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闹钟响起时，郭珍已经不在床上，柳韧起来时看到郭珍给她留的字条，压在包子和豆浆下面。她洗漱完之后，嚼着变凉的包子，突然撇到茶几下面熟悉的标识，正是“晴天培训”的招生海报。
原来郭珍报的夜校就是晴天培训机构。
柳韧查过这个机构，是个比较大的公司，全国都有分校，信息也比较透明，但柳韧总觉得不对劲，几乎搜不到什么负面信息，大概率有团队定时清理网上，能做到这种力度的，背后应该有很强大的财力支撑。
看来后天的讲师招聘她必须应聘上去了。
另一间卧室里开始有动静了，柳韧把包子塞进嘴里赶紧出门，她可不想跟这人打照面。
分发传单兼职的集合地点是在英雄广场附近的万和商场。柳韧赶到那里去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女生等着了，一个梳着马尾辫，一个穿着吊带短裙，一个化着烟熏妆，看起来都不到二十岁。
组织者看了下手表，不耐烦道：“算了，不等了，就你们几个发吧。”
组织者把背包打开，一人发了个手提袋，里面有传单和胶水：“你们去女厕所里贴这个小广告，今天主要是贴附近的商圈，注意每个隔间都要贴。按日结算，每天八十，不要偷懒，会有人检查，好好贴的话可以长期合作，到时候两百一天。”
柳韧问：“什么时候结给我们啊？我们贴完了找不到你人咋办？”
组织者回答：“放心，不会少你的，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过几天会打到你提供的银行卡上面，你问她们就知道，只要没偷懒把传单扔了，工钱都会发的。”
旁边的几个一起兼职地点头，组织者走了。
几个兼女孩作鸟兽散，柳韧抓住马尾辫女生问：“你们去哪里发啊？”
马尾辫女生教柳韧摸鱼**：“就到附近商场厕所里贴个三四十间差不多了，还真贴完啊？一天贴五百张不累死去，又不报销路费，放心咯，他们工钱还是会结的。”
柳韧看着手里的彩色纸条的小广告，上面印着刺目的“捐卵”字样。
“发这个广告……不是违法的吗？”
马尾辫女生瞪大了眼睛：“违法？我不知道啊？这不挺正常的吗？我感觉哪个厕所都会贴上这些小广告吧。”
她把同伴招呼过来，指着柳韧说：“这个姐妹说发这个广告违法的诶，要不还是不干了吧？”
吊带短裙女生说：“没听说过啊，我们学校里厕所里面都有啊。”
烟熏妆女生说：“正规广告就不会专往厕所贴了，这个‘捐卵’的意思是把卵子取出来卖掉吧？我们每个月不是都会排出一颗卵子吗？这费用还不便宜呢。”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第一次认真地研究这个广告。
吊带短裙女生举手：“其实我想问……每个月排出一颗卵子是什么意思啊？”
烟熏妆女生解释：“就是月经的形成过程，每个月子宫都会形成一颗卵子，如果没有受精，就会分解，子宫内膜壁就会脱落形成经血。你们学校没有讲这个吗？”
吊带女生憋红了脸：“没有啊……你们酒吧还会讲这个？”
烟熏妆女生顿了顿：“酒吧怎么会讲这个。”
柳韧看她不想谈这个，就说：“虽说我们的身体每个月都会排出一颗卵子，但是跟‘捐卵’是不一样的，‘捐卵’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强行取卵，每天都要在肚子上打针，然后用很粗的针头穿过□□，刺进卵巢里把卵子强行取出来。”
马尾辫女生吸了一口气：“好痛啊。”
柳韧点头：“是啊，取卵的过程非常痛苦，这种机构是非法的，肯定医生、设备、手术环境都没有保障，而且他们怎么会把捐卵者当做病人对待，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个商品，手术过程中很容易发生意外，甚至发生大出血抢救不过来。就算取卵成功了，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产生肿瘤、血栓很多后遗症。”
“这也太可怕了啊……他们要卵子干什么啊？”
柳韧其实也没有跟人讲过这些东西，仔细想了想才组织语言：“用来代孕，把这些卵子会在体外跟精子结合产生受精卵，然后把受精卵放入另一个女性的子宫内孕育成孩子生下来，因为这个‘妈妈’并不是胎儿真正的妈妈，在这十个月中要打各种药要维持像‘妈妈’的环境，然后把孩子生下来。”
吊带短裙女生：“所以就是有钱人不想自己生孩子，找人帮自己生孩子？”
柳韧点头：“但是也会产生很多问题，比如这样更容易贩卖婴儿，雇主对捐卵者代孕者的学历、身体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要求，捐卵者、代孕者、婴儿都会变成商品被挑选，被狩猎，如果这个婴儿最终雇主改变主意不要，就可能遗弃或者卖掉。”
吊带短裙女生：“那会不会专门有人生产婴儿卖掉啊？把一群女生关起来，就一直在那里生。现在不是有好多拐卖小孩卖到山里去的吗？这样都不用去拐卖了，直接去公司里买了。”
四个人都沉默了，意识到这张轻飘飘的卡片背后有一个复杂的、深不可测的世界。
“天呐我以前真不知道是这样的，我还贴了这么多……我还想着我缺钱的时候也去捐卵，觉得是好大一笔钱，而且这广告又没写有这么多危害……”马尾女生带着哭腔，不知所措，“天呐怎么办啊……”
吊带女生：“要不我们就不发了，以后再也不发了。”
马尾辫女生：“那以前发的怎么办啊？”
吊带女生：“我也不知道……我们以后看到就撕掉吧，还好我们两个都懒，也没有贴过很多，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贴捐卵小广告。唉，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糟糕啊，还有很多□□、赌博的广告，我们发的这些相比来说九牛一毛。”
柳韧安慰她们：“也不怪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呀。”
吊带女生垂着头，闷闷不乐地，拉着马尾辫女生走：“我们先回学校了，我们学校女厕所里都是呢，我要去跟辅导员讲这个事，月经、代孕这些东西要专门开个课给我们讲啊，如果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会提高警惕吧。”
她有些自暴自弃，喃喃自语：“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很糟糕啊，谁会管呢？”
两个女生把小广告扔进装满泔水的垃圾桶里，离开了。
烟熏妆女生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等她们走后，才拍了拍柳韧的肩：“我请你喝杯饮料吧，你今天是不是就指着这个贴广告的活赚钱？”
柳韧叹气：“我以为是个给商店发促销传单的活。”
又是颗粒无收的一天啊。
“我叫何婷，在春兰街那里一家酒吧上班，其实我今天接的活不只是贴这些广告，还有去查这一片接了贴广告的人有没有贴完，给我一天四百。”何婷把气泡水递给柳韧，苦笑了下。
“啊？那你不是……”柳韧吓到了，何婷是组织者的眼线？
何婷皱眉，打断她：“我可不是他们的眼线，我跟组织发这个广告的人没关系，不过我确实不是很了解捐卵代孕这些东西，今天谢谢你告诉我。”
她们靠在江边的栏杆上，巨型轮船发出阵阵轰鸣声。
何婷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带着怅然：“我就不用去医院才知道这些……你知道吗？我去流产的时候才知道，我们每个月会排出一个卵子呢。”
她转头看着柳韧，带着酸涩的微笑：“你如果你有需要，就来春兰街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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