔洛·科恩将军的‘意外’吗,戈尔特?”他没有等萨德里克回答,便自问自答地继续说下去:“科恩将军的死……多么蹊跷,不是吗?一位有如此强大魔力的军官,却在一次无关紧要的小型遭遇战中倒下——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
达弗雷尔的话语像是暗流涌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锋芒。他转过身来,深棕色的眼眸盯住萨德里克,微微眯起:“但如果说,这一切并非意外,而是出于人为的呢?有人……有能力除掉他,不留任何痕迹。”
萨德里克的眉头轻轻皱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压抑的警惕。他没有插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达弗雷尔。达弗雷尔却显然没有急于给出答案。他略微低头,手指缓缓滑过桌面,像是在刻意制造某种令人不安的悬念。
“莱温·贝尔图,”达弗雷尔再次说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耳边呢喃:“——这个人是国王最好用的刀。而且……”他微微停顿,随即以一种更为冷酷的语气补充:“我敢说,他当时还做了更多不择手段的事——也许你还记得在柳丘,哈德里安伯爵最后失利的那场战斗?”
萨德里克的双手紧了紧,他的下颌线因咬紧牙关而绷得更加分明。他当然记得,那是内战末期最具争议的一场战役,南方军的战略部署被精准地预判,导致了彻底的崩盘。那之后,罗维尔被军事委员会以保管军队机密文件不善导致泄漏的荒唐理由解除军职,成为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达弗雷尔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带有挑衅意味的惋惜:“那个时候,我是唯一一个投票反对解除哈德里安伯爵的指挥权的人。我警告过他们,没有他,南方的局势将不可收拾。但这些人……”他冷冷地笑了笑,嘴角挂着一丝讽刺,“他们只在乎保护自己的利益。而这其中——”他的话语轻轻一转,再次将话题绕回莱温:“你觉得,贝尔图的手是不是也染上了几分功劳呢?”
他的目光紧盯着萨德里克,像是在等着对方消化这些信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一种冰冷的威胁:“而现在,那个冷血无情,在暗中操控一切的人,正负责看管哈德里安伯爵。你觉得,他会放过一个对王室威胁最大的叛军领袖吗?”
萨德里克的目光从达弗雷尔的脸上移到桌上的地图上,试图掩盖内心翻涌的情绪。片刻后,他低声道:“所以你是说……哈德里安先生现在可能已经……或者随时会成为目标?”
达弗雷尔微微抬起头,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声音也随之压低:“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只是等一个机会。毕竟,如果哈德里安伯爵‘突然死亡’,只会让南方更加四分五裂,王室却能高枕无忧。”
空气中的紧张感如同一根越拉越紧的弦,仿佛随时会崩断。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压迫得整个大厅似乎连风声都被隔绝。达弗雷尔的目光死死锁住萨德里克,眼神冷酷而专注,像是捕猎者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他微微往后一靠,放松的姿态与话语间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你也许可以不在乎,但其他人呢?你的那些手下呢?”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如果有一天,你听说他死在王宫里,意外,病逝,或者‘原因不明’,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吗?”
萨德里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眉头深深锁紧,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摇。他的目光移向桌上的地图,又扫过那份文件,最后重新落在达弗雷尔的脸上。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显然在压抑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的反应没有逃过达弗雷尔的眼睛。没有再给萨德里克退缩的余地,他缓缓向前倾身,动作中带着一种无声的逼迫,声音低沉却愈发坚定:“萨德里克,我知道你是个实际的人,不会轻易被空话左右。但你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不得不做的。像我刚才说的——首都的混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果你真的想救他,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萨德里克的呼吸微微急促,但他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如深渊般幽暗,透着压抑的矛盾和挣扎。他知道达弗雷尔的言辞满是算计,每一个字都像带毒的匕首,但却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软肋。那种冷酷而狡诈的逻辑正好与他心底的不安相呼应,使得他无法轻易反驳。
达弗雷尔看穿了这一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透着某种胜券在握的得意。他慢慢倚靠回椅背,手指轻敲椅子的扶手,动作从容而漫不经心。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低沉的风声,达弗雷尔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刻意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给萨德里克时间整理混乱的思绪,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对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锋利和威慑。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步伐稳重得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萨德里克,双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窗外那片寒冬中的山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庄重且难以抗拒的力量:“戈尔特,这不仅是我们的命运,更是南方的命运。我们不能等,也无法等。每一分每一秒的迟疑,都会让我们的土地离灭亡更近一步。”
“想想你的家乡,戈尔特。想想你的祖辈,他们为这片土地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战争和苦难。他们从来没有向北方人低头,而现在,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北方人踩在他们曾经用血汗守护的土地上?”达弗雷尔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像是直接刺入灵魂深处的质问。
萨德里克站在桌旁,身体略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像是为了压制住内心的不安。眼神虽依旧冷峻,却再也无法掩饰那一抹动摇。他的指节微微发白,似乎将所有的抗拒都压在了掌心。他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努力排除对方的话语对他的影响,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质桌面。
“南方的命运,”达弗雷尔忽然放缓语调,语气却更加沉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缓慢精准地敲击着萨德里克的心防:“——握在像你这样的人手中。如果你不站出来,如果你选择袖手旁观,那么下一代人,只会在北方人的歌谣里听到关于南方的故事——那些已经死去的英雄和他们消失的家园。而我们,只会成为失败的注脚。”
萨德里克的眉头越发紧锁,额角隐隐跳动,显然内心的矛盾已经攀升到了顶点。他的眼神似乎开始游离,飘向了某个无人能触及的地方。尽管他心里明白,达弗雷尔的每一句话的意图都是操控和蛊惑,是彻底的算计与引诱,但他无法否认,那些话却击中了他最深的软肋。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在战场上的激昂,那些被摧毁的村庄,那些被焚烧的农田,还有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无声的控诉,像是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响,呼唤着他重新直面自己的使命。
达弗雷尔缓缓靠近,低下头与萨德里克平视,声音柔和却更具穿透力:“这不是为我做的,戈尔特。这是为南方,为你父亲的土地,为你自己的荣誉。你可以选择置之不理,但我们南方人不该让那些梦想和血泪,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萨德里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肘轻轻抵在桌沿,目光沉沉地从达弗雷尔的脸上移开,落向窗外那片深冬的山林。他的眉头紧锁,唇角微微绷紧。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相信眼前这个人,但那些字句却像带刺的钩子,深深嵌入了他的思绪。他的视线掠过窗外萧索的风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摩挲着,缓慢而僵硬,试图从这单调的动作中找回一些思路。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沙哑,像是从深处挤压出来的气息:“如果我去了首都……我该怎么找到你所谓的‘盟友’?”他的语气中透着克制和防备,这显然不是一个妥协的标志。他在试探,试探达弗雷尔话语的真伪,同时也试探自己是否真的会被这疯狂的计划拖入泥沼。
达弗雷尔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棋局终于走到了他预料之中的一步。他从桌边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封信,轻轻将信放在桌面上推向萨德里克。信封的质地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边缘隐隐透出精美的刺绣工艺,还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
萨德里克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眉头微皱,神情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审视。他的手没有动,而是冷冷盯着那封泛着优雅光泽的柔滑纸面,眼神里透出几分戒备和不信任。
“这是信物。”达弗雷尔缓缓开口,语调沉稳,他把信封往前推了推:“它会引领你找到那些愿意支持我们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萨德里克:“他们自有身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比你想象中更有力量。”
萨德里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在信封和达弗雷尔之间来回停留——他对这种过于精致的东西本能地感到排斥——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信封,然后抬起头,冷冷地开口:“这不是你的手笔。”
“当然不是。”达弗雷尔轻轻耸肩:“但它来自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暗示某种更深层次的关系:“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至少现在不需要。她在王宫内的位置决定了她的信息必须被小心处理——包括你在内。”
萨德里克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神情依旧冷峻,但那微不可察的迟疑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这封信看似无害,却像是一把钥匙,通向某个危险又无法忽视的世界。
萨德里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随后伸出手,将信封拿起。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纸张边缘,眉宇间的犹豫更加深重。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某个看不见底的悬崖边,而这封信就是那微弱却危险的桥梁。
“你在给我挖坑,达弗雷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怒意,却夹杂着不安与无奈。他的目光从信封移到达弗雷尔的脸上,眼神冷峻而锋利。
“或许吧。”达弗雷尔的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带着难以捉摸的算计与某种令人不安的笃定:“但你不觉得,有时候跳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吗?”
萨德里克的指尖微微收紧,信封的边缘在他的手中轻轻弯曲。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信封放回桌面,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动作。他抬头直视达弗雷尔,目光冷峻锐利:“这件事……”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衡量每一个字的分量:“我会考虑。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需要与其他人商量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达弗雷尔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萨德里克的答复。“当然。”他轻声说道,语调柔和却不失威严,话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提醒:“南方人一向重视同伴的意见,这确实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传统。但戈尔特先生,”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目光如利刃般投向对方,“历史只会记住那些抓住机会的人,而犹豫,只会让您错过改变命运的关键。”
萨德里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眉眼间却没有半分轻松。他缓缓直起身,双手轻按在桌沿,冷峻的目光如山间的寒风一般扫过达弗雷尔。“达弗雷尔先生,”他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锋利的讥讽,“历史也会记住那些真正有荣誉的人——荣誉不是言语堆砌出来的。至于机会?”他微微扬了扬下颌,冷冷一笑,“——真正的英雄,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们什么是机会。”
达弗雷尔闻言,眉梢微微一动,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一刹那。然而他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优雅,甚至笑了起来,笑容中却多了一种难以揣测的意味。他缓缓起身,拍了拍军服上的褶皱,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社交会晤。他微微颔首,深棕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晦暗的光芒,用带着几分傲慢的语气缓缓说道:“希望您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时间不等人,戈尔特先生。”
说罢,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萨德里克依旧站在原地,双手缓缓攥紧,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凝视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就在达弗雷尔即将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骤然停下。背对着萨德里克,达弗雷尔微微侧过头却并未转身,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有时候,牺牲少数是为了拯救更多人。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语毕,他继续迈步,推开门走了出去。冷风灌入大厅,带着冬日的萧杀,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只留下空旷的大厅和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萨德里克看着达弗雷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的手微微攥紧,腕上的肌肉紧绷。屋内的空气沉滞得近乎窒息,连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一缕寒风从窗缝中挤入,带着刺骨的凉意在大厅中低低回旋,如同某种无形的警告。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旁的那只信封上。那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纸张柔滑的质地在微弱的光线中反射着细微的光芒,像是一把双刃匕首,光芒冰冷,锋利得让人无法直视。萨德里克伸出手将信封拿起,指尖摩挲着边缘却没有拆开。他的眼神越发深沉,透着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达弗雷尔的每一句话都藏着算计,那优雅的语调像是一层精致的糖衣,覆盖着一剂致命的毒药。那些言辞巧妙地切入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罗维尔的名字,那些不愿面对却难以否认的隐忧,还有那些不加掩饰的威胁和蛊惑。这毒药让人窒息,可同时,他却又无法忽视其中裹挟的东西。它不是希望,但更像是一根刺入血肉的钩子,深深地卡在了他的理智与情感之间,让他进退两难。
“他在逼我下注。”萨德里克低声喃喃,语气低沉而压抑,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与焦躁。他的指尖沿着地图的边缘缓缓滑动,目光紧盯着南方与首都的交界线,仿佛试图穿透那些墨迹,窥见隐藏在其后的风暴轮廓。他能感觉到远方聚集的风暴,翻涌着沉重的阴云,而他正被迫走向这片风暴的中心。
停顿了一瞬,他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片刻的思索之后,他抬起头转向守在门边的亲信,语气干脆而决绝:“——传消息给其他首领,立刻开会!”
— 是的主CP和甜甜的恋爱之间还隔了这么多烂帐。可是(四个小起伏六万字之后)真的会甜的
— 达弗雷尔的名字也没有Casimir D’Avrelle那么简单。阿尔泰瓦语是这样:Kasimir Errezartza Al-Zahurtakoa Eztarrienetxea。真心想写个工具人脸谱化反派,然写完看看我好像拆了自己的CP…早知道就把他设定成糟老头子
— 有爵位说明达弗雷尔家曾经是亲阿尔瑟的“合作派”。不知道后面啥地方能找机会把南部的贵族体系介绍一下,南部大部分老家族没有封爵,导致传统爵位等级在当地没啥实际意义,不少“骑士”头衔的可以比“侯爵”实际地位更高。以及自治城索纳拉没有爵位制度但有个很意思的头衔“高级市民”(类似佩皮尼昂的noble citoyen那种),平等中的更平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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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波托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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