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雎车靠灵力驱使，仅仅只需要一位驾车人。
苏杳杳第一次坐这样的车，不免有些新奇，小姑娘左右摸摸，像是没有见过一样。
苏杳杳坐好之后，撩开帘布和容清歌告别，容清歌不过刚一抬手，就看到苏杳杳身侧的谢扶清，他白绫遮眼，顺着动静侧目，看不到眼睛，却仿佛是盘踞在丛林中的毒蛇，死守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容清歌脸上的笑意陡然淡了。
苏杳杳撩起耷拉的窗布，看向外面，那场雨融化了剩下的积雪，他们在林叶间穿行，速度并不算多快，但树影倒退，带着冷意的风从窗口灌进来。
苏杳杳松开手，眼底满是新奇。
不过碍于谢扶清在身边，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车厢内装饰妥帖，似乎容清歌之前就准备好了，放置的书案上还搁置着几本书，大概是用来给苏杳杳还有谢扶清解闷。
书有盲文还有苏杳杳能看的。
新奇感过去之后，就是浓浓的无聊。
苏杳杳没了在阿拾村的欢脱，总算是实打实地觉得眼前的谢扶清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就是，日常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苏杳杳拿了本书，没有在看，百般聊赖地抱在怀里发呆，她侧身挨着车厢，里面放置的云烟香烘出热气腾腾的暖香。
所以车厢里并不算冷。
苏杳杳捧着书，谢扶清白绫覆眼，坐在车厢的软垫处姿态端正。
容清歌准备的书籍挺适合小姑娘看的，苏杳杳翻开书页，细微的声响在只有灵雎车行进的声响中十分突出。
苏杳杳窝在边角，颇为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文字，容清歌准备的应该是一本志怪小说，苏杳杳对这边的文字还是有些陌生的。
她埋头努力认字。
嗒。
一声轻响，谢扶清将茶碗搁置在桌上，灵雎车受灵力平衡，一路上没有任何摇晃。
苏杳杳一时间紧绷起来，转过头看向谢扶清的方向。
谢扶清白绫后的眼睫轻轻颤抖，车厢里的气息安静沉寂，谢扶清能感知到属于苏杳杳的气息，轻微颤抖，仿佛是误入陷阱的幼鹿。
车轮碾压过地面，灵力加持下，将车身的轻晃压至最低。
谢扶清很少见过像苏杳杳这样的小姑娘，足够聪颖，足够敏锐，却也足够迟钝。
过于特殊的灵体勇士让人侧目，这点哪怕是谢扶清也不例外，想将那具灵体留下来。
属于他的平魑……
这个认知让谢扶清薄唇微勾，漂亮精致的脸上仍旧是一派沉静冷然的颜色。
苏杳杳眨巴眨巴眼，鼓起勇气，“这里有容姑娘放的书……”
苏杳杳嘴巴比脑袋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声地找补了一句，“……要是无聊地话，我可以读给你听。”
谢扶清没有回答，逼仄的空间里属于谢扶清的气息很轻易地环绕在身边，如同飘渺的雾气。
他笑道，“你也在看吗？”
苏杳杳翻动书页，点头。
谢扶清道，“有劳了。”
苏杳杳脊背陡然有点发寒，她小声应，“没事。”
她不怕。
苏杳杳手指抖了抖，想要挽回一下，“不过这个是志怪小说，我怕你不喜欢。”
谢扶清声音压低，带着点笑意，他声音清润好听，温和开口，回答着苏杳杳，“不会。”
苏杳杳呃了一声，翻开书页，反正没有事情做，单单只是读书应该也惹不到谢扶清。
很常见的志怪小说。
精怪和书生的爱情故事，女妖精被视为邪灵异端，被书生所救，还挺好看的，可惜苏杳杳认字认得磕磕绊绊，读也读的磕磕绊绊。
谢扶清却仿佛很认真地在听，他头颅微垂，散落的黑发搭在肩头，苏杳杳念着书里稀奇古怪的修辞。
谢扶清手指指尖微痒，被羽毛轻轻划过一般，让他想起来了闻禅大师第一次讲禅的时候。
他坐在佛堂大殿的角落，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闻禅大师苍老的声音不徐不缓地响起，镀金的佛像在他身后像是一个巨大的影子。
谢扶清眉眼稍冷，苏杳杳觉得这样和酷刑没什么区别，正绞尽脑汁地在脑袋里疯狂琢磨什么时候能到。
蓦然，灵雎车猛然一个减速，苏杳杳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撞到谢扶清身上。
她从位置上跌坐，毫无防备地磕进谢扶清的怀里，熟悉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冷香，温和又坚定地环绕在身边，让人难以忽视。
谢扶清轻轻避开身子，扶住她的手臂，语调一如既往地温和，“可有伤到？”
她磕坐在车厢里，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来不及捡起来。
苏杳杳觉得膝盖疼，脑袋也疼，她捂住头连忙摇头。
轿帘外，传出车夫有些歉疚的声音，“谢大夫，您没事吧。”
连天大雪，又是下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苏杳杳从地上爬起来，松开手感觉到一阵刺激的疼，又捂了回去。
谢扶清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握住苏杳杳的手腕，轻轻将她的手指拿来，熟悉的冷香萦绕上来，苏杳杳下意识往后仰头。
男人冰凉的手指自她的颊边抚至额头，让苏杳杳想起来了冷锐的匕首，开过锋冰凉中又带着点尖锐的血腥味。
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扫过苏杳杳的颊，她绷着一张脸不敢乱动。
太近了。
气息喷薄，苏杳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青年。
等确认了苏杳杳的情况。
谢扶清松开手，灵雎车彻底停了下来。
车夫提高了声音，“谢大夫，我们得绕路了。”
谢扶清声音温和，不徐不缓，“从东陵走罢。”
车夫闻言应声，“哎。”
云螭城距离这里路程并不算近，单以灵雎车也要三日才能到，从阿拾村走这边最近的路被拦，他们一众人只能从东陵绕过去。
谢扶清捡起书页，桌子上倒落着茶碗和杯子，灰褐色的茶水撒了满桌。
苏杳杳对东陵没什么印象，好像不是女主他们去过的地图。
谢扶清将书压在手指下，淡声道，“我们这次要从水路走了。”
苏杳杳抽出一张干净的布帛，盖在溢出的茶水上，很快浸饱了茶水的布料被她推到角落。
“水路？”苏杳杳以为灵雎车可以飞的，她看到车轮旁边有两个加持的法器。
东陵的水路可以直达云螭城，虽然有些绕远，但不会那么麻烦。
谢扶清温和一笑，“是，东陵的水路。”
他突然解下眼上的白绫，眼睫颤抖着掀开露出那双茶色漂亮的凤眼。
“你刚才读的那本书，也是出自东陵。”谢扶清一字一顿，声音和缓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有妖异，性凶恶……”
他没念完。
苏杳杳懵懂地抬头。
谢扶清手指缠住白绫，指尖微微用力，勒住手指，束缚感让指尖泛白。
他清白如玉的面上没有其他的情绪，而后眼睫微掀，狭长的凤眼略过苏杳杳。
微微皱眉。
苏杳杳小手摸了摸脸，觉得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但一想谢扶清也看不见，她松开手。
苏杳杳问，“所以我们要在东陵呆几日吗？”
谢扶清摇头，“只是从那处坐船而已。”
灵雎车转而朝向东陵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的障碍。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行进了一夜。
东陵靠近河滩的位置，他们来的时间不错，水路通畅没有结冰。
冬日行船多有不便，东陵又是依水路而居，对这些颇为重视，似乎是在为开春做准备。
谢扶清低低咳了一声。
苏杳杳放下打起的帘布。
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么冷的天搭船的渡口位置，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衣着单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苏杳杳疑惑，看衣服并不相识船夫的孩子，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小孩旁边还有几位大人，苏杳杳疑惑归疑惑，但是警惕地什么都没说。
东陵有一大片用于航行的航道，但当年修筑水道之时有修士误杀了河内水蛟。
修仙界讲究因果，更何况是水蛟这种已经修成灵识的生物，于是东陵城立下契约，每季为死去的水蛟祭去一件宝物。
时间就定在每年冬季，为来年开春准备，每到这个时候，行舟于东陵的女子便会戴上掩饰身份的灵牌，装作男儿的模样，避免被水蛟当成赠予的祭品。
苏杳杳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因为改路匆忙，没有准备玉牌。
苏杳杳说了出来，她歪头看着谢扶清，“没有玉牌也可以吗？”
如果是其他时间，就算没有玉牌也可以顺利通行，也不用扮做男儿模样，但现在不行，正值冬季，正是祭祀的时候。
谢扶清眼睫轻颤，茶色的眼眸颜色如同静置了一夜的茶水，他声音清润，落在耳朵里，有点磨，“无碍。”
他都这么说了，苏杳杳没有再纠结，她卸下头发上簪着的发簪，细软的手指将发簪纳入手心。
黑发散下，苏杳杳接过谢扶清他覆眼的白绫，当作发带，勉强将头发束起。
灵雎车停在了渡口附近。
树林掩映，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苏杳杳从灵雎车上下来，长发束起，倒是对身上的衣服发了愁，有谢扶清的衣服给她穿掖着袖子勉强可以，但毕竟没自己亲手穿过这样的衣服，苏杳杳笨手笨脚的。
谢扶清同样从灵雎车下来，苏杳杳换好了衣服，但衣摆过于长，她脚下不稳，踩到了衣摆，踉跄几步。
谢扶清抬手扶住她，属于男人的衣服套在苏杳杳身上，她长发半扎，面上涂着的脂粉被擦掉，然而还带着淡淡的甜香。
谢扶清扶住她的手臂，触手空荡荡地衣袖几乎将她整个人套起来。
但苏杳杳自觉够了，刚想开口，谢扶清松开手，冷香逼近，她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谢扶清凭感觉掖住宽袍的袖口，冷凉的手指蹭过她的手腕，像是被蛇爬过一般。
又取了根玉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衣上，将衣摆挑高堪堪遮挡住鞋子。
极为拙劣的女扮男装，苏杳杳贴着身侧的手指紧了又松开。谢扶清做完这些，她才打算开口。
“公子？”
苏杳杳呼吸也是轻轻的，谢扶清茶色的眼眸近在眼前，他薄唇微勾，气息清润如玉。
眼前的苏杳杳乖乖巧巧地任由他摆弄，像是极为听话的木偶娃娃，谢扶清垂下眼，微突的喉结滚动，说不出来的愉悦。
想把她就这么关起来。
从身体到灵魂全部都是属于他的平魑。
谢扶清面上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温和疏冷，冷白的面容清贵精致，唇角温和笑意未散。
“上次给你的药囊还在吗？”
苏杳杳记起来在阿拾村祠堂得到的那个药囊，闻言点头，“在的。”
她没敢扔，贴身放在荷包里，想到这手忙脚乱就去摸。
摸到了以后，把药囊挂在玉带上，和玉佩一起垂落。
谢扶清温声道，“我在里面放了浊息草，可以当做玉牌来用。”
这药囊功能还挺多的，苏杳杳闻言低头看了看药囊。
她放了心，“谢谢公子。”
谢扶清看不见苏杳杳脸上的表情，听到她稍稍放松略显愉悦的声音，谢扶清鸦黑的眼睫微掀，“无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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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东陵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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