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男人
凌常乐本能的感到危险，原想拔腿就跑，但很快意识到这并非良策，既然对方有意引他至此，想必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压下心中慌乱，靠近那石壁缓缓伸手去摸，手指所触竟是一片虚空，他硬着头皮慢慢往前迈步，开口试探：“仙师前辈？”
边走边用软糯的语调解释道：“晚辈乃应天凌氏之人，此番来少空山做客，不慎误入此地，若有冒犯，望前辈见谅，你仙人有仙量，莫与晚辈区区凡人小童计较，晚辈在此赔罪。”
白雾迷离，在石缝中缭绕不散，前一刻那阵压抑的咳血声却忽然无影无踪，无人回应，石壁间死寂如坟，凌常乐心中愈发忐忑。
忽然，眼前一亮，白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他竟身处一方天井之中，阳光从头顶那高不可见的井口中倾泻而下，如一柱光带，洒在天井中央的一道人影上。
那人面容约莫二十**岁，五官深刻俊朗，眼目紧闭，眉间隐有一丝肃然冷峻之意，但惨白如纸的脸色却透出几分诡异之气，身着一袭黑袍，款式简洁而贴身，勾勒出他沉稳有力的身形，头发用木叉随意束起，盘腿而坐，双掌平放膝上，掌心朝天，端坐如松，无声无息，仿佛与这天井融为一体。
凌常乐瞥见他黑袍衣摆前染着未干的暗红血渍，即便对方此刻仿若一具雕像般僵直不动，凌常乐依然能感觉到，眼前之人若要取他性命，恐怕只在须臾之间。
天井中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幽暗之地停滞不前，凌常乐悄然打量四周，心底刹那惧意上涌，只见天井四壁和地面上，皆布满了暗红色的怪异符文与复杂的图案，血色纹路狰狞而诡异，透着一股不祥的森森寒意。
这发现令他不禁连连后退，僵直着身体靠在石壁上，背后凸出的岩石刺痛了他的皮肤，反倒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半晌，他再次道：“仙师前、前辈？”声音极轻，生怕惊动那人暴起，随手便将他打杀于此，“我……我可以蹲下吗？”
没有人回应，凌常乐只得自说自话：“前辈不反对，那晚辈就当你同意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靠着石壁缓缓蹲下，抱膝蜷缩成一团，下颌藏进膝间，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那诡异的黑衣人。
道途十二境，每境又分小成、大成、圆满、巅峰四阶，前六境称为凡修，修炼肉身与灵气，七境则为脱胎境，意味着脱去凡胎，铸仙骨，重塑元神，立证道之心，七境开始称为道修，意味着踏上真正的修仙之途。然修仙乃夺天地造化，自七境始，便断绝了凡人的血脉延续能力。
凌常乐打量着那静坐不动的黑袍人，心中揣测：不知他是何境界？
许久，井顶洒下的光渐渐移到另一边，凌常乐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噜地响，他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忍不住低声开口问道： “前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那我不走远，就在外面找点吃的，好不好？”
依旧无人答话，他实在又饿又无聊，索性自顾自地念叨起哥哥们带他胡闹的趣事来：“我三哥最喜欢带我去抓鸟摸鱼，可他总是抓不到，还老是从树上摔下来，每次都被阿爹罚得在院子里禁足。”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凌常乐说得口干舌燥，正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突然见那人微微一动，他吓得打了个寒颤，却见那人“噗”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凌常乐愣了愣，喃喃问道：“是不是我太吵了？”
吐完血后，那人又恢复了之前活死人般的模样，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凌常乐忽然想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便小心翼翼地道：“前辈，我爹娘在我脖子上挂的坠链里，藏了颗玉心丹。”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小心意意：“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是靠这颗丹药才救回来的，我看前辈伤得好重，我拿出来给你吃好不好？”
说着，他慢慢伸手，把衣襟内的坠链拽出来，动作缓慢而小心，然后一点点匍匐着向那人靠近，每爬一步，便抬头看那人一眼，生怕对方忽然暴起。
终于，他靠近那人衣摆处，轻轻把坠链扭开，手在衣服上胡乱抹了几下，露出一颗圆润莹白的丹药，凌常乐将丹药捧在手心，怯生生地说：“我手有点脏，前辈不要介意。”
他正欲伸手，又急忙补充道：“前辈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仙人，肯定能闻出来，这丹药无害。”他犹豫下，慢慢把丹药凑到那人紧闭的嘴边：“若前辈不想吃，就说一声，皱皱眉也行。若你吃了，却要害我这凡人小孩，那可就……羞羞羞。”
那人仍旧没有反应，他便壮起胆子，把丹药往那人紧闭的唇间轻轻往里推，出乎意料，那人竟松开了牙关，让药丸顺着滑入喉中。
凌常乐松口气，坐回地上，盯着那人的脸，生怕错过任何变化，这之后，他胆子似乎大了些，试探着提高点声音：“前辈，你可是英武不凡知书达理的仙人，圣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前辈吃了我唯一的救命丹，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他眼珠一转，又趁机道：“晚辈嘴巴紧得很，今天谁也没见过，我一直都在书香斋读书。”见那人依旧无动于衷，他又换着法子道：“天色不早了，我怕家人找我，前辈让我回去报个平安，明日午时我再来，带些琼花糕来给你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往后挪：“就这么说定了，前辈，明日见！多谢前辈不计较之恩！”
凌常乐小心地挪到石壁处，伸手一摸，却仍是冰冷坚硬的岩壁，他有些沮丧，看来这位前辈油盐不进，真是难缠。
他只得继续讨好：“或许前辈不喜欢琼花糕？那我带山楂糕、芙蓉枣？”
他边念叨，边在石壁上摸索，突然手下一空，摸到了那片虚幻的石壁，他顿时心下一喜，边向后退去边笑道：“前辈再见，不不，前辈明日见！”
他话音未落，猛地转身穿过了迷雾，脚步匆匆，出了天井，踉跄几步，他终于站在了石峰之外。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道黑丝线无声无息地打入他体内。
雪白的树林中，那只小胖墩正啃着自己的爪子，见到他现身，抬眼瞧了他一眼，果然，这小胖墩是故意引他进去的。
悄悄翻墙钻回自己的小院，凌常乐胸口憋着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忍不住回头瞥向那片雪白的林子，那个古怪的黑袍人，是谁？
次日，凌常乐背着小包袱再次来到石峰前，熟练地穿过石壁，发现井洞内的一切依然如昨，他对着怪男人施了一礼，道：“前辈，我依约而来，不知你今日可好些了？”
他解下包裹，拿出小毯和书，又小心地靠近将糕点摆在男人前，恭敬道：“这是我给前辈带的点心。”
依旧没有回应，凌常乐索性自顾自地坐在毯子上看书打盹，直到太阳西斜，糕点原封未动，凌常乐不多说什么，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那怪人行礼：“前辈，晚辈今日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走出井洞，胖墩懒洋洋地抬起眼瞥他一眼，凌常乐灵机一动，决定和它拉近关系，于是解开包裹，拿出点心，蹲下身子递过去：“这是琼花蜜枣，很好吃的！”
小胖墩瞧着他满脸警惕，凌常乐从枣膏上掰下一块，自己塞进嘴里，含糊地说：“真的好甜，你不想尝尝吗？”
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小胖墩终没能抵住诱惑，一眨眼便窜过来叼走枣糕，躲到树后，吃完又探出头来，如此往复，竟将一大包全吃完，凌常乐不禁好奇，他那巴掌大的小圆肚子怎么装下这么多的？
自那以后，凌常乐每日如常过去，他一开始还盼着怪男人哪天开口让自己不必再来，可渐渐的，畏惧的阴影消退，他看那位怪人越发顺眼起来，在这里安安静静看书、打盹，亦或对着怪男人自言自语一番，再喂喂小胖墩玩闹一番，有事还能告假不来，反正怪男人不出声他就当是同意，日子反倒变得比外面有趣起来。
小胖墩渐渐亲近于他，还会任他挠挠下巴、揉揉爪子，他意外发现小胖墩肩后绒毛中竟掩着一对小小的翅膀，心里不禁好奇，难道胖墩还能飞？
时光流转，转眼已是月余，某日午后，打盹的凌常乐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睡意顿时消散，睁眼就对上怪男人冷漠的视线，仿佛穿透灵魂，直让他打了个寒颤。
男人瞬间靠近，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声音冷厉：“你是如何进来的？”
凌常乐害怕却没挣扎，只抓着怪男人的手臂减轻窒息感，老老实实地哑声吐出几字：“走进来的。”
怪男人见这小孩如此冷静，倒是有些意外，眯眼一瞬，随即扬手将他扔出天井：“滚出去。”
凌常乐跌落地上，惊魂未定，便发现小胖墩贴心地在身下托着，避免他摔得太重，随后小胖墩朝瞬间闪身而至的男人呲牙，喉间发出低低的兽吼，似在警告。
男人眉梢微挑，小胖墩虽有些畏惧，仍是寸步不让。
凌常乐见小胖墩势微，赶紧抄手抱起胖墩塞怀里，鼓起最后那点勇气抬眼正视怪男人，怯怯的小可怜表情却不失坚定的大声道：“不滚！你堂堂仙师，却欺负凡人小孩，还有小兽！”
小胖墩也“呜”了两声附和，对峙片刻，男人最终拂袖而去，留下冷冷一句：“随你。”
男人宽阔背影眨眼消失在林间，一人一兽才松下口气，小胖墩拱拱它，似乎想安慰他，凌常乐却是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自言自语道：“他肯吃下我的丹药，原来是真的动不了，放我离开，其实也没有要我再来的意思，之前是我误解了……”
小胖墩：“……”你那般聒噪，他没杀你真是上天开眼。
可是已经习惯这里生活的凌常乐并不打算退缩，他爬起来跟上去，树林一片静谧，偶有微风拂过，莎莎作响，男人早已在偌大的林间无影无踪，直到落日西偏也没再回来。
之后凌常乐再去总见不着人，空旷的井洞显得格外冷清阴森，他只得将毯子拖出石峰靠着树边抱着小胖墩晒太阳看书。
一连十数日如此，他俩相互无视着。
这日他靠着树干睡着时下起蒙蒙细雨，透着凉，当天晚上嗓子便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坚持又去了树林。
小胖墩焦急的跑去寒潭边找到怪男人，呜呜直叫，男人置之不理，一次次震开它，它又一次次跑回来，男人最后实在被骚扰得不行，才不耐地起身。
抬步间，人已回到石峰外，只见歪倚在树旁的小孩烧得小脸红彤彤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动，神情迷迷糊糊。
男人低声道：“麻烦。”虽嫌弃，却还是抱起小孩，将他带回洞中。
小胖墩早已将毯子拖回来铺好，男人刚要将他放下，小孩却紧紧拽住男人胸前的衣襟，意识混沌地睁了睁眼，又闭上，手不肯松开，只呢喃着：“冷……”
男人皱眉，想要掰开他的手，忽然瞥见小孩衣袖滑落后手腕外露出的凤归，神情微怔。
良久，他缓缓盘腿坐下，将掌心贴上小孩的额头，冷光自掌间流出，缓缓渡入小孩体内。
片刻后，凌常乐脸上红晕退却大半，面色恢复了许多，男人抱着他站起，转瞬来到树林边缘红门外，淡漠道：“借些灵力。”
言语间，一股灵力自小胖墩身体里流溢出，没入凌常乐体内，将凌常乐送回主屋的床上，那丝灵力消散。
凌常乐那几日反反复复做着同样一个噩梦，纷乱杀场，血色满眼，轻抬手臂，唇间冷冷一字“死”，前方扑来的身影便碎裂成血雾，四处飞溅，残尸断臂洒满一地，尔后脚下一空，他不停的往下坠落，落入无尽深渊。
橙香回来时，见他在床上呓语不止，昏昏沉沉间竟忽然睁开眼，怔怔望着屋顶，不言不语，吓得橙香急急请来大夫，又惊动了主屋。
几日后，凌常乐才彻底清醒，心尖还残留着强烈的心悸感，可又想不起来为何心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