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游戏中受挫的叶遇风早早躺进被窝，闭着眼睛听新闻联播。
“嗡——”
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物理小天才：你今天跟谁双排去了？怎么上分？是不是把账号借给村里厉害的小孩哥玩了？】
【物理小天才：飞哥和大狗昨天还跟我说过几天有空约你继续寝室四排。】
【物理小天才：你这段位再高一点就不能和我们玩了。】
【物理小天才：本王命令你尽快恢复段位！】
【物理小天才：（皇帝驾到.jpg）】
【遇风：没借给别人，就是下午和那谁双排。】
【遇风：躺赢一下午。】
【物理小天才：？？？】
【物理小天才：这么逆天！让大佬也带带我！这破游戏越来越难玩了！】
【物理小天才：想当年游戏刚上线的时候，咱也是能一挑四的，谁能想到那些人进步得那么快啊！】
【遇风：不行。】
【物理小天才：why】
【遇风：他没空。】
【物理小天才：没空和你打一下午？】
【遇风：……今天下雪，恰好有空。】
【遇风：总之就是不行，我睡了。】
【遇风：段位很快恢复，不用急。】
将手机调成静音往枕头底下一塞，叶遇风再次闭上眼睛。
新闻联播已经播完，黄金档开始了。
“乒乒乒”几声枪响，同时屏幕上显出“game over”字样。
谍战剧热播，陶听林开着电视当背景音，聚精会神地玩俄罗斯方块。
猛地一听到枪声，又想起下午的游戏，出神的几秒钟导致方块堆满。
揉揉有点酸痛的眼睛，他放下手机，吃饱喝足的三花躺在炕头呼呼大睡，时不时发出类似人的呼噜声。
八点了。
陶听林披上羽绒服，出去关大门。
风雪已停，漆黑的夜静得只剩他的呼吸声。
夜空也是黑的，可他却能从黑中看出一点蓝，眨眼间仿佛还能看到点点星光。
一呼一吸间，冰凉的空气也有了甜味，是那种沁人心脾、似薄荷般提神醒脑的甜。
久违的，陶听林得到宁静。
他关好门，不急着回屋，只是静静地站在院中，望天又看地上的雪、模糊不清的柴火垛、一团黑的摩托车、看得清轮廓的三轮车……还有这间屋子。
这是他拥有的，所有的东西。
冬日天亮得晚，陶听林醒来后打开灯，先给三花倒了猫粮、换了水，然后出去抱了一堆柴回来，烧火做早饭。
今天是周二，赶集的日子，他要去进货。
趁着锅还未烧开，他再次确认进货单，确定没有错漏后，折好放进兜里。
回身时看到柜台上的收款码，他目光一暗。
从抽屉里拿出智能手机，犹豫片刻按下开机键。
“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一堆微信消息，他全部视而不见，只将这些天收的钱都提现到银行卡。
先去取现金再进货，他心里默念着，手机关机，再次扔回抽屉里。
天亮后，陶听林打开大门，打算把三轮车开出去。
“陶哥！”
“全副武装”的叶遇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他穿得极厚，头上戴了帽子又加了耳包，白色的围巾像游泳圈一样套在脖子上，羽绒服又厚又长，远看像一块圆润的方形面包。
陶听林皱眉。
“奶奶让我今天给你帮忙。”叶遇风整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声音被阻隔在厚厚的围巾里，有些模糊，又有点黏糊。
穿成这样怎么帮忙？
陶听林担心他在拥挤在集市里被挤倒了都站不起来。
“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不去的话，奶奶会不高兴的！”叶遇风急了，忘记羽绒服的长度，步子迈大了，直接往前倒。
陶听林赶紧去扶他。
如同包住一团带香味的棉花。
羽绒服摩擦的声音格外大。
他的半张脸“埋”进蓬松的短发里，下巴紧贴着对方的额头。
“呼——差点儿……”叶遇风突然抬头，高挺的鼻子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陶听林的下巴和鼻尖。
叶遇风陡然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后退半步。
陶听林被冻得有点木，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意外”。
刚才叶遇风还在心里暗骂自己穿这么多很蠢，现在则无比庆幸自己穿这么多。
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没人会发现他的异样。
“你把下面的拉链拉开。”陶听林清清嗓子，从兜里掏出手套，上了驾驶座，启动三轮车。
“啊？哦！”叶遇风把羽绒服下面的拉链拉开，“束缚”消失。
“上车。”
叶遇风上了车，“现在的三轮车跟以前的不一样了，还有个副驾驶呢。”
“坐稳了。”话音刚落，三轮车就“轰轰隆隆”地走了。
颠簸了半个小时，陶听林将车停在集市入口。
年前的集市十分热闹，几十米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摊子。
各种冰冻的海鲜和肉类直接放在摊位上，雪糕一箱箱排在地上；新鲜的牛羊猪肉盖着旧棉被，有人询价，老板就掀开给他看一眼；棉衣棉裤堆成山，供顾客挑选；卖春联的也来了，远远就能瞧见火红一片；蔬菜水果比较娇贵，老板特地为它们搭了个塑料棚，棚内放着取暖设备，掀帘进去会被热风扑一脸；专做批发的人将大货车停在路边，也不摆摊，只把仓门一开，等人拿货。
叶遇风好几年没来赶集，虽卖的东西大差不差，但格局已有变化，因此觉得新奇。
“我去那边，你自己逛逛。”陶听林见他有兴致，有心让他自己玩。
“不用，我陪你去进货！”叶遇风确实想逛逛，但首要任务是进货，等会儿再逛也不迟。
“行，我先去取钱。”陶听林点头，穿过集市去银行。
每周二来银行办理业务的老年人都很多，但银行开门不会因此而提前。
冬天交通不便，大部分老人都是做早晚各一趟的汽车来的，到这儿的时间比较早。
此时距离银行开门还有半个小时，但门口已经站了很多人。
陶听林拿着卡走进“24小时自助取款”的门，取出进货款和日用钱。
叶遇风就乖乖等在门口。
取完钱，陶听林出来，叶遇风正和一个老人说话。
“那我帮……”
“走。”陶听林打断他的话，扯他快速离开。
“小伙子！”老人在后面喊。
“陶哥，那个人想早点儿取钱，我想帮他用自动提款机取出来。他年纪大了，不会用。”
陶听林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直到离银行有一段距离才松开手。
叶遇风有点不高兴，转身又想回去，被他拉住。
“那人是骗子。”陶听林说。
叶遇风震惊：“骗子？”
“他隔三差五就在银行门口骗人，有时候说家里出事要急用钱，有时候说老伴手术急用钱、女儿难产急用钱。实际上他家就他一个人，他骗人帮他去取钱，再乘人不备藏几张，转头就说帮他取钱的人偷了他的钱，以此讹诈。”
“他年纪大，又有病，本身就容易博取同情，有人被讹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掏钱了事。一来二去，他就成了惯犯，即使被警察抓了，也不过是还钱加批评教育。”
叶遇风听得心惊，转念一想，又问：“里面有监控啊。”
“总有人在面对很多谴责时会自乱阵脚。”陶听林往集市里进。
“可是……银行门口那些老人见多了也不会再相信了吧？”叶遇风仍觉得这个“骗局”有点弱智。
“银行和集市离得近，他嚎一嗓子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总有没见过他的人。况且，”陶听林听下脚步，“揭穿骗子，也是需要勇气的。有勇气的人不多。”
叶遇风无言，又想起学校里做反诈宣传时的真实案例，一半都是十分明显的骗局，但受害人就是往里跳，颇有种“愿者上钩”的意思。
“别想了，进货去。”见他还发呆，陶听林隔着帽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走走走！”叶遇风脚下生风，恨不得离银行越远越好。
大货车的老板正坐在一堆货物里刷短视频，一见有人来，立刻放下手机。
“高材生来啦。”
叶遇风眉头一皱，偷偷去看陶听林，看不出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
老板朝陶听林伸手。
陶听林把货单子递给他。
“嘿，这次还带了个小帮手啊。”老板一直见陶听林独来独往，今天多了个人，稀罕事儿！
“嗯，弟弟，放寒假回来了。”陶听林并不准备和他聊天，“花生要新鲜一点的，上次的有点陈。”
“行行行，我还敢骗你？”老板笑了笑，“小陶啊，我侄女也放寒假回来了，今年上大一。”
叶遇风心想：他要给陶听林介绍女朋友？
“长得还不错，性子也安静，个儿还不矮。你这个弟弟要不要和我侄女认识一下？”老板双眼放光地看向叶遇风。
叶遇风：？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认识一下？”陶听林问。
叶遇风“啊”了一声，然后疯狂摇头摆手。
“年轻人……”
他莫名紧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有女朋友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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