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7日,广海市。
炎炎夏日,窗外的蝉鸣无休无止。
祁和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四点过一刻。
她将书合上放进包里,同老师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自习室。
室外温度很高,快要把人融化。
正前方有洒水车驶过,水柱朝天空喷洒时折射出一片缤纷的彩虹。风卷着热浪一波一波往前推,形成一片无形热潮,将路边行人围困其中。
“出发了吗?”
是林雨泽打来的电话。
祁和用纸巾擦去脸上的汗,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刚上车。”
“别走错地方了。”林雨泽对路痴祁和没有多少信任。
车内的空调冷风打得很足,消去些许燥热。
祁和屏住呼吸,尽力去忽略车上的气味以缓解晕车的不适感:“知道的,岛屿咖啡,你说过很多遍。”
岛屿咖啡是林雨泽叔叔开的一家极具艺术风格的咖啡店,门店会根据季节和节日的变化设置不同的主题,供顾客打卡。
八月的主题是夏日海岛,室内放置了椰树模型,空出一角铺上沙子,立上茅草遮阳伞,安上沙滩椅。
最大的那颗椰树旁放置了一架钢琴。
今天是林雨泽妹妹的生日,祁和去年答应会陪她一起过。林雨眠喜欢椰子,喜欢沙滩,但最近气温实在太高,不适宜外出,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在海岛主题的咖啡店里帮她过。
祁和的任务是弹一首钢琴曲哄小孩开心,林雨泽负责录像和捧场。
电话挂断后祁和放下手机,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浓重的皮革味道无孔不入,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抵住喉口,快要炸开。
“咚——”
司机猛踩刹车,大力打着方向盘,躲过超上来的那辆白色轿车。车身稳住后他将车窗打开,用地道的广海话冲对方大骂了一句,随后又立刻关上。
车身巨大的颠簸牵动着祁和的胃,坐过山车一般,器官像被倒了过来,胸口的恶心快要涌出。
司机骂够了,从车内后视镜扫了一眼祁和:“小姑娘,没撞到哪吧?”
祁和一只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扶了扶撞上车窗的额头,忍着想吐的冲动回答:“没事。师傅,还有多久到?”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导航:“前面修路,去这得绕一个大圈。小姑娘,你要是实在难受,我就在前面巷子口停车,你走小路过去,只要五分钟。”
“进巷口直走一百米,再左拐,那边有一家新华书店,沿着书店的方向走几分钟就到了。”
祁和连声应着。
一下车热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进行,祁和直接在巷口的垃圾桶边上吐了出来。
嘴里泛着一股苦味,她手扶着阴凉处的铁杆,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嘴角还沾着口水,祁和翻找着书包里的纸巾,发现只剩下包装壳,最后一张纸巾被她拿来擦汗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带晕车贴,即便乘车时间很短暂,也要记得贴上。
正想去附近的公共卫生间清洗一下,身后就传来一道陌生男声。
“纸巾。”
祁和顾虑着不干净的嘴角,没有正过脸,用余光瞄了一眼声音的源头。
视线里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拇指和指腹捏着一包纸巾,做出传递的姿势。
她仓促地伸手接过,抽了一张,擦干净脸上的污渍和汗水。
随后将揉成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回过头来。
“谢谢。”祁和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男生穿着铭川的校服,身姿挺拔,一双眼睛微垂着,睫毛在眼睑下方扫出一片阴影。金灿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线条。
祁和将多余的纸巾递给他,又说了一次:“谢谢。”
纸巾的另一端被捏住,塑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祁和往他的胸口处瞥了一眼,没有胸牌。
“不客气。”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一杯烧开放凉的水,而这种水恰好是祁和当下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难解释接下来的行为。
祁和鬼使神差般地叫住他,问他知不知道岛屿咖啡店怎么走。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显得不那么像搭讪,空余的几秒内又补充,说自己的方向感很差。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祁和自动屏蔽刚才煎熬的十几分钟,连同司机师傅的口头导航一并抛在脑后。
“知道。”
男生收回视线,往巷子里走:“我正好也去那边,跟着我走吧。”
祁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注意到他书包上的玩偶挂件,一只白色的戴眼镜的小狗。
她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是在商场的盲盒机里抽到的,据说最新联名的玩偶里眼镜小狗的出货率最低,抽一百次才可能出一个。
好巧。
或许是停顿的时间太久,他回过头来:“不走么?”
祁和迈着步子跟上去。
脚步声逐渐重叠,祁和始终保持着落后他两步的距离。她没有足够多的与陌生人交谈的经验,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话是不是会让短暂的路程变得愉快一些。
过了一分钟,迈出第90个步子时祁和微侧过头,不算远的距离,她一眼就看到男生右眼眼尾的小痣。
这个位置,在他略微下垂的眼尾下呈现出一股清冷的美感。
“怎么了?”他的视线斜斜扫了过来,看向正盯着自己脸的祁和。
祁和立刻收回视线,随意找了个话题:“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巧,我也是铭川的。”
“是吗?”他笑了一下,“刚中考过来的?”
这人比想象中的更擅长聊天。
“不是。”祁和走过路边的新华书店,“上高二了。”
男生嗯了一声,他往里走了些,走到建筑物的荫蔽处,祁和也跟着走进去。
祁和没有将这个问题抛回去,他的身份太好识别。在这个时间段穿校服背书包的只能是提前开学补课的高三学生。
剩下的路程都很安静,两人穿过斑马线,走到了岛屿咖啡的门口。
“我到了,谢谢。”
两人面对面站着,男生的目光落在祁和身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客气。”他说:“有个小孩在朝你挥手。”
祁和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坐在玻璃窗前朝她挥手的林雨眠。她歪了歪脑袋,眨眨眼逗林雨眠,又学着对方的样子抬起手挥了挥。
林雨眠用手势示意她快进来,像小狗似的吐了吐舌头,说外面太热。
祁和被她的模样逗笑,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回过身,用礼貌的语气邀请:“要进去喝杯咖啡吗?”
“不了,”他笑着拒绝,“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祁和推开门进了咖啡店,不知道是不是林雨泽叔叔的提前安排,店内没有其他陌生客人。
林雨眠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祁和的方向飞奔过来:“七七姐姐。”
一句称呼像融化的棉花糖,绵软又甜腻,听得人心都发软。
祁和配合地蹲下,抱了抱她:“眠眠,好久不见。”
林雨眠笑脸盈盈地看着祁和,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面颊,说一些想念的话。
林雨泽走近,将林雨眠抱了起来,捏捏她的脸,问祁和刚才和她一起过马路的男生是谁。
“路人,我不认路,他好心带我过来。”
林雨眠已经知道了祁和与林雨泽的计划,甚至连蛋糕都是自己拿回来的。
两人索性不再遮掩,把惊喜直白地摊开,配合小朋友玩闹。
生日帽是祁和亲手给林雨眠戴上的,用一个可爱的蝴蝶发卡别住。因为太可爱,拍照的时间从计划的五分钟延长到了十五分钟。
“眠眠,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祁和用说悄悄话的语气。
林雨眠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是什么?”
“去年不是说要看我弹钢琴?”祁和走到钢琴边,随意按下一个琴键,“我最近练了一首曲子,弹给你听。”
祁和在琴凳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十指轻放在钢琴上。
琴键按下的瞬间迸发出饱满有力的声音,跳跃着在指尖盘旋。轻松的旋律如夏日清泉,每一个音符都是清泉中的水珠,随节奏扬起、溅下,沁入肺腑,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跳动愉快的曲调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感受独属于夏日的律动。
一切都如预想般的进行,安静舒适的咖啡店内,弹奏钢琴曲的祁和,坐在沙滩躺椅上的寿星林雨眠,拿着相机拍摄的林雨泽……只有远处去而复返的男生是个例外。
祁和在掌声中结束这首曲子,另一段耳熟能详的旋律响起。
她一边弹一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雨眠兴奋得直鼓掌,眼睛弯成月牙状。
服务员在此时送上点好蜡烛的蛋糕,林雨眠在祝福中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并吹灭了蜡烛。
“我想七七姐姐明年还陪我过生日!”
林雨泽弹了弹她的脑门:“你个小鬼,只要七七姐姐是吧。”
林雨眠小小年纪就会看眼色,马上抱住林雨泽的手臂,端水撒娇道:“哥哥也要。”
祁和笑着看两兄妹打闹,忽然感知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偏过头去追,在看到对方身上的校服时一顿,怔在原地。
视网膜上还漾着一秒前对方脸上的笑容。
他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
还有,不是不喝咖啡么?
没等祁和走过去细问,对方就拿着打包好的咖啡离开。
好像真的只是进来买一杯咖啡。
“他叫段舒怀,高三理科一班的。”林雨泽看清了对方的脸,很快就对应上姓名。
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
前段时间高三摸底测验在铭川掀起不小的风波,原因是新来的转校生甩了第二名二十七分拿下第一。
而这名新生因相貌出众被偷拍的照片也在各大校园群传了个遍,声势大到祁和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
原来他就是段舒怀。
目光从逐渐缩小的背影上收回,祁和拿起装蛋糕的盘子:“走吧,切蛋糕。”
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三人很快就吃完。
林雨眠心情很好,要祁和陪着她玩小猫钓鱼,这一玩就玩到晚上八点。
回去的时候祁和没有打车,走到附近的地铁站乘地铁。地铁并不是直达的,在站点下车后要走几百米才到小区楼下。
广海晚上的温度也不低,像要把人蒸熟,短短几分钟,祁和热出一身汗。
按下电梯键,她走进去,拇指在数字八的按钮上点了一下,红色显示灯亮起。
电梯门缓缓合上,过道昏黄的灯光逐渐被隔绝在外。
“叮——”
门外的按钮被按动,还未闭上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隔着一道门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直直撞上,祁和眼里尽是错愕。
P章节(回忆章)文风会轻快一些~
然后感觉卡在这里不是很好,所以明天还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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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P.夏日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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