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清回头温和应声，“我知晓了。”
那修士说完，没有停留，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苏杳杳紧张地看向谢扶清，谢扶清似乎被她这样紧绷的状态给逗到了，轻轻笑了笑，“似乎吓到你了。”
苏杳杳闻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谢扶清闻言不置可否，他摸索着走到燃烧的暖炉旁，靠近的时候热烘烘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一把燃烧的火焰。
苏杳杳在他身后探出头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没有说话，谢扶清回头看她一眼。
房门打开又重新关上，苏杳杳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才松了口气，她闭了闭眼睛，想死阿拾村的那一幕，最后不知道怎么突然晕了过去。
这是梵音宗在附近的一处驿点，三层木楼，来往的人不多，因为这次事件之后，将一些没有被牵连到的村民带到了这里。
容清歌在一楼和几个修士交流，她先是听到了笃笃笃的盲棍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屋外的雨声嘈杂，滂沱大雨清除了阿拾村的一切痕迹，他们只来得及救出几个孩子，逮到一只重梦，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发现。
谢扶清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来，有些生疏地绕过围栏，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清冷熟悉的药香。
“……”容清歌声音一顿，屏退了一旁的弟子。
弟子身着修士服，有些敬畏地打量了眼谢扶清，谢扶清自从受伤就避世而居，但关于他的传闻仍旧不少。
甫一见到人，不由得都把目光落在谢扶清身上，见他身姿斐然，却又感慨于那双瞎了的眼睛。
周围的人散开。
容清歌引着谢扶清落坐，抬手给倒了一杯茶水，而后推至谢扶清面前。
茶叶卷浮在单褐色的茶水里起起伏伏，而后沉入杯底，袅袅茶香在冷沉的空气中上浮，并不算浓厚的热气模糊了谢扶清那张清冷精致的面，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谢扶清随意而坐。
手杖被他放在身侧，层层叠叠的白衣外罩着一层厚重的狐裘，白日雨天，灰白的天空连透进来的颜色都是冷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容清歌声音一顿，轻描淡写地问出口。
谢扶清眸色未变，他坐姿并不紧绷，反而有些随意，苍白的面上仍旧不带一丝血色有些孱弱的轻轻咳了一声。
他闻言，摇头，“暂无。”
容清歌脸色情绪变换，没有提阿拾村的事情，反而提起了苏杳杳，“苏姑娘怎么样了？”
谈起苏杳杳，谢扶清微微一笑，“已经清醒了，受了惊吓。”
容清歌松了口气，这几天一直在收拾阿拾村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看苏杳杳，这个时候才想到苏杳杳的事情。
她似乎是随口一提，并不敢说太多有关于苏杳杳的事情。
容清歌敛下眼睛里的情绪，她指腹贴住杯壁，被滚烫的茶水杯壁烫了一下，容清歌一下子收回手指，低头道，“这样便好，明日苏姑娘便可随他们一同离开……”
咔哒一声轻响。
容清歌抬头，看到谢扶清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搁置在桌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声音波澜不惊，“不用，她伤势未好，我不放心。”
容清歌猛然抬头，眸中惊讶，“苏……”
遽然发出的声音让容清歌心下一惊，好半天才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她勉强一笑，“这么说……”
他要苏杳杳留下。
是不是已经将她和阿拾村的人看做了同样？可明明他的设坛早就应该结束了。
容清歌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情绪，她有些看不出谢扶清的打算，“这么说，苏姑娘会不会多有不便？”
谢扶清闻言，青白的指尖蹭过茶杯的杯壁，他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还感受到了容清歌过于紧绷的试探，他薄唇微勾，淡声道，“无事。”
谢扶清稍稍抬眸，那双浅色蒙尘一般的眼睛落在容清歌身上，明明看不到，却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针，他低头轻抿一口茶水，雨声渐大，朦胧暗淡的光芒拢住他的身形。
容清歌知道话题不能再继续了，虽然有些担心，但她还是闭了闭眼，将话题转移开。
“谢城主和夫人前段时间送药来寻，却没能遇到，这次也是委托了我才过来的。”
容清歌手指摸到茶壁，已经不怎么烫了，但她没喝，只是将茶杯握在手中，斟酌着开口，“说是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很是思念你。”
谢扶清抬头，一张漂亮清冷的脸一览无余，似乎稍微有些惊诧，而后淡淡一笑，“我知晓了，多谢容姑娘。”
容清歌这才低头喝了口茶水，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动静，一位修士急匆匆地后退出房间，撞到围栏一下子停住。
容清歌豁然起身。
是重梦。
谢扶清眉头轻敛，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轻轻侧过身。
容清歌没有犹豫，飞身上去，着急去处理上面躁动的重梦。谢扶清波澜不惊，轻啜茶水，屋外雨声连绵，灰白色弥漫，淡淡的雨腥味停在驿站边缘，便再也不敢踏进来。
少顷，容清歌从房间里踏出来，面色凝重，她略眼看向楼下，谢扶清独坐于桌前，脊背挺直，姿态慵懒，她撇开眼，将最后一丝异样压了下去。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天，临到第二天一早这雨才堪堪停了下来。
苏杳杳才知道谢扶清的打算，应得到的消息，他需要先回到云螭城看望生病的母亲。
容清歌与他们并不同路，昨夜重梦再次躁动，他们需要将重梦送回宗门封印起来。
苏杳杳喝了些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从房间里出来，容清歌给他们准备了灵雎车能将他们平稳送到云螭城。
容清歌本来还想单独和苏杳杳谈谈，显然谢扶清已经将她看做了目标。
这其实并不符合谢扶清的性子。
他生性凉薄，却也最是恶劣，玩弄人心一般。
按照常理，苏杳杳应该不至于被这样对待。
谢扶清白绫覆眼，穿着鹅黄色短袄裙的苏杳杳跟在他身后，谢扶清喜净喜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苏杳杳反而颜色浓艳，像是一株开在雪地的花。
苏杳杳转头看到容清歌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正好有些事，苏杳杳走过去和她搭话。
她想知道阿拾村的那几个女孩子被送到哪了。
容清歌对这事很上心，闻言完完本本地跟苏杳杳说了，“到时候我会将她们安排在宗门山下，苏姑娘不用担心。”
苏杳杳松了口气，轻轻道了声谢。
容清歌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光一闪状似不经意间询问，“姑娘在阿拾村可曾见过其他异常？”
她闻的是除重梦之外的。
苏杳杳心道，除了重梦，那么大概就只有谢扶清了，她摇头，“没有。”
容清歌叹了口气，“是我糊涂了。”
苏杳杳心虚，捏了捏衣角，表情有些局促。
笃。
一声轻响，谢扶清扶着盲杖走了过来，苏杳杳抬头看他一会，小幅度地转过身蹭到谢扶清身边，她的衣摆蹭过谢扶清的手指，男人手骨微动，光影越过他精致冷白的面，被白绫彻底遮住将将要入眼的光。
苏杳杳觉得这人诡异得好看，又诡异得可怕，闭了嘴，乖乖站好。
灵雎停在驿站外，苏杳杳没见过这种马车，只觉得修仙界和凡间真不是同一个发展水平。
挨着车厢的位置放着脚凳，苏杳杳不过刚提起裙摆，谢扶清冷白纤长的手指摊开在她身侧，苏杳杳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搭了上去，像是在阿拾村被谢扶清扶着拿药材的时候一样。
容清歌目光一滞。
苏杳杳软乎乎的手指不敢太用力，只不过虚虚搭着上了灵雎车。
谢扶清此举过分有礼，却也足够亲近。
容清歌几乎是想象不到谢扶清会有这样一天，因为是医者，谢扶清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和强迫症，哪怕是最是狼狈的时候都一丝不苟的干净。
为何？
容清歌想不明白那点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谢扶清步履平稳压着衣摆的玉石坠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一枚银针，扎进耳膜。
谢扶清蓦然回头，玉佩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他一手拉住狐裘，指尖青白，像是放在檀庙中将死之人的手。
“容姑娘，重梦可修灵养魄，或许对离休仙君有些帮助。”
容清歌抬头，只看到雨后一片白的天，明亮却又没有任何温度的日光将谢扶清垂落的黑发发尾照的近乎透明。
白绫遮眼。
精致的下半张脸多了几分难以窥探的诡谲，他薄唇微启，温和一笑。
容清歌瞬间冷了半个身子。
总算是明白了那股子诡异感从何而来。
或许是将苏杳杳看做了目标，苏杳杳现在于他，仿佛是落入了蛛网的猎物，生杀予夺全都在谢扶清手里。
但又和阿拾村的人不一样，谢扶清很少干预目标之外他人的行动，哪怕是为达目的。也不会对第三方动手。
或许是恶趣味使然。
但这一次，她在谢扶清的一举一动中都察觉出来了不动声色的警告。
他在让她，离苏杳杳远一些。
而那个小姑娘，不知何时，或许是从阿拾村脱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谢扶清下一个要渡化的目标。
像是被盘踞的毒蛇盯上一般，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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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阿拾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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