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伍,少小离家乡;
念双亲,重返空凄凉。家成灰,亲墓生春草,我的妹,流落他方!
兄嘉利,妹名丽芳;
十年前,同住玉藕塘;妹孤零,家又破散;寻我兄,流落他乡!
风凄凄,雪花又纷飞;
夜色冷,寒鸦觅巢归。歌声声,我兄能听否?莽天涯,无家可归!
雪花飞,梅花片片;
妹寻兄,千山万水间,别十年,兄妹重相见,喜流泪,共谢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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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忙了起来。
我不忙,可我又盼着自己也能跟着忙。
因为这样在他面前我就不会低他一等,更不会冒冒失失地露出心里的怨气。
我淘来一个喇叭,老赵前几天去上层修东西时候在百货店看到的,就顺手买下送我了,这下终于可以装在我的宝贝投影仪上。
喇叭到手那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安装好。可玩了仅仅两三天,那新鲜劲儿就过去了。
说来也真奇怪,以前没有喇叭的时候,我热衷于看各种语言各个年代的音乐剧,现在有了喇叭,最近却又喜欢上了默剧,音乐剧碰也不碰了。这几天,我似乎对任何声音都十分抵触,只是每天时不时得捧起手机,反复刷新,想看他的消息,想象着他在那头撇嘴眨眼然后把头埋在被子里。我喜欢那种纯粹的感受,觉得听觉、视觉和想象力不应该被同时使用,要分开来体会才好,所以那些有声音的我就越听越吵。
默剧挺好的,没有对白,没有台词,仅靠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来传达情感。笑了也是苦的,泪滴滴答答地流。
我不爱说话,但也并非完全不与人交流,有的时候反倒心思比别人更细腻,甚至天生对表情和肢体语言有着敏锐的感知。看到谁的眉毛抽一抽、看到谁的眼睛眨了眨,我只需要动动心神,便能迅速代入其中。
工作短休,我宅在家里看了足有三四天,演员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我就成了剧情的共犯。
诗一样。
画一样。
我看完了阮玲玉的所有电影,每次结尾的谢幕一出来,总有些怅然若失。于是去搜她的声音,就搜到了她存世的唯一一首歌——寻兄词。
这是电影《野草闲花》的插曲,我在网上四处搜罗这部电影的信息,却得知它早已失传了。
这让我更怅然若失了。
但是,看默剧看多了,有一点不好,就是特别容易犯困。
这天夜里,我又看到了凌晨三四点,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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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倚窗而立。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身穿一件藏青色的修身旗袍,身材似乎比我平时更丰满些。凉风穿过纱帘,窗外的银杏树叶在月光下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吹动我的发丝,我突然觉得很痛苦,像是等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可那个人早就把我忘了,这痛苦就像蜘蛛的丝,像缠着山楂的糖丝,每一丝痛苦都在悄悄将我捆绑。
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细雨的清新,湿润的气息让我感觉有些沉重。
忽然,我听到门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身形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我转身打量他,只见他仅剩的一圈的头发油亮地向后梳着,抹了不少发蜡,眉毛又粗又浓,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长衫,虽已穿了些年头,却也洗得干净,我看着他的脸,他正看着我,带着一丝难掩的焦虑急匆匆的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我,面色紧张,带着些怒气。
“我说丽莲啊,” 他堆起满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勾勾的,看得我好生难受,
“咱这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台下的观众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呢。您这要是再不上台,那些个大爷们可都得闹将起来,到时候咱这场子可就不好收拾啦!”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我让他看的好生不约,于是扭身避开他的眼神,他见状接着说道:
“您也知道,这年代咱们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咱这小剧院平日里生意本就不怎么景气,全靠您这一出好嗓子撑着场面,来的人都是为了丽娘你的大名啊。您要是今儿个不上台,这损失可就大了去了。您算算,这门票钱、场租钱,还有底下那些个伙计的工钱,哪样不要钱?您要是撂挑子,这......这么多人可怎么吃饭?这些人的孩子又该怎么吃饭啊。”
我看着远处,有个戴帽子的点灯人在用火柴点街灯,雾气朦胧。
“既然如此,我便依你。”
我穿过一段漆黑的后台小路,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香气与旧木头散发的淡淡霉味,这里没点灯,我走过来的时候肩膀擦过衣架,戏服挂架就跟着晃。
我走到后台的幕布边缘,这幕布很脏,红色成了豆腐卤一样的酱红色,我的手触碰到那厚重的幕布,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来。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幕布外,传来观众叽叽喳喳的嘈杂声。我是被四面八方的浪推到舞台上的。
我抬头,声音微不可闻:
“既然如此,我便去。”
四周的灯光如白昼般刺眼,观众席上人头攒动,然而我怎么看不清他们的脸?所有人的五官都像是褶皱一样糊在一块窝头上。
脚下的木地板有些坑洼不平,我走到台中央,高跟鞋与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比人们说话的声音小多了,我却听得真切。
“唱啊!”
老板在台下昂头看着我。
“风凄凄,雪花又纷飞;”
“夜色冷,寒鸦觅巢归。”
“歌声声,我兄能听否?”
“莽天涯,无家可归!”
是啊,我在这里唱歌,他能听到吗?
我遇到过这么多人,可此生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中有他吗?
风真冷啊,月亮也这么冷,所以我最讨厌黑夜了。
寒鸦觅巢归......寒鸦觅巢归......那我呢?
你在哪?
没有你......我无家可归啊......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钱塘江的水一样,从心底涌出来,我止不住。
音符在我嘴里滚,像炉子里翻涌的铁花。
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
五分洋钿买一朵......
哥哥,买一朵吧
带着一朵花走吧
带着我走吧
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动着我心中的每一根弦。那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曾经温柔的黄云、我心中燃烧的爱与痛,所有的碎片在我的脑海中交错重叠,化作无尽的哀伤。
当这句歌词从我口中吐出,我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想要压制住那股翻涌的疼痛。
记忆中破碎的家、离散的亲人一一闪过。泪水似乎决堤般顺着脸颊滑落,我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我的脚步开始踉跄,声音愈发沙哑,气息也急促得难以自持。胸口的疼痛如潮水般一**袭来,我拼尽全力唱出最后一句,可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脑袋里嗡嗡作响。我听到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声,可那声音仿佛离我很远很远。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他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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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他怀里醒来的,我第一时间用尽力气钻出他的怀抱,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他的脸也只是块白面馒头,看不清五官。
我总觉得我是见过他的,在很久之前,我记得那时他和我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于是我也不再强求看清他的脸,只是把脸伏在他怀里。
我说:
“冷清清荒台败垣,颤巍巍残脂泪眼。猛可里兄影憧憧现,似听得塞外孤鸿唳霜天。”
他凑在我耳边,抽噎着说:
“错认了锦屏人面,辜负了并蒂花钿。闻言惊破三生愿,急煎煎踹翻碧玉栏。”
我感觉他滚烫的泪滴在我眉间:
“早知春在梅梢现,何必西厢待月偏。”
他板正我的脸,我和他对视,于是我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这章内容不对
和我百度的不一样
为此前几天去电影博物馆看了下,发现确实和我一开始想的剧情有差别。
可惜这部电影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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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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