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镇,入住酒店。许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汉堡。
病人这时候很乖,不用人催,也不要人哄,吃过退烧药裹被子睡觉。他怀着最质朴的信念,吃过药休息一晚应该可以好了,像以往生病那样。
华虞百无聊赖,抱着平板电脑,先交了交通罚款,又跑去阳台看了两集美剧才回去睡觉。她原本想着半夜醒来看看他有没有退烧,结果一夜睡得香甜,一觉到天亮。
然而,许箴不仅没退烧反而体温逼近三十九度,另外还增加了流鼻涕和轻微咳嗽的症状。
他俩这才意识到不对,试剂盒的测试结果或许并不准确。
许箴拿着抽纸抹着鼻涕跟她说,“你再开个房间吧。我需要观察一天,判断究竟是劳累发烧还是不幸中招了。”
华虞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是中招。我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跟你在一起。你要中招的话,我大概率也是病毒携带者。不信的话,我测一下给你看看。”
测试的结果,非常有趣。
华虞是没有任何不适症状的隐性感染者。许箴是依然测不出来感染的高烧病人。
“猫姐,我是在代你受罪吧,是吧?”
不是也是。
许箴一改昨天的懂事,开始提各种要求。一会儿眼眶发热,想要她的冰敷眼罩;一会儿觉得身体热燥燥的,想喝冷饮。
“发烧喝热水,喝什么冷饮。”
“猫姐。”
没有冷饮。华虞让酒店工作人员往房间送了一札鲜榨橙汁,不管这时候有没有用。没用就当是补充维生素了。
虽然许箴不爱吃橙子,但还是喝光了杯中的橙汁。高烧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很煎熬。就像眼眶发热的疼,鼻涕时不时的流,嘴巴从热烘烘到泛着苦味,他需要别的事情或者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猫姐,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肚子里没有素材。”
“你给我读妈妈翻译的童书呀。”
“你等着。”华虞点开手机里的APP,没一会儿就调出了童书的有声书。
许箴倒没抗议什么。他闭着眼睛,将睡未睡,再一会儿,隐约听到了他亲爹孟化鲤的声音,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是饿醒的。被子被他弄得汗津津,但他也明显感觉体温降了下来。
许箴本打算摸床头的体温枪,还没抬手臂便发现华虞抱着手机在他床的另一边睡着了。
他轻轻侧身,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她熟睡的面庞。她跟小时候没有太大变化,眼睛眉毛和鼻子像爸爸,嘴巴和下巴区域像妈妈。儿时嘟嘟的婴儿肥长大后褪去一些,但脸蛋肉上手捏触感还很不错。
许箴记得自己六岁刚到华家的那天下午。小猫开心地跑来抱住他说,太好了,小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儿。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出现分散了妈妈的部分注意力,更是抢走了爸爸的部分周末时间。
她便开始生他的闷气。
那天,他抱着足球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她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他,因为他翻来覆去跟她讲,自己分辨不出来左右,天生的,纠正不过来。因为不分左拐和右拐,所以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去学校的路。
在小猫面前装可怜是有效的,因为善良和悲悯是她天性的一部分。
那是他唯一一次用拙劣的装可怜,骗取到了她无条件的爱心。
他心里默默地替六岁的小猴子向六岁的小花猫道歉。
或许是意念的回响。华虞打了一个喷嚏,睡着的她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鼻子,倒是把鼻尖揉得红扑扑的。
许箴不由地笑了出来。
学识或许可以不惑,富足或许可以不争,可爱肯定可以去病。从来不是小猫离不开小猴,而是小猴需要小猫。
他顺着她的鼻尖向下看,看到她穿着宽松的T恤衫,短运动裤,脚上倒是穿着袜子。室外太阳虽然很晒,但室内的温度不算高。他扯着被角想要给她盖上,准备放手时自己抽着鼻子闻了一下都要嫌弃。
许箴换手扯床边毯子的动静,吵醒了华虞。
“你醒了。孟伯伯讲老庄的音频太催眠了。你听着睡着了,我听着也睡了过去。”华虞醒来第一件事,伸手贴上他的额头测体温,“咦,温度好像降了耶。体温枪在哪儿,赶紧测测。”
三十七度八,高烧降了一点点,是好事。这场病还不算好转,其他症状严重了。鼻涕从偶尔流到现在时不时地流,虽然不雅观,但许箴手里几乎时刻不能离开纸巾。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第一时间打酒店前台电话要了一床新被褥和床单。
“许小猴,你的鼻尖被纸巾擦得红红的。”
“嗯。”他看了眼她的腿,提醒道,“你多穿点,别着凉了。我这会儿鼻子跟在白醋缸里泡过一样酸爽。喏,你看,酸爽的我,眼泪汪汪的。”
他说着将眼睛凑到她的眼前。
华虞从他湿润的眼睛里,从他扒开的眼底,看到了自己。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阵惶恐。她后退一小步,“别传染给我了。”
许箴晃了晃手边的试剂盒,“天地良心呀,猫姐。”
“这玩意儿误差太大,结果可参考,不可全信。”华虞撇撇嘴角,又拆了一个试剂盒。
没一会儿结果出来,阴性。不到半天的功夫,便产生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这玩意儿果然不可全信。
猫姐举着最新的测试盒,心里放烟花,开心地原地转圈圈。
许箴看了看跟自己一样的检测结果,转移话题说,“哎,饿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咱们去买晚饭。”
华虞喊他,“回来。发着烧洗什么澡。”
“出了很多汗。”许箴光速跑进浴室,冲了烫水澡,裹着双层浴袍出来。
华虞建议,“你别出门。我去打包晚饭。”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会戴好口罩,不进餐馆,再或者我可以在车里等。”许箴不同意她在旷野小镇上一个人出门。
“行吧。”
上了车,许箴看了看太阳的高度,心里有了别的念头。“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
华虞选择拒听。
许箴自顾自地说,“我们取了晚餐,开车去国家公园吧,一脚油的功夫。在荒野里看着夕阳吃晚餐,多惬意。”
“今儿免谈。”
“哦。那就是明儿可以咯。咱们拉钩不许反悔。”许箴拉住她的手,光速地勾住她的小拇指,朝大拇指盖了戳。
华虞见他耍赖,一脸无奈地问他,“你是嫌旷野的风太小,还是嫌你的身体太好呢?”
旷野的风不小,许箴的身体也不太好。下午体温只是暂时低了下来,到了夜里又高烧起来。华虞拿着冰块浸过的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咱们明天回洛杉矶吧,家里有医生。”华虞跟他商量。
许箴依然不同意。
他安慰她说,“人家高烧都要烧三天呢。我这才第二天,不要慌。”
许箴一语成谶,这场高烧结结实实烧了三天才退去。
期间,许箴还是不让华虞告诉家里。
第二天的晚上,华虞先斩后奏打电话给最近认识的那位流行性病专家。她不是为了寻求用药建议,只是想从科学家口中了解一下Covid-19的最新趋势和近期的流行性症状。
还好那位科学家从落基山里出来了,手机信号满格。时不时咳嗽两声的许箴也加入了电话,何宴给俩人开展了一番流行病科普课堂。
“Thank you scientist!”华虞感谢说。
“不叫我叔了?”何宴开玩笑问。
华虞说,“还是会叫的。毕竟您的年龄在那儿。”
巴不得再年长几岁的何宴完全不介意年龄的玩笑话。
电话挂断后没一会儿,何宴给许箴发来了一张图片,配的文字是这个或许会有不错的疗愈功效。
那是一张他和小猫的背影照,他们站得不算近,间隔一臂有余。小猫抬着右手指向天边的云,他将举未举着相机。在他俩的身后,在何晏的镜头里,他和小猫好像都在看向远方,又好像都微微偏头瞧着对方。
许箴私藏了这张照片,回了科学家一句谢谢。
第三天的下午,许箴的体温恢复正常。当天傍晚,他们终于开车去了只有十几分钟车程的拱门国家公园。
华虞同意他出门是有原因的。
在酒店的三天,华虞觉得他俩在不自觉间养成一个谈不上坏又说不上好的习惯。
第一天的白天,她跟许箴听着孟伯伯的音频在一张床上睡着了。夜里许箴又发高烧,她给他物理降温,一不小心将冰水洒他床上,打湿一大片床垫。当晚,酒店的房间全部被预订,她提出将就一下,俩人各自裹着被子在她的床上凑合。
之后的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两次。
当第三天午睡醒来,华虞看到许箴的脸距离自己只有半臂那么远。她觉得不能再在房间呆了,继续呆下去,会胡思乱想。
大病初愈的许箴不仅带口罩,还被强制戴绒线帽,冲锋衣拉链也被拉到脖子处。如此保护措施确保他即使在户外吹了风也不会再反复发烧了。
华虞开车,一到停车点,下车便撒欢儿跑。
俩人当天的目标不大,不求徒步走到精致拱门那里,只求可以探索到在窗户拱门区域找到拍摄月亮之眼的角度。
他们在公园入口附近的平衡石那儿耽搁了一会儿功夫,等开车到北窗和南窗拱门附近,月亮已经升到拱门上方。
拍摄不到月亮之眼,那么便拍猫猫之眼。
在华虞和许箴拍照的时候,时月正在给小儿子打电话,询问他要不要来洛杉矶过周末。虞时安用周末有事来糊弄老母亲,其实他已经在机场等着飞匹兹堡了。
时月嘟囔了他一句,之前怎么没见你有那么多事。
虞时安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您老的宝贝疙瘩走到哪儿了,是不是快到洛杉矶?
时月回:“没。他们在Moab呢。”
虞时安惊讶问道:“还在Moab?在小镇好几天了吧。”
时月说:“要停一周。俩人喜欢那儿。”
一个因为旅游业起来的小镇子,待上三天一准厌烦的地方。他俩居然要待七天。虞时安问,“不会有事吧?”
“呸呸呸。你说啥呢?”时月赶紧呵斥口无遮拦的小儿子。
“妈妈呀,有事不一定是指坏事,说不定是好事呢。”
“什么好事?你说出来,我判断一下你是乌鸦嘴还是喜鹊嘴。”
“呃。”虞时安以己度人。他本想说指不定俩人慢悠悠偷偷谈起恋爱了呢。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小猫真和小猴谈恋爱了,对自己老爹老娘大哥大嫂来说,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拿不准。反正他会选择看戏。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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