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窗帘没拉严实，太阳光倾泻而下，祁和眯着眼翻了个身，伸手去摸手机。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什么梦也没有做。
嘴唇上冒出死皮，干巴巴一块，祁和扯了下来，去外面倒水喝。
上次用过的玻璃杯里还剩半杯水，她倒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杯身。
水槽里的水像个漩涡，旋转，旋转，从排水孔里消失。
脑海里闪过零碎片段，祁和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伴随着水流声，画面串了起来，形成完整的影像。
“能听明白么？”
段舒怀问完那个问题之后祁和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发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能。”
段舒怀淡淡一笑，微倾斜着身体，半靠在门边：“那你怎么想？”
祁和盯着他的嘴唇，直勾勾的，从一张一合中分辨语句。
她忽然垂眸，似乎在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我觉得……”
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半天没说出其他的话来，像个宕机的机器人。
段舒怀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她，声音带着引诱：“你觉得什么？”
祁和抬起头来，看段舒怀那张脸，微怔。
他那双眼睛像藏了片湖泊，幽深静谧，能把人吸进去。
现在是夏天吧，是吧。
猜测逐渐变为肯定，倏然，门框变成胶卷边带，送出另一幅图像。
不再是夜晚，不再是冬天，那人穿着白色的校服，露出浅淡的笑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他叫着祁和，祁和。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甚至连眼尾的小痣都能对上。
原来是段舒怀，和她说话的是段舒怀。
“我觉得……赚了。”
玻璃杯被放下，祁和完全不渴了，她开始头疼，发誓最近都不再碰酒。
之后的数个小时里，祁和一直在想应对的办法。
确实是她答应在先，临时反悔太不讲道德，但事情发生的前提是她喝醉了，喝醉的人没有理智，说的话自然不作数，旁边的人也不该信以为真。
洗脑般地说服了自己，祁和拿出手机，几次输入段舒怀的电话号码，都没有打出去。
她不知该如何提起，甚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去解决这件事情似乎比放任不管要困难许多。
祁和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像一具被生活压垮的干尸。酒精没有麻痹她的大脑让她忘记这件事情，反而不断刺激着回忆。
段舒怀那句‘要不要和我结婚’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更要命的是，他说这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祁和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更棘手，因为段舒怀没有在开玩笑，他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虽然祁和不知道原因，但很多事情不需要原因，尤其是像段舒怀这样理智的人，他可能只是需要结婚，所以就提了。
擅自揣测段舒怀的想法成了祁和拿手的事，或许对他来说，结婚是计划的产物，而不是感性促使。
最意外的是段舒怀竟然会向她提。
那声“祁和”明明白白是在喊她，不是其他任何人，是祁和。
脑袋想到胀痛都没想出一个解决办法，祁和干脆放弃，当做没发生过。自暴自弃地想，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就可以是没发生过。
但段舒怀是个合格的提醒者，决绝地破除祁和的侥幸心理。
他到点信息就发了过来，试探似的问祁和有没有吃晚饭。祁和不知道怎么回，就干脆没回，过了半个小时，对面打了电话过来。
铃声一直响着，卡在最后一秒前按下了接通键。
“在忙吗？”段舒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伴随着呼吸声，很清楚。
“嗯，刚忙完。”祁和捏了捏手指，快速眨了下眼。
“明天晚上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明天晚上有个线上会议。”
“后天呢，有没有时间？”
“后天晚上有课。”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闲？”
微弱的电流声闪过，两边都没有说话，祁和将手机放到眼下可以看清的位置，通话时间还在不断跳着新的数字。
“抱歉。”她忽然道歉。
段舒怀：“什么？”
“昨晚的事情，很抱歉。我喝醉了，说了胡话，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段舒怀的呼吸声仍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过了好几秒，他道：“晚了，我已经往心里去了。”
“……”
祁和被这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语气在急切牵动下显得幼稚，好声好气同他商量：“那麻烦你把它赶出来行吗？”
段舒怀直言：“你要反悔么？”
祁和嘴唇紧绷着，挤出一句真心话：“我只是觉得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要认真考虑。”
“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
段舒怀寸步不让，祁和退一步，他进两步。
好半晌她认命般地点头：“我们当面谈谈吧。”
约在祁和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这家店的草莓蛋糕味道很好，祁和每次来都要点一份，今天却只要了两杯水。
段舒怀坐在对面，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大概是来得匆忙，头发有些微乱，温文尔雅的气质却没有变。
祁和收回握着杯子的手，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段舒怀点头，问：“你要怎么商量。”
“昨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从头到尾，段舒怀的眼神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祁和被看得心里发虚，装模作样地别过了头。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没办法装作没发生过，”段舒怀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我不会这样骗自己。”
手机一响，新消息通知栏里出现段舒怀的名字。
是一份录音文件。
甚至不用打开看，祁和知道这是什么，昨天晚上的荒唐对话，段舒怀录了音，在录音前还征求了她的同意。
“这是证据。昨天晚上23：17分，你说要和我结婚。”
死到临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祁和无奈地感慨，这场谈判她自认为是准备充分的那一个，没想到段舒怀才是有备而来。
“我能撤回吗？”
她的声音软了一些，企图用怀柔手段。
“已经超过两分钟了。”
“……”
段舒怀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说不上担心，只是有些突然。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如果要和段舒怀结婚，如果结婚的对象是段舒怀，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学识、皮囊、身高……相亲上所要考量的方面，段舒怀都不逊色于他人，两人的母亲还是挚友，也算知根知底。
思索之际，段舒怀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祁和面前。
“这是我的个人信息，你可以看看。”
祁和翻开，大致扫了一眼。
这份文件或许可以换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字——简历。与段舒怀有关的信息都列在里面，学历、家庭、财产情况一一详细写了出来。
大学，中学，甚至连幼儿园的名字都列在上面。
或许是相亲后遗症，祁和看完的第一反应是，段舒怀这样的人在相亲市场上肯定很抢手。
“如果你想结婚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优先考虑我，这么说大概会让你感到唐突，但我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
段舒怀的语气非常冷静，结婚也像工作一样被安排得严谨：“这份文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我也不会骗婚。”
这好像是相识以来，段舒怀第一次这么认真坦白，说他想要，说他渴望。
“我没有觉得你会骗婚。”
祁和很紧张，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毕竟结婚不是小事，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想清楚，我不想让你后悔。”
祁和没有办法接受未来某一天，她和段舒怀意识到现在做的决定是如此莽撞，然后这段仓促的婚姻走向尽头，两人会变成比现在还要陌生的关系。
连朋友都不是。
而段舒怀说：“我不会后悔。”
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气，像承诺一样。
眼尾微微上扬，漆黑深邃的眼眸蕴藏着一片海，映着祁和的身影。
“我们可以设下一个时限，类似于考核期，过了这个时限你再给我答案，可以吗？”
祁和问在这个时限里要做什么，停了几秒，不确定地说出口：“培养感情？”
“为什么不呢？”段舒怀眼含笑意看着她。
祁和立即垂下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翻阅桌上的文件，耳后的皮肤升起一片红，被头发遮挡。
待面上的燥热缓解，她继续问：“那时限多长？”
段舒怀将选择权交由她：“你定。”
祁和已经变相给出了答案，她答应了段舒怀的请求：“一个月？”
“好。”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
2028年11月18日，两人的考核期于2028年12月18日终止。
正准备离开，段舒怀让她等一会儿，起身去前台结账，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份打包好的蛋糕，放在她面前。
“那个服务生说，你每次来都会点这个。”
祁和看着这份草莓蛋糕，有些出神。
温室培育的反季草莓已经上市，季节指针悄无声息地划拨到了冬季。然而西临天气变化无常，近些天气温逐日攀升，今日体感温度高达30摄氏度，燥热的夏天仿佛还在延续。
她和段舒怀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夏天，想一想，已经过去12年了。
下一章是P章节，对于P和N章节，在剧情上会尽量做到均匀分配，前后连贯呼应，所以宝贝们可以尝试去看一下～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跳过。
前期计划是隔两天更，时间是晚上九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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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N.设定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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